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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医馆
床对面的乐伶唱完了歌,我和庆年也饮完了手边的温酒。我们一前一后,踱步下楼,我站在前台取出了怀里钱袋,将酒钱递给了掌柜,庆年则去马房取来了我们的马,松风和逐影。
霜白生前没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就一匹名为松风的白马,一把名为卧雨的宝剑,如今,松风在庆年那里,而卧雨被我佩在了腰间。
牵着马儿走出酒肆,我和庆年跨上骏马,相互作别。身为无名山庄的新主人的庆年往燕京城南边走,回到那个别人都不知道所在之处的无名山庄,而负责在傅怀雨身边做事的我则往景王王府的方向走,分道扬镳。
赶到景王王府的时候,我刚一下马,夕颜的婢女,穿着一袭桃红色烟衫,粉裙拽地的阿好一脸焦急的朝我跑来。
我特别喜欢阿好开心的笑着,因为她笑着我就知道她的主人,夕颜是安然无恙的。
阿好跌跌撞撞的跑至我跟前,还没等我问话,她一边擦着下巴上的汗水,一边对我说道:“夕雾大人,不好了,小姐的顽疾又犯了。”
夕颜从小便患有顽疾,还是这个时代无法医治的病,肺痨。一年四季,两季交替的时候是她的肺痨的犯病高峰期,如今正值秋冬更换的季节,天气愈来愈冷,她发病也在所难免。前面七年我不在她的身边,也不知道是谁在她发病的时候,陪在她的身边,给卧床不起的她喂药?
想到这些,我毫不犹豫的抓住阿好的肩膀,让惊慌失措的她清醒些,然后对她道:
“快带我去。”
阿好提起粉红色的裙子在前面跑着,一身月白色劲装的我在后面跟着,一粉一白,两个点在景王王府中快速奔跑。我们跑过长廊,穿过花园,走过那月洞门,终于到了夕颜所住的小洞天。我快步上前,只见夕颜的屋子前站满了人。几个梳着双丫髻的婢女手里端着木盆或执着毛巾在屋前人后忙的不可开交,就像一只只被烈火焚烧的蚂蚁,而今日梳着发髻,戴着金冠,着绯色外衫的傅怀雨立在了屋前,一边和旁边的孝武说着些什么,一边看着我这个不称职的兄长。双手颤抖的我走到傅怀雨面前,焦急想要开口问傅怀雨夕颜怎么样,却又碍于身份和地位,只能默默的干着急。
傅怀雨大概是看出了我一脸焦虑,便走到我面前,安慰道:“大夫在里面给夕颜看病。”
由于分别七年,我对夕颜的病以及照顾夕颜都比较生疏,以至于我除了说“好”,别无他法。
婢女们依旧端着木盆和毛巾进进出出的,而不放心的我在屋前来回踱步。可能是被我的步伐声烦的,坐在一旁的红木雕花太师椅上喝茶的傅怀雨朝我摆了摆手,道:
“别着急,夕颜不会有事的。”顿了顿,他又笑道:“毕竟七年都挨过来了。”
闻言,我没有说话,我知道夕颜一直受傅怀雨的照顾,所以如今夕颜的情况,他比我清楚多了。就当我心里有些哀怨时,带着方巾,着着官服,银发的老者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轻轻关上了门,再步到傅怀雨和我的面前,向我们作揖。那老者皱着银眉,捋着白花花的山羊胡,一脸难色的看着我们,倏地,只听扑通一声,几乎已经到了花甲之年的他跪在了我们面前,朝着我们磕了三个响头,只道:
“求王爷赐罪老臣一死!”
听那老人这么说,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被傅怀雨称为七年都在照顾夕颜的病的大夫,便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傅怀雨单手抓住了我的肩,让我冷静下来,然后又问那大夫,道:
“到底怎么回事?”
那年迈的大夫垂着脑袋,看着地面,驼着背,像一根快要被风吹断的枯枝,解释道:“之前老臣以药物压制着夕颜小姐的病,可谁知这段日子这病竟毫无征兆的恶化了,老臣的药无法再派上用场。”
听那大夫这么说,我双脚一软,几乎要倒在地上。他是医生,他说他救不了夕颜,夕颜,我好不容易保全的,我答应阿娘和阿姐要守护的妹妹会死。恍惚的我无力的站在一旁,看着那大夫,多希望他那扁着的,干裂到唇纹都能看清的嘴里能够说出转机。
傅怀雨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蹙着眉头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到那大夫跟前,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那大夫捋了捋胡子,思索半刻,再次作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只道:“臣听说江湖上有位名为活华佗的神医,说不定他能治好夕颜小姐的病。”
顿了顿,那大夫脸上又多了一份忧愁,只道:“只是那神医云游四方,也不知他现在在哪儿。”
活华佗!?至今为止,被人称呼为活华佗的人,我认识的人里就有一个!那就是那个老痴汉朝鹿鸣!
想到这里,我立刻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大夫,握紧了他的双手,道:
“大人,我知道活华佗在哪儿!”
闻言,傅怀雨,孝武以及那年老的大夫都惊讶的看着我。
下一秒,那大夫脸上跃出了喜色,他对我道:“那真是太好了。”
他高兴应该是因为我知道朝鹿鸣在哪儿,他就不用再担心傅怀雨让他的脑袋搬家了。
经过一番商议,傅怀雨允许我出府去寻那朝鹿鸣。步进房间,婢女们脸上蒙着白色的方巾,有的跪在床边有的立在一旁,服侍着不停干咳的夕颜。走上前,看到纤瘦的夕颜陷在那床幔之中,我便有些心疼。明明是长个头的年纪,她却消瘦的跟一根柴一样,明明每天都有人服侍着,她的脸色却是蜡黄蜡黄的,不知道情况的人可能还会以为是这里的人虐待她。阿好递来方巾,让我蒙上口鼻,生怕我也染上痨病,而我却没有接阿好的方巾,只是朝床边走去。
“夕雾大人。”阿好唤住了我。
我回首看着稍稍比夕颜高些胖些的阿好,摇了摇头,道:“阿好,不要担心。”
不必担心,她是我妹妹,就算让我替她去死,我也不会犹豫。
我坐在床沿上,看着唇色发白,凄怆的跟一面白纸一般的夕颜,执起了她那双无力垂着的小手,揉了揉她的手,抚了抚她出汗的额头。见我来,她睁开眼,勉强的对我笑着,道:“哥,你回来了。”
我掖好了她的被角,然后以很轻的生意朝她笑道:“恩,我回来了。”
“难得我们聚在一起,我却用这副样子见你。”
说着,夕颜的泪便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淌在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确实,因为我常常要出去办事,我们兄妹要见上一面,根本不容易,更别提要坐下来喝杯茶聊会天的。
我以袖子抹着夕颜脸上的泪,安慰道:“傻瓜,别哭,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
乖巧的夕颜忍住眼泪,咬紧了那惨白的唇瓣,朝我拼命点头。
她是在安慰我,也在安慰她自己,我知道。
见我不说话,夕颜的小手紧紧的拽着我的衣袖,以沙哑的声音道:“哥哥,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她说的格外的清晰格外的缓慢,这一声对不起包含的分量实在太多。我故作轻松的一笑,以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道:“好了,不要想太多了。”
“你还会走吗?”夕颜问道。
我摇了摇头,将她的小手放进被窝里,道:“不会。”
“再过些日子就是哥哥的生辰了。”夕颜又道。
“是吗?我忙的都忘了。”我答道。
来这以后,我没有过过生日,一来是我不知道晚夕雾的生辰,二来除了夕颜也没有人会给我庆祝。
“到时候你想要什么生辰礼物?”夕颜又问。
“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我答道。
就在这种问答模式下,疲惫的夕颜终于睡去,等她睡下后,我便离开了她的房间。
小洞天月洞门门前,我立在一棵瘦樱下,大夫立在我对面,嘱咐我道:“老臣会以针灸配以药草来缓解小姐的顽疾,还请夕雾大人在十日内找到那位活华佗,否则夕颜小姐便是无力回天。”
我朝那大夫行抱拳礼,只道:“大人放心,我定会在十日内找到那人。”
言毕,放心不下夕颜的我又对那大夫道:“大人,小妹就拜托你了。”
“夕雾大人放心,老臣定当竭尽全力,挽救夕颜小姐。”大夫答道。
和大夫作别后,我便骑马往朝鹿鸣的医馆去。我记得他之前说过,他的医馆叫白鹿堂,在燕京城西的锣鼓巷里。到达锣鼓巷,我将马儿拴在街边的大树下,往锣鼓巷的深处跑去。城西是平民区,锣鼓巷里住着的大多是没什么钱的,过正经生活的小老百姓。走进嘈杂的锣鼓巷,迎面而来的是着着小短衫的孩童,还有坐在一旁吃着瓜子,聊着家常的妇人。差不多走到巷尾,抬首,一块写着白鹿堂三个大字的的木面匾映入我的眼。我想要推开医馆的门,才发现这门锁上了,正当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一个穿着粗麻布衣,体态肥硕的大姐从对门走了出来。大姐一边吃着手里的松子,一边问我道:“小哥,你找朝鹿鸣?”
“正是。”我答道。
大姐吐出了嘴里的松子壳,回答道:“他不在,看病的话过几天再来。”
“您知不知道朝大夫去了哪里?”我问道。
大姐咀嚼着松子,转了转眸子,又道:“我记得他好像是去城北的竹林采药了。”
得知朝鹿鸣去处的我立马跟那大姐道谢,然后往城北的竹林去。
我要找到朝鹿鸣,只有他能救夕颜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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