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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
胡铮阳一直在机场的贵宾厅,等到致远队上了飞机,采访的记者全都散去,才跟着史岑染一起打车回报社去。其实胡铮阳原本是打算回学校的,只不过史岑染说,那些记者们恐怕很快就要追到学校去打探小道消息了,不如等过了今天的截稿时间再回去。胡铮阳情知在理,也就只能先回报社再说了。
果然,还没进报社大楼,孟晓舒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电话一接通,孟晓舒劈头盖脸地就问:“胡铮阳,你到底怎么回事,体育部的刚才都拿着素材带过来找我了,你真和谭泽好上了?”
胡铮阳一脸黑线地说:“你没看到素材带里面还有谁吗?”
孟晓舒问:“有谁?”
胡铮阳闷闷地说:“程磊。”
电话里顿了顿,就听到孟晓舒说:“你希望我跟别人解释,你跟一个大球星、一个大老板之间的三角关系吗?”
胡铮阳连忙说:“别,不用你解释,你呵呵就行了。”
孟晓舒不屑地说:“我早就呵呵了。”
挂断电话,胡铮阳不禁在心里感慨,这三年来,虽然孟晓舒一直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说话也总是硬邦邦的,可是,半夜病倒,把她送到医院的是她;她落难的时候,没有上来补刀的也是她。
也不是不感动的。
胡铮阳就这样,带着微微的一丝暖意,坐进了史岑染的办公室。坐定之后,胡铮阳才明白史岑染叫她来的目的,不是要讨论她和谭泽关系曝光后的善后事宜,而是要让她写一篇稿子,自己来讲和谭泽之间的点点滴滴。
史岑染说:“你和谭泽,今天在机场拍也被拍了,最快晚上就会上电视台的体育新闻,明天所有的报纸都会拿这件事来炒作。你自己也是记者,而且本来就是做花絮的,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为难,只是你自己想一想,你是希望别人来写得不堪入目,还是索性自己交代个清清楚楚?”
胡铮阳无奈地说:“我和谭泽,并没有那种关系。我要交代什么呢?”
史岑染问:“那你要那么多记者怎么解读今天在机场亲眼看到的拍到的?”
胡铮阳叹了口气说:“眼睛看到的也未必就是真相,我总不能无中生有。”
史岑染嗤笑道:“眼睛看到的不是真相,胡铮阳,你在学校的时候,老师就是这样教你新闻的本质的吗?”
胡铮阳当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史岑染说得没错,新闻不过是客观事物在人脑中的反映而已。
只是,什么是客观,又要如何去客观?
最后,胡铮阳只能讷讷地和史岑染说,让她一个人好好想一想,便头重脚轻地离开了史岑染的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胡铮阳便看到谭泽发过来的短信,只有短短的几个字:“不要为难自己,别为我考虑”。胡铮阳心里一热,便觉得眼角又有些湿湿的。她不过一次又一次地拿谭泽来当自己的挡箭牌,他却宁可拼上自己的名声,也要一次又一次地护她过关。
胡铮阳突然就很痛恨自己的小人之心。他的甘愿,不代表她就可以这样利用他,伤害他。
所有的付出都是为了爱。
所有的不爱就都是伤害。
胡铮阳拿起手机,写了又擦,擦了又写,到头来,也不过只回了短短的三个字:“对不起。”
胡铮阳并不知道,在她对着空空荡荡的电脑文档发呆的时候,已经剪好过审的晚间体育新闻的播出带,正被何屹坤举在手里,跟着何屹坤一起心急火燎地冲进了和同律师事务所的大门。
听说何穆慕正在和客户约谈,何屹坤直接用录像带敲开了会议室的大门。才说了两个字“小妹”,何穆慕便起身跟着何屹坤走了出去。
看完播出带,何穆慕靠在椅背上久久地一言不发。何屹坤恨恨道:“这个程磊还真是无处不在,就连小妹去个机场都能碰到他,也真是奇葩!”
何穆慕问:“你拦了几盒带子?”
何屹坤挠头道:“几十家新闻媒体,还有网络媒体,来不及啊。”
何穆慕问:“已经放到网上了?”
何屹坤苦着脸说:“是。”
这一回,何穆慕如画的眉眼狠狠地蹙了起来。
其实何穆慕很清楚,不论是在国内足坛、在致远队,还是在球迷的心目中,谭泽的分量向来都是举足轻重的。虽然有时候也会传出一些发挥不稳定、脾气臭之类的负面新闻,但是真要谈到人品和球技,谭泽却都是一向备受各方面肯定的。而且以谭泽的外形来说,一个绝对不逊于任何一个娱乐圈一线男星的球星,出道以来竟洁身自好到从来没有传出过任何绯闻,也实在是稀罕至极了。
所以,可想而知,今天机场的那一幕,对于各大体育媒体来说,会是一则多有影响力的爆炸性新闻了。如果真想要扫平痕迹,或许也只有动用官方的力量才能解决了。
并不是办不到,也不是多难办,只是,实在是缺乏一个合适的理由。至少,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现在都还算不得是一则负面的新闻,那么,要怎么才能做到风过了无痕?
沉吟了许久,何穆慕对何屹坤道:“你把网上的新闻查一遍,让应颀去查今天晚上要播的报道,查完再查明天各家媒体的定稿。”
何屹坤愣了愣问:“查什么?”
何穆慕瞥了何屹坤一眼道:“凡是有黑化倾向和过度娱乐化的,一律让他们扣下来。”
何屹坤迟疑地问:“那这个度怎么把握?”
何穆慕看了看何屹坤,只说了四个字:“自己把握”,便径自起身离去了。
只留下何屹坤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眨巴着眼睛,使劲儿地挠头。
走出长江商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何穆慕看到广场上不知什么时候布置起了巨大的圣诞树,树枝上缠绕着撕扯开的棉絮,色彩凌乱的丝带,质地廉价的铃铛,和一些一看就是空空如也的礼品盒。树下,几匹驯鹿披着一串串小小的灯泡,静静地站在红衣红帽的圣诞老人身边。虽然是俗气的热闹,却也惹来一群孩子,围着圣诞树和圣诞老人又跑又叫,倒反有了种真真切切的所谓节日的气息。
何穆慕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走进路边的药房,买了一瓶眼药水,在口袋里放好,便打车去了报业大楼。
站在大楼外的喷水池旁,看着路边的熙来攘往,何穆慕给胡铮阳发了条信息,说:“我在楼下”。片刻,胡铮阳便横冲直撞地一路从大楼里跑了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到何穆慕面前,然后,一屁股在喷水池边坐了下来。
何穆慕在胡铮阳身边坐了下来,只听到胡铮阳蠕动着嘴唇,反反复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怎么办,小慕哥哥,怎么办?”
何穆慕说:“我看了新闻了,乐乐,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谭泽……他还是不错的。”
胡铮阳苦恼地抱着头说:“我知道谭泽很好,可是我不喜欢他啊。我只是利用他躲程磊,一下子就忘了那是个什么场合,再想回头就回不了了。”
何穆慕轻轻地抚了抚胡铮阳的发,说:“那有什么关系,你和谭泽说清楚不就好了。”
胡铮阳却一个劲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知道新闻是怎么回事,一件小小的事都是会产生蝴蝶效应的。我害怕,小慕哥哥,以前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可是这几个月,我越来越觉得,传说中的‘社会’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
何穆慕含笑道:“所以就不想长大了是么,乐乐?”
胡铮阳抬起头,望着何穆慕,问:“小慕哥哥,一个人如果真的很想很想要逃避的时候,应该怎么办才好?”
何穆慕深深地望了胡铮阳一眼,说:“乐乐,你知道么,人生一世,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的感受也都是独一无二的,无论是喜悦,痛苦,兴奋,恐惧,所有一切一切的感受,都是你一个人的,可以分享,可以传递,却永远不会凭空从你的心里消失。所以,你要问我怎么逃避,我只能说,一个人,如果眼前都看不到路,那么身后也必定没有路可以走。”
胡铮阳疑惑地问:“那么,岂不是只能困死在原地了?”
何穆慕笑笑,说:“你那么聪明,又怎么会让自己在原地困死呢?”
胡铮阳摇头:“我并不觉得自己聪明。”
何穆慕拿出新买的眼药水,递到胡铮阳面前:“我记得曾经有个女孩,十二岁的时候就告诉过我,她最喜欢的是斯嘉丽那句,tomorrow is another day。不知道二十岁的时候,她坐在我的面前,是不是还会告诉我,她依然喜欢着同样的句子没有改变。”
胡铮阳怔怔地望着何穆慕许久,终于伸手接过那瓶眼药水,明媚地一笑。
胡铮阳说:“谢谢你,小慕哥哥。”
片刻,胡铮阳又说:“有你在,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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