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婚

　　“当心肚子痛，别再喝咖啡了！”

　　乍一看到这句话，徐莹的心像被人挖去了一大块，痛得难以自抑。

　　徐莹有痛经的毛病，看了好多医生，都没有得到根治，只能从饮食、作息上多注意，缓解几分疼痛。一到大姨妈要来的前一周，徐莹的饮食就得非常注意，不吃生冷食物，不喝咖啡、酒等一切刺激性的饮料，也不能熬夜，必须养精蓄锐，才能打赢和大姨妈的那场硬仗。

　　为了少受苦，徐莹一直都很注意和大姨妈搏斗的这些细节，和郑翊在一起以后，更有他在旁提醒着，所以，徐莹的姨妈痛毛病基本还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从上大学至今，只有一次例外，就是大三和郑翊分开那个时候，她喝得酩酊大醉，没想到第二天大姨妈就来了，痛得她死去活来。

　　只是，那个时候，她是头痛、心也痛，再加上一个肚子痛，也不过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一起熬着罢了。

　　　　看着手机短信，徐莹眼前雾气迷蒙。她一度怀疑那是煮咖啡的烟气，然而，在见到一滴滴落在手机屏幕上的水滴以后，她终于觉得不能再自欺欺人了，装作要去上卫生间的样子，起身离开了会场。

　　全场都在热烈的讨论中，大家都不觉得徐莹离开的模样有什么不对。只有郑翊，他做过一个想站起来的动作，也站起来了，最终却只是挪了一椅子，又坐了下去，就好像是坐得累了，调整一下坐姿而已。

　　“蔷，怎么办？怎么办？我忍不住了，我想哭！”出了会议室，徐莹真的直奔卫生间，躲进一个小隔间里，拨通了张蔷的电话。

　　张蔷正在准备明天去临海要用的东西，听到徐莹的哭声吓了一大跳。听徐莹哭着讲完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张蔷就觉得有点恨铁不成钢了，在电话里毫不客气地数落起徐莹来：“徐莹，你有点志气好不好？这才一天，你就哭成这样，你趁早退出中佰集团这个项目算了。”

　　“蔷，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现在的感受。他给我说‘莹莹，我回来了！’，他给我发短信，提醒我别喝咖啡，一切都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他记得我的喜好，准备了玫瑰花茶，甚至还记得我大姨妈要来的日子……”徐莹已经哭得有点抑制不住了。

　　张蔷的心也软了下来，好言安慰着徐莹：“好了，好了，妞！咱们现在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晚上你到我家来住，咱们见面说。现在，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武装起来，上好今天的班。”

　　徐莹也知道在电话里肯定讨论不到什么结论，就是心情乱到极致，需要有个人倾诉一下而已。倾诉过了，发泄过了，情绪自然也好些了。挂断张蔷的电话后，她又自己调节了几分钟，状态就好多了，对着镜子简单打理了一下，回到会议室，继续未完的会议。

　　再次进到会议室的时候，徐莹觉得有道目光一直焦灼在自己身上，从自己进门开始一直到坐下，都没有离开。

　　不过，全副武装起来的徐莹已经是刀枪不入了，静坐下来听了一会儿讨论的情况，她很自然地加入到讨论中去，言笑晏晏。任凭面前的一杯咖啡、一杯玫瑰花茶的氤氲热气慢慢消散，逐渐冷却，她再没有端起过杯子。

　　······································
　　下班以后，徐莹早早地到了张蔷的家，却进不了门——张蔷在电话里告诉徐莹，她正在办一件大事，要稍晚一点才能回家，让徐莹先自行解决晚饭问题。

　　“你办的什么大事啊？就这样把我锁你们家门外！你等着，等你从临海回来，看我收不收留你！”见到张蔷回来，徐莹立即抱怨开来。

　　“一件大事。具体的呢，我现在先不告诉你！等时机到了再说。”张蔷卖起了关子。

　　徐莹撇撇嘴，一脸委屈。

　　“行啦，行啦，我知道你委屈啦！进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一个大坛子，就等你倒苦水！”张蔷拉着徐莹进屋，两人躺倒在沙发上，选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聊了起来。

　　“说说吧，今天具体是怎么回事？”张蔷问。

　　于是，徐莹又详细地描述了一下今天和郑翊的两次见面，重点讲了一下她当时的心情。她说，上午刚见到郑翊的时候，她都还能控制自己，只是听到郑翊说出那句“莹莹，我回来了！”的时候，她才有要泪崩的感觉，“他没说‘莹莹，我爱你！’，也没说‘莹莹，我错了！’，他总是能打准我的心，一句‘我回来了’，就好像他一直都在一样，只不过是去上班了，或者是出差了……他知道我的弱点在哪里。”

　　徐莹说得又有泪意了，但是没有哭出来，调适了一分钟，继续说了下去。她说，下午的碰头会上，郑翊的那条短信再加了一把力，彻底打翻了她的自制力。

　　张蔷揉了揉脑袋，低声嘟哝一句：“真是个强劲的对手！”又以正常的声调对徐莹说：“我来问你，你和郑翊恋爱那么多年，你爱他什么？”

　　徐莹很认真地想了想，说：“说不清楚……有可能是他对我好，有可能是他又高又帅，有可能是他读书很厉害，有可能是他给我的某种感觉，总之，很难说清楚。”

　　“那么，6年前，他离开的时候，你对他是什么感觉？”

　　“我……我也说不清楚，可能有点恨他，可能有点留恋……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好吧！那咱们现在就来说说感觉。”张蔷坐直身子，很严肃地看着徐莹，说：“据英国科学家研究，爱上一个人会有6种感觉：第一，会产生生理上的性冲动；第二，会觉得对方是最美的；第三，对对方有一种亲切感，会信任对方；第四，会同情、怜惜对方；第五，会愿意承担更多的责任；第六，会有很强的占有欲，希望对方专属于自己。你评估一下，对郑翊，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徐莹也坐直了身子，认真地想了想，很肯定地点头，“照你这6个感觉，我分析，曾经，我和郑翊是真爱。”

　　“真爱个P！”张蔷伸出一根手指，敲敲徐莹的脑门，“你知道郑翊也有这6个感觉？他承担过什么责任？”

　　“他帮我做作业，算不算？”

　　张蔷白了徐莹一眼，直接问道：“他什么理由都不说，就和你分手，然后不言不语去了大洋彼岸，这是有责任的表现吗？”

　　徐莹沉默不语。

　　张蔷继续说：“妞，初恋是最美好、最难忘的，因为那是你人生的第一次经历。第一次，总是难忘，不是吗？更何况，那个时候的你，豆蔻年华，无忧无虑，少女怀春，渴望爱情、在爱情中沉醉，再正常不过了。其实，你忘不掉的并不是郑翊，而是那种初恋情怀！”见徐莹在认真地听，张蔷又说：”你看，后来你和刘嘉川那段恋爱，时间也不短，3年，也差点谈婚论嫁，是不是？可是，你为什么能很快抽身出来？为什么能很清醒地拒绝嫁入刘家？”

　　“那是因为刘家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家规！我不接受不忠诚的婚姻。”徐莹反驳道。

　　“不，不是这样的。那是因为你对他既没有爱，也没有情怀要追忆！你之前追寻的是各种小说、电视描述出来的爱情情怀，而不是爱情！”张蔷说。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假如，6年前郑翊没有离开，你们决定结婚了。但是，婚前，你发现，郑翊去找了一次小姐。他也给你解释了，就那一次，而且是因为喝醉了等某些客观原因造成的。你会继续跟他结婚吗？”

　　“我……”一句话开了头，徐莹却说不下去了。

　　“你一定不会和他结婚的。你会打他、骂他，然后和他分手。为什么呢？因为就那一次找小姐的经历，你以为的你们那份比满月还圆的爱情就已经被撕开了豁口，你的爱情情怀就残缺了。你一定不会接受这样的残缺的爱情。”张蔷停顿了一下，又说：“但是，我打赌，即使你是主动和郑翊分手，几年以后，如果他再来找你，对你说‘莹莹，我回来了！’，关心你的姨妈痛，你也会哭。”

　　徐莹没有反驳，也没有对张蔷方才的话表示赞同。

　　张蔷又继续说了下去：“你今天会控制不住自己，确实有你委屈的原因，但是更重要的是，你还在被爱情情怀牵着鼻子走，你还在想着，有没有一丝可能，再让你心中的爱情比满月更圆。我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

　　“之前有一个新闻报道，不知道你看过没有。”张蔷给徐莹讲起了故事：一个80多岁的老爷爷，一直独身，无论别人怎么劝说，给他介绍什么样的对象，他都坚持不娶，说是要等着初恋情人。后来，有人终于找到了老爷爷的初恋，就带老爷爷去见了初恋一面。这次见面之后不久，老爷爷就在家办了婚礼，和一个寡居的邻居老太太结婚了。

　　“为什么？”徐莹也不再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问道。

　　“这就是我给你说的爱情情怀。之前，老爷爷不娶，是因为一直活在对初恋的情怀里，觉得初恋这也好、那也好，别的人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但是那次见面，他见到一个老太太，缺了两颗牙，穿着还泛有油光的围裙，顶着一头花白杂乱的头发，在楼下一边和邻居聊着天，一边还在抠着鼻屎……他心中的情怀就这样坍塌了。所以，他就结婚了。”张蔷解释。

　　徐莹若有所思。隔了好一会儿，她出声问：“可是，我爸妈，他们一起生活了几十年，怎么还能生活得那么好？我妈去跳舞，我爸还总去接她呢！”

　　“他们那才是真的爱情！下雨了，伞多遮向对方一点；买菜了，先挑一个对方喜欢吃的菜；男人顾着点女人的小情绪，女人顾着点男人的小面子。”张蔷重又半躺在沙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说：“真的，爱情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寻死觅活。那些轰轰烈烈的所谓爱情都是艺术作品包装出来的，所谓“高于生活”的东西。像你爸妈那样，相伴到老，那才是爱情。”

　　“蔷，张大师，我好像有点崇拜你了！”徐莹像个小学生一样发问：“那依张大师所言，我应该怎么应对郑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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