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浴孽

　　“阿玛只会在家里逞威风，我们才是阿玛的亲骨肉，阿玛不为我们这些家人着想，总是合着外人回来欺负我们！”从地上跳起来的白敦吼道。

　　其实白敦也就六岁出头，哪里真的弄明白这些话里的意思，只是总见到生母舒舒觉罗氏偷偷抹泪，与照顾他的奶母悄悄儿反复唠叨类似的话，也记了几句，这时发起怒来，便不管不顾冲口喊出。

　　旁边伺候的奶母，刚听了开头一句，已经吓得脸色发白，虽然想去捂白敦的嘴，可当着胤禛、胤祯两兄弟的面，她哪来这个胆子，听白敦把话喊完，她也已经几乎软到在地。

　　胤祯靠胤禛扶着才站稳，面对泪流满面，怨气冲天的儿子，胤祯只觉得一阵心累。他虽然很生气，但也清楚白敦只是个孩子，说不出这样一番话，必是白敦生母舒舒觉罗氏，对自己有怨气被白敦听去，才有今日这一幕，所以即便怒火冲天，他也没朝白敦这个尚未懂事的孩子发作。只是让他感到尴尬的是，这等丑事竟毫不遮掩地展露在胤禛面前。

　　胤祯低头望着地板，吸了口气，用力缓了下表情，抬头对胤禛道：“四哥，今日家里多有不便，就不招呼您留下用饭。二十弟与保保就在隔壁西耳房，还劳四哥过去接他们，顺便把二十弟送回兆祥所。”

　　胤禛很担心胤祯，但看出胤祯眼里的坚持，又想到这毕竟是胤祯的家务事，他虽是至亲亦不好此时插手，再说若有人过后还不识抬举，要教训这些让弟弟烦心的人，对他胤禛来说也不过举手之劳，便也顺着胤祯的话，拐过西耳房去接人。

　　送走胤禛，胤祯合了合眼，转身坐回炕上，冷冷吩咐屋外伺候的太监道：“去后头告诉夫人，把阿哥、格格们带过来，再传话下去，命各屋的格格，所里屋中伺候的嫲嫲、丫头、太监们，一盏茶后，正屋齐集，我有话要说。”

　　如果说白敦先前还仗着火气，不知害怕的话，这时已经开始后怕，只是白敦性格中带着爱新觉罗氏独有的倔强，不愿被阿玛小看去的想法，让白敦依旧硬忍着畏惧，笔直地站着房间中间。

　　完颜氏很快带着儿女们来到，这时除了二阿哥白起、大格格海兰珠，其他小阿哥、小格格还要各自奶母抱着过来。自从上年十一月病重，德妃怕小孩子不懂事，扰了胤祯养病，便命完颜氏不要让孩子们太多打扰胤祯，期间白敦、白起、海兰珠几个兄妹都难以见到胤祯一面。

　　一向活泼的海兰珠，见到连月不见的阿玛，顾不得礼仪，快步冲过就道：“阿玛！海兰珠可想，可想您了！”

　　胤祯对女儿一向宽容，宠得厉害，胤祯张手便将海兰珠抱膝上坐着：“阿玛也想海兰珠，这两个月来海兰珠可听话？”

　　“海兰珠当然听话！元旦那天，玛麽还夸海兰珠行礼行得利落，小格格里就再没有比海兰珠学得好的了！”海兰珠忙着向胤祯述说，这两个月来自己所得到过的夸赞。

　　同样来到炕边的还有白起，在海兰珠忙着拉住胤祯的目光，博取父亲宠爱时，白起只是默默站在一旁，直到见海兰珠兴奋得想学以往般，在胤祯怀里站起乱跳，白起连忙拉住海兰珠裙摆，小声劝道：“姐姐别失仪。”

　　海兰珠听了，当然不高兴，回头瞪了白起一眼，但也不再乱动。其实白起是想起生母完颜氏近来总是教导他们，阿玛病了要他们安分守己，不要让阿玛病里也不安心的话。白起怕海兰珠不知轻重，伤到胤祯。

　　白起对他的关心，胤祯当然感受得到，所以将海兰珠放到身旁坐下后，胤祯便问起白起的功课。白起这年未满五岁，没有与哥哥白敦一道上书房，但胤祯有给他请西席，权当学前教育。虽然只是学些显浅的课业，但白起依然十分刻苦。重生后，胤祯更是格外磨练他，亲自过问他习字的功课，只是这两个月自顾不暇，无法过问罢了。

　　问过白起，胤祯又按年岁大小，一一问过孩子们这两个月的生活，力图一碗水端平。当问完排行最小的四阿哥的奶母，四阿哥近来的情况，胤祯抬头望向始终孤独一个，远离众人的白敦。

　　看着其他兄弟姐妹围着阿玛，亲亲热热地说话，落在一边的白敦心里有说不出的懊恼，也开始后悔刚才为何要顶撞胤祯，但他又拉不下脸去认错，惟有梗着脸站在那。

　　白敦眼神里的渴望，胤祯不是没见到，虽然也对白敦出去惹是生非生气，但眼前这个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原本重生回来的胤祯，在面对家人时，就比前世更心软，特别是对白敦，前世时他与白敦处不好，以至后来，白敦一直与他这个阿玛唱反调，难道今生还要重蹈覆辙？胤祯这样问自己。

　　叹了口气，胤祯对白敦道：“过来吧，大阿哥。”

　　白敦开始还有些扭捏，不过最后还是迈步朝胤祯走去，等走到胤祯跟前，白敦已经呱呱大哭。

　　胤祯见他一边眼睑还肿着，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出，又是一阵心痛，劝道：“阿哥别哭。阿玛教训你，不是不喜欢你，也不是帮别人来欺负你。你看，这里都是你的兄弟姐妹。你们是阿玛的亲骨肉，阿玛宁可自己有事，也不愿外人动你们一分一毫。”

　　这样说着，除了几个还小，不懂事的孩子，白起和海兰珠都脸色变了。皇族中人原就早熟，白敦因为性格一向大而化之，反而不及比他年幼的白起与海兰珠懂事。

　　“爷，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大阿哥也是，男子汉大丈夫，就算打架输了，也不值得哭。”完颜氏不知头尾，只能这样劝着。说着，又接过侍女奉上的湿手帕，轻柔地帮白敦擦脸上药。其实刚才入屋见到白敦这幅模样，完颜氏是吓了一大跳，只是碍于胤祯在场，又没说话，便只是悄悄儿命人去准备热水与药膏等物，直到胤祯与白敦说快，这才帮白敦整理上药。

　　“靠蛮力赢过别人，在别处可能有用，可白敦你晓得自个的身份吗？知道我们生在何处吗？”胤祯语重心长道。曾经胤祯也疑惑过，反抗过，直到他用一生去抗争，他才终于认清这个事实。生在皇家，只凭好恶，蛮力去抗争，从来都只能落败。

　　白敦有些困惑，但似乎又品出了胤祯话里的意味。胤祯知道，要教导好自己这几个孩子，并不能急于一时，所以这日只是让白敦认清自己错在哪里。

　　让孩子们入了里间，胤祯带着完颜氏对着所里其他人时，胤祯则完全没了刚才教导白敦时的慈爱。

　　三所众人直到这日才赫然发现，自己的主子与从前不同了。

　　这日，胤祯先是直接将大阿哥奶母撵出，再俯视众人道：“你们都抬起头来，看看清楚我。我，皇十四子胤祯，这里的主人，也是你们效忠的人。如果认不清这个事实，我可以允你们此时离开，可今日你们若不走，他日再让我知道，你们当中有卖主求荣，煽动是非者，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不要来挑战我的忍耐力，宫里无人不知皇父心慈，可我这个儿子自问没有学到皇父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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