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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吃火锅
火锅店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门脸不大,招牌被经年的油烟熏得有些发暗。江致远推开厚重的棉布门帘,一股混合着药材清香的温暖蒸汽扑面而来。
“就是这儿。”他侧身让林暖先进。
店里只有六七张桌子,大都坐满了人,喧哗声和锅子沸腾的咕嘟声混在一起,充满了市井的生气。老板娘显然认识江致远,热情地招呼他们到里面靠墙的一张小桌。
“江医生来啦?还是老样子?滋补清汤锅,给你多放两片黄芪当归?”
“对,谢谢王姨。”江致远熟稔地回应,一边给林暖倒上大麦茶,“这家店开了三十多年,汤底是祖传的方子,用的是真的草药,不是调料包。对恢复元气有帮助。”
林暖点点头,捧着温热的茶杯,打量着这充满烟火气的小店。虽然没有“萌颜社”那种精致的装潢,但是这里截然不同的质朴更让人觉得真实。她紧绷了好几周的神经,在这里奇异地松弛了一些。
锅子很快端上来,清澈的汤底里沉着红枣、枸杞和几样辨识不出的根茎药材,随着加热慢慢翻滚,散发出令人安心的香气。
“判决书和展览...我都看到了。”江致远将一盘手切鲜羊肉下进锅里,动作自然,“做得很好。”
“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林暖用筷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麻酱调料,“尤其是陈宇轩的展览...我没想到会有那么大的反响。那些‘心声’,其实我只是转述了感受,是他找到了最能打动人的表达方式。”
“因为真实。”江致远看着她,“你提供了最核心的真实。而他,找到了让大众看见并理解这种真实的方法。”他顿了顿,“法律判决基于事实和逻辑,而艺术和舆论,能触动人心,改变观念。两者缺一不可。”
羊肉很快变色,江致远夹起一些放到林暖碗里:“尝尝,这里的羊肉很新鲜。”
林暖尝了一口,肉质鲜嫩,带着淡淡的草药香,确实很好吃。热汤下肚,暖意从胃里扩散开来。
“你之前说,这场官司可能是立法的催化剂。”林暖放下筷子,“李安代表那边,有消息了吗?”
“正想跟你说。”江致远也给自己夹了些菜,“昨天他联系我了。市人大法制委已经决定,将‘萌颜社’案作为一个典型案例,纳入正在起草的《反虐待动物条例》立法调研报告。而且,他准备在即将召开的立法起草小组第二次会议上,正式提出增加‘禁止非医疗、非必要目的对动物实施可能造成其生理或心理痛苦的操作’的条款草案。”
“非医疗、非必要目的...”林暖重复着这个词组,眼睛微微亮起,“这比‘虐待’的泛称更具体!如果能写进法条...”
“如果能写进去,就意味着,像‘萌颜社’那种为了纯外观目的而进行的、可能致痛致伤的美容操作,有了明确的法律禁止依据。”江致远接道,“这是一个重要的突破。之前小组内对‘虐待’的定义争论很大,特别是‘非暴力’形式。这次案件和展览带来的巨大社会关注,给了推动派很有力的现实依据。”
“太好了。”林暖由衷地说,感觉连日来的疲惫都被这个消息冲淡了不少。
“不过,”江致远话锋一转,神色略显凝重,“阻力也会更大。‘非必要’这个词,解释空间很大。哪些操作算‘必要’?养殖、运输、甚至一些传统的训练或使用方式,都可能涉及让动物不适。相关行业一定会激烈反对,担心增加成本、限制发展。接下来的立法讨论,会是硬仗。”
林暖明白他的意思。法律条文的每一个字,都可能牵动庞大的利益。但她没有退缩:“再难,也比无法可依要好。至少,我们有了一个明确的靶子,一个可以争论和推进的起点。”
“是。”江致远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坚定光芒,嘴角微扬,“所以,李代表希望我们能提供更系统的材料,不仅仅是本案证据,还包括国内外关于‘非□□’的学术研究、立法例,以及...如果可能,更多类似的案例。”
这意味着更多的调查、更多的奔波、更多面对黑暗的可能。但林暖几乎没有犹豫:“好。我们准备。”
话题不知不觉从工作聊开。江致远说起他爷爷年轻时行医采药的故事,林暖则分享了几个在救助站遇到的、动物之间有趣的小互动。气氛渐渐放松,锅中的雾气氤氲了彼此的面容。
“你最近...使用能力后,感觉怎么样?”江致远状似随意地问,眼神里有关切,“那次同时对两个人,负荷不小。后来准备材料、应付官司,也没好好休息。”
林暖想了想:“嗯,比以前好很多。那种掏空般的虚弱感减轻了,恢复也快。好像...能力本身在适应这种使用强度。不过,”她坦诚道,“如果短时间内频繁、高强度地使用,还是会头疼,精力不济。像一种...精神上的肌肉疲劳?”
这个比喻让江致远笑了笑:“很贴切。那就更需要循序渐进,注意‘锻炼’和‘休息’的平衡。别忘了,你首先是林暖,然后才是能力的拥有者。”
这句话轻轻落在林暖心间。自从莫名拥有了这份神奇能力后,她总是冲在前面,想着能多做一点,再多做一点,却很少回头看看自己是否撑得住。
“嗯,我会注意。”她低声应道,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结账时,林暖抢着付了钱。“说好我请的,庆祝火把点亮。”她笑着说。
走出小店,夜晚的凉风拂面。巷子幽深,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
“我送你回去。”江致远很自然地说。
两人并肩走在安静的街道上,脚步声清晰可闻。距离不远不近,衣袖偶尔会轻轻摩擦。
“江致远。”林暖忽然开口。
“嗯?”
“谢谢你。”她停住脚步,抬头看他。路灯的光在他肩膀上镀了一层柔和的暖边,“不只是为今天这顿饭,或是工作上。是谢谢...你一直都在。在我觉得是在撞墙的时候,你告诉我可以找门,或者一起把墙凿开。”
江致远也停了下来,转过身面对她。他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而温和。
“因为我也在墙的这一边。”他说,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也想看到墙那边的光。而你,是那个最先看到,并且毫不犹豫开始撞墙的人。”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华丽的修饰,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空气仿佛静止了,巷子里的风声、远处的车鸣都模糊远去。林暖能听到自己清晰的心跳声,也能看到江致远眼中清晰的自己。
某种无声的、温暖的、确凿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悄然流转,坚实落地。
“走吧,”最后是江致远先移开了视线,耳根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微红,“风有点凉。”
“嗯。”
他们继续往前走,谁也没再说话,但某种无形的默契和亲近感,已萦绕其间。
第二天上午,“曙光”办公室。
李安代表的正式函件已经到了,附有详细的材料要求和会议日程。立法起草小组第二次会议将于下周召开,“非□□”定义条款将被首次正式讨论。
团队立刻行动起来。苏晴和王姐负责整理法律文献和国内外案例;陈宇轩和小雨从展览反馈和后续网络舆情中,提炼公众关注点和支持数据;江致远准备专业的动物福利与行为学论证。
林暖则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是之前“萌颜社”事件中,那位提供“布丁”的邻居阿姨打来的。阿姨语气有些激动:
“小暖啊!我跟你说,咱们小区好几个以前常带狗去美容的邻居,看了展览后,凑在一起商量,想把自家宠物美容的预算,改成定期捐给咱们‘曙光’,或者附近的救助站!她们说,以前光想着把狗打扮漂亮带出去有面子,现在觉得,让狗健健康康、开开心心,才是真正的面子!”
不仅如此,阿姨还透露,她认识的一位在宠物食品公司做研发的亲戚,私下联系她,表示公司高层看到社会舆论变化,已经开始讨论研发更天然的宠物洗护产品线,并希望未来有机会能与“曙光”这样的组织合作,进行伦理评估。
放下电话,林暖走到窗边。
阳光很好。楼下的草坪上,几只狗在欢快地追逐。它们的毛色或许不那么“时髦”,但奔跑的姿态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改变,正在一点点发生。从法律草案上的一个条款,到普通人消费观念的转变,再到企业研发方向的调整。
火把的光,的确开始照亮一些角落了。
她知道,下周的立法会议,将是另一场没有硝烟的硬仗。那些盘踞在阴影里的利益,绝不会轻易让步。
但她不再感到孤独,或是徒劳。
她回头,看向办公室里忙碌的伙伴们——正在激烈讨论的苏晴和王姐,对着电脑飞速打字的小雨,整理照片的陈宇轩,以及坐在一旁专注阅读文献、不时写下笔记的江致远。
墙,依然在那里。
但他们已经找到了彼此,并且准备好了工具。
不是一个人撞墙。
而是一群人,开始共同寻找门的方向,或者,决心一起,把那堵墙,凿出一个透光的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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