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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童梦雅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嘴角无力地下撇,眉峰低垂,连打哈欠都带着一种气若游丝的疲
惫,仿佛随时会融化在椅子里。
见到陈苗苗推门进来,她以为是来商量工作。毕竟工厂关系着那么多村民的生计,她个人的悲伤不能成为停滞的理由。她强撑
着坐直身体,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沙哑地问道:“是生产上有什么事吗?”
陈苗苗却没有看文件,而是径直走到她面前,双手撑在桌沿,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决:“梦雅,我觉得……你应该和陆
总复合。”
童梦雅一愣,觉得这话简直风马牛不相及。【这丫头,是看我伤心过度开始说胡话了?】
其实,今天一早,陈苗苗就做了一回“叛徒”。她拨通了陆鸣成的电话,将童梦雅为他生下孩子、独自抚养五年,并且至今单
身的情况,原原本本,和盘托出。
陆鸣成在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后,只说了三个字:“明白了。” 那声音里混杂着震惊、懊悔和一种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
陈苗苗趁热打铁,继续游说:“不管是为了东东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健康成长,还是为了完成奶奶最后的遗愿,你都应该跟陆
总把一切说清楚,给他,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她的理由冠冕堂皇,内心却有自己的小算盘——只要童梦雅和陆鸣成复合,王启睿就会彻底死心,那么她隐藏多年的暗恋,或
许就能见到天日。爱情面前,谁又能真正无私呢?
童梦雅沉默了,内心陷入巨大的矛盾漩涡。就在几天前,在那个月色朦胧的公园,她才刚刚下定决心要告别过去,接受了王启
睿那份沉甸甸的深情。可奶奶的遗言言犹在耳,陈苗苗的话又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搅乱了刚刚平静的水面。
【陆鸣成他还愿意接受我吗?接受了东东吗?这五年,他身边难道真的……空无一人?】无数个问号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心
乱如麻,失去了方向。
陈苗苗见她犹豫,又添了一把火,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可听以前的同事说了,陆总这五年一直单身,他……其实一
直在等你。”
“等我?”童梦雅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猛地抬起眼眸,眉头紧锁,看向陈苗苗,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被隐藏得很好的
期盼,“谁说的?消息可靠吗?”
陈苗苗眼神笃定,拍着胸脯保证:“朱主管亲口说的!她说陆总这些年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清心寡欲得像在修行!”
童梦雅黯淡的眼神中,瞬间闪烁起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光芒。可骄傲让她无法低头,【就算要和好,也必須是他来找我!凭
什么要我主动?】
陈苗苗见目的初步达成,功成身退,留下童梦雅一人在办公室里心潮澎湃。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第一次见陆鸣成时,他那张冷若冰霜、仿佛全世界都欠他钱的俊脸;想起后来他笨拙却真诚的照
顾;想起她毫无保留交付的第一次……是的,她最美好的、最纯粹的,都给了这个男人。
思绪纷乱间,她下意识地打开抽屉,那枚易拉罐拉环做的“戒指”静静躺在那里,像是一个无声的质问。她答应王启睿,究竟
是出于爱,还是出于这五年陪伴的感激和感动?【感动不是爱,依赖也不是。】她内心挣扎着,最终,她还是伸手将那枚带着
体温的环扣拿起,轻轻放进了办公室的保险柜深处,像是暂时封存一段复杂难言的情愫。
每当人生走到十字路口,无所适从时,她总会想去灵瑞寺,听听妙龄大师充满智慧的点拨。她已经五年没去了。
她决定带着东东,去寻求内心的答案。
陈苗苗听说童梦雅要带东东去见妙龄大师,内心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而王启睿得知这个消息
后,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了他。
童梦雅将公司事务暂时全权交给陈苗苗打理。第二天一大早,陈苗苗亲自驾车,送童梦雅和东东前往灵瑞寺。
四个多小时的车程,到达时已近中午。寺庙古朴宁静,香火袅袅。
东东好奇地仰着小脸问:“妈妈,我们来看谁呀?”
童梦雅牵着他的小手,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柔声道:“是一位很慈祥的奶奶,东东要乖。”
母女二人径直走向妙龄大师清修的禅房。大师正在蒲团上打坐,听到脚步声和孩童稚嫩的嗓音,缓缓睁开双眼。见到是童梦雅
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脸上绽开如同秋菊般温暖祥和的笑容。
“梦雅,一别五年,一切可还安好?”大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
童梦雅轻轻推了推东东的后背:“东东,叫奶奶。”
“奶奶”二字一出,妙龄大师脸上的笑容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层层荡漾开来。即便修行多年,看破红尘,此刻也难以掩
饰那份发自内心的欢喜与激动。她惊讶地看向童梦雅:“这孩子……是……你和鸣成的?”
童梦雅默默点头。
妙龄大师连忙拿出早就备好的糖果递给东东,伸手轻柔地抚摸着他柔软的脸蛋,口中低声念诵着祈福的经文,目光慈爱得能融
化冰雪。直到念完三遍“南无阿弥陀佛”,她才停下,请童梦雅坐下,细细询问她这五年的境况。
童梦雅简略说了回乡创业,发展茶籽油和黄花菜产业的事。妙龄大师频频点头,眼中满是赞许:“善哉!自利利他,功德无
量。”
就在两人叙话间,禅房门口的光线一暗,一个挺拔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五年了!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童梦雅与陆鸣成的目光在空中猝然相遇,复杂的情绪如电光火石般碰撞、交织。窗外屋檐下的风铃被微风拂过,发出清脆空灵
的“叮咚”声。
童梦雅瞬间心跳漏了一拍,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浅褐色的茶水伴着几片茶叶在杯壁划出凌乱的弧线。她瞳孔骤缩,几乎是
本能地迅速垂下眼帘,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这是她紧张时,烙印在陆鸣成记忆里的习惯性动作。
陆鸣成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右手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手机冰冷的外壳,但他的脚步却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坚定不移地走
向那张靠窗的茶桌。
“……好久不见。”童梦雅深吸一口气,率先开了口,声音比记忆中低沉沙哑了些,尾音带着几不可察的微颤,“别来无
恙。”
然而,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此刻的心境与五年前已截然不同。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仰望他、自觉卑微的小女孩了。她是童总,
是一个成功企业的掌舵人,是一个独自将孩子抚养至今的母亲。她可以,也终于能够,与他平视。
陆鸣成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这五年的空白一眼补回。他敏锐地发现,她褪去了青涩,增添了丰韵,眉眼间是岁月沉淀下的
温和与坚韧,身姿窈窕,完美展现着柔中带刚的曲线美,散发着成熟女性特有的迷人韵味。而他自己,依旧是那副刀削斧刻的
冷峻轮廓,只是那双深邃的丹凤眼中,少了些昔日的凌厉邪魅,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沧桑和此刻毫不掩饰的期许。
“一切如旧。”陆鸣成的嗓音依旧低沉磁性,却刻意放柔了许多,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你呢?”
他目光转向那个酷似童梦雅的小男孩,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激动。他蹲下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温和:
“东东,你也来了。”
东东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这个陌生的叔叔,又抬头望向妈妈,没有得到指示,他抿着小嘴没有吭声。
陆鸣成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童梦雅,似乎在等待她的许可。
童梦雅心中百感交集,再次轻轻推了推东东的后背,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东东,去……叫爸爸。”
东东这才扭扭捏捏地往前挪了一小步,用小奶音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爸爸。”
这一声“爸爸”,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陆鸣成心中尘封五年的情感闸门。他眸色瞬间变浅,眼底泛起细碎而真实的笑意,
伸手轻轻摸了摸东东柔软的脸蛋,动作带着初为人父的小心翼翼和无限怜爱。
妙龄大师适时地站起身,慈祥地拉起东东的小手:“东东,奶奶带你去拜拜菩萨,给爸爸……呃,给大家都祈福,好不好?”
她巧妙地给这对隔阂了五年的男女创造了独处的空间。
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的梵唱和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陆鸣成与童梦雅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两三米的距离,仿佛也隔着五年的光阴与误解。
两人的目光再次无意间撞上,这一次,谁都没有立刻移开。对视足足三秒,陆鸣成才率先别开视线,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却只扯出一个略显僵硬和紧张的微笑。
童梦雅双手紧张地交叠放在膝上,拇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空空的无名指根,心跳声在寂静的禅房里清晰可闻,竟比第一次见
他时还要紧张。她搜肠刮肚,找出一句最安全也最废话的开场白:“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你母亲?”
陆鸣成定了定神,决定不再绕弯子,语气沉重而真诚:“陈苗苗……都跟我说了。”
果然是那个“小叛徒”!童梦雅心里嘀咕,但奇怪的是,她并不真的生气,反而有一丝……解脱?毕竟,有些话,由第三方说
出来,似乎比她自己开口要容易得多。
她静静地等待着,双眼睁大,瞳孔微缩,视线牢牢固定在陆鸣成脸上,睫毛因屏住呼吸而停止颤动,像一只在森林里等待命运
裁决的、警惕又期待的小鹿。
陆鸣成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因为一个愚蠢的误会……我把你,把你们,弄丢了五年。”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懊悔。
误会?童梦雅心里苦笑,【你这个误会,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我以为你跟他……”陆鸣成说到这里,话语戛然而止,似乎那个名字和随之而来的想象依旧让他感到刺痛。
童梦雅见他不再往下说,便主动岔开话题,语气带着客套的疏离:“这些年……谢谢你对我公司的帮助。”
“那不算什么。”陆鸣成摇摇头,目光怜惜地看向她,“这些年,你一个人带着东东……一定过得很不容易。是我不该……轻
信那些流言。” 他指的,自然是黄贞珍等人散布的、关于孩子是王启睿的谣言,正是这些谣言,让他误以为她已开启新生
活,从而怯于打扰。
“东东他很乖,很少让我操心。”童梦雅轻声回答,避开了其中的艰辛。
“听说……奶奶前几天去世了?”陆鸣成转换了话题,语气变得格外柔和。
童梦雅眼眶瞬间又红了,她用力点了点头。
“奶奶是个非常善良、有智慧的长者,”陆鸣成的语气充满了敬意,“值得我们永远怀念和尊重。”
童梦雅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误会似乎已经澄清,但五年的时间鸿沟和那些独自承受的委屈与心结,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化解?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某
种令人窒息的沉默。空气里弥漫着檀香的清冷气息,也弥漫着欲言又止的尴尬和无处安放的情愫。
恰在此时,童梦雅的手机响了,是工厂的员工打来的。虽然她交代过有事找陈苗苗,但显然有人更信任她这位创始人。接完电
话,她起身准备告辞。
妙龄大师恰好带着东东回来,闻言立刻挽留:“梦雅,天色已晚,山路难行,不如就在寺里住一晚吧。我也好久没见东东,想
多跟他待待。” 她的理由让人无法拒绝。
童梦雅看了看眼巴巴望着她的儿子,又瞥了一眼沉默却目光灼灼的陆鸣成,最终点了点头:“……那就打扰大师了。”
自然,陆鸣成也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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