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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打个比方,如果把我们平常的考试看作一群人聚到一起,准点开始,准点结束的宴会,那么策问就象是去餐馆吃饭——你爱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来,爱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此外,书吏发笔和竹简给你以后,你爱写什么写什么,连个题目都没有。
虽说是要呈给天子御览的书策,曼倩却也只略想了想,便捉笔行文了。
我坐在对面啃着手指甲观摩。
青色竹简上,一个一个小篆字次第出现。
——臣朔初来,昧死拜言……
“耶?”我困惑了,指者着他文章开头的第二个字问:“你帮人代写啊?”
他从书案上方抬起头来,对我打断他的思路的粗鲁行为有点不耐烦。
“朔是谁?”
他拿笔杆子指了指自己。
你哦?
正所谓张辽字文远,吕布字奉先,李白字太白……汉人真是麻烦,又是姓又是名又是字,到后来还有“号”啥的……真要没做亏心事,备那么多马甲干什么?
那曼倩,是不是还可以叫你……
东方朔捏?
我甚觉熟悉,把这名儿默念了两遍,然后迅速陷入突如其来的肌无力中。
如果没有重名现象,坐在我面前的这位大佬,就应该是有名的齐地狂生东方朔了。就是发明“怪哉”的那个东方朔,就是写建章宫“左凤阙,右神明,千门万户”的那个东方朔了……
呵……呵呵……,太不好意思了,跟您相处了两个多月才发现您是谁……
现在想来,俺的身边还真是藏龙卧虎。
总之,我现在很想冲出镜头暴扁编剧和导演——敢情你们全都知道了,就拿我一个当傻子对吧?
我心思转了好几转,在这厢渭然长叹。曼倩望我一眼,脸上写着“有病吖?”,算是给我的评价。末了接着低头继续写他的:
——臣少失父母,长养兄嫂。
可怜孩子。
——年十三学书,三冬文史足用。十五学击剑。十六学《诗》、《书》,诵二十二万言。十□□孙、吴兵法,战阵之具,钲鼓之教,亦诵二十二万言。
没看出来您还能文能武呢。我腹诽着。
——凡臣朔固已诵四十四万言。又常服子路之言。
这个我懂。皇帝喜欢儒家思想,他这是在投其所好,强调自己也是个儒生来的。
——臣朔年二十二,长九尺三寸,目若悬珠,齿若编贝,勇若孟贲,捷若庆忌,廉若鲍叔,信若尾生……
读到这里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华丽丽地喷了。
最后一段我辛苦点,给大家翻一下:
“俺今年二十二岁,身高一米八六,眼睛好象悬着的珍珠,牙齿好象整齐的贝壳,孟贲一般勇敢,庆忌一般敏捷,鲍叔一样清廉,尾生一样守信……”
俺只知道有芙蓉JJ,确实没想到两千年前早就有芙蓉GG了的说……
曼倩,您芙蓉派开山祖师爷啊?
改天给您上柱香。
曼倩又抬头,拿笔尾在我脑门上顶了一下:
“你懂什么。那么多人的上书,皇帝能全用心看么?”他严肃地,小声地:“我这叫先声夺人……”
哦,太夺人了,你在先声夺人以前,已经快把我的命给夺了——偶笑死的……还有曼倩,这种不入流的招数你构思了多久了?
我刚才那一笑似乎有些聒噪无状,有辱斯文,周围努力码字的人有几个停了笔望了过来。
曼倩也对我有些生可忍熟可忍忍无可忍,他轻推我一把,低喝一声:
“瞎捣乱,一边儿去!”
行,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我去一边儿缓缓,您继续,不打扰您跟皇帝谈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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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强迫症。
我的典型状是啃指甲,视线可及的不远处靠墙坐着一小书吏,他的典型症状估计是照镜子,而且不照别的,只照脑顶那巴掌大一小块地方。
曼倩已经写了快一小时了,没完没了。书案旁边堆成了一小山。我想起他那天他在酒楼也是这样,但开了头就刹不了尾。
据不完全统计,在此期间旁边的小书吏偷偷摸摸总共照了八十八次小镜子。
我看过的报纸上说照镜子有利于女性的身心健康,是个好习惯。
至于利不利于男性,估计人还没来得及研究。
没错,我在等人。
等人很无聊。
空中蚊子嗡嗡飞过,脚下有蚂蚁在爬。
书吏刚又照一下小铜镜。
照完一抬头,跟我很标准地四目相对了。
“看什么看?”
他质问。
把头扭过去好象太过明显。我赶紧改变焦距,装成是在盯空气中蚊子。
“没看什么吖。”
我解释着。
“哎……”书吏叹气,“我这是掉头发……”
原来如此。
可是你就算不停照镜子也没办法让它们再长出来吧?
书吏很年轻,不晓得娶媳妇没有。三十岁以前或者没结婚的男人谢顶的确是一个很严重很苦闷的问题。
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他从合理膳食中摄取充足维生素的必要性。
“不瞒官爷,前阵子小人掉头发也掉得凶,所以正好有个方子……”
他脸色缓和了,冲我招手,意思是凑近些,详谈。
我挨过去坐在他对面。
这小吏面前的书案象柜台一样地长,上头堆叠着排列栉比的竹简木牍。
“什么方子?”他压低音量,鬼祟地问我。
“人告诉我,平时就多吃点杏仁核桃就行了。”我从容答道。
书吏听了,一脸疑窦。
“杏仁我知道,可核桃是什么?”
怎么您连核桃都不知道?太孤陋了您也……
等……等等,且容我想想……根据经验,带“洋”字,带“胡”字的农作物一般都是非土生土长的引进种——是了,如果没弄错,核桃也叫做胡桃。
兴许年代过早,这种植物还没入关。
“也就是说您要多吃干果。”
“真的假的?”
“爱信不信,反正又吃不死人对吧。”
“……那好,等我回家试试。”待他望了眼我身后,话题就转了,“还有,跟你一起来的那个东方朔到底要写到什么时候?”
我往后面瞧了瞧,曼倩仍旧在那边疾书未已。
好家伙,书案上放不下,已经开始朝地上堆了。
这个人不知道什么叫言简意赅么?被鲁迅爷爷撞见骂死你。不过鲁迅对我来说是爷爷,对他来说也是么?我开始糊涂了……
光阴荏苒眼看到了吃饭时间,人都走光了。
诺大的大厅里就剩了一个誓要把那牢底坐穿的。
书吏很敬业,饿着肚子等他。
他终于在那厢停了笔,喘口气搁书案上了。
书吏的眼睛里折射出一股狂喜,嘴角略动,还没来得及演变成微笑,就被他接下来一句话迎头泼了冷水:
“请问有利一点的笔么?”他大声问:“这只钝了……”
我可以想象书吏哥哥的灵魂当场石化,倒在地板上,径自玉碎成一片一片的情景。
他没有灵魂的躯体麻木地站起,面无表情,拿了把笔过去送到他面前:
“贤士果然才高学富,非比一般……不过这太阳落山前,能写完么?”
书吏语气不善,话里带刺。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曼倩的脸皮厚度。
“说不准。怕就怕写少了,我的才学别人看不全啊……”
朝廷的制度,书吏有等曼倩的义务。我去外头把晚饭吃过回来已天色向晚。
两个人还在那里耗着。
曼倩旁边的地上洋洋洒洒码了整两堆竹简,呈双塔状。
我心里一阵恶寒。
大佬,您上这里写哈利波特来了?
衙门里还不能吃东西。书吏木办法,忍饥挨饿陪我聊天。
“对了,要不你也来试试?”
我连连摆手,说这怎么行,我又没人举荐的。
“可以自荐。”
可以自荐么?那不就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了?
他点点头,说连不会写字的都可以,他有责任帮忙写。
我于是得出结论,文盲也可以自荐的。——既然条件放得如此宽,为什么公车署的大门还没让人给踏破?
见我疑惑,书吏回说那倒未必,自秦以来律法严苛,即使很多有才学的人也怕来这里不小心说错了话,人头不保。
“但……我连写什么也不知道。”
“这也无妨。见到那边的铜斝没有?”
我说早见到了,从进来起就一直在想那是做什么的。
“里面有签,上面写的都是题目。你可以去掣一根看看。”
闲着无事可干的小书吏,我自己的好奇心,外部和内部两股力量同时撺掇着。我禁不住站起来,朝大厅中间超大号黑黢黢的铜斝走过去。
斝通常情况下是一种酒器,圆口三足,比起鼎更为修长。
可这个斝里装的不是酒。
我伸出手掣了一根,仔细看时,也不过是大号的竹简。
上头只有两个字:
“农桑”。
太……太看得起我了,这么大个题目我会么?
赶紧把农桑丢了回去。
再抽,这个更猛,“决狱量刑”。
讨论决狱量刑需要法律方面的专业知识,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接下来是“孔子”。
我知道孔子的中心思想是个仁,表现在具体的行为上就是已欲利而利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务施于人……可这样写会不会有点不象话?
回头看着书吏,他正用一种鼓励的目光望着我。
又拿了一根两根三四根看看,题目五花八门:
“盐铁”,“古制”,“方术”,“边患”……
咦?
边患?
就这个好象还勉勉强强……
顺便说一下,我也玩AOE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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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一朝,最为严重,影响最为持久的边患是什么?
我想没有人不知道。
不仅仅是西汉一朝。自更为久远的周代开始,有一个民族悄然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他们只拥有日常交流的语言,甚至连文字也没有,却曾经让强大的秦王朝也头痛不已。横扫六合从来不畏惧战争的秦始皇眼不见为净,为了阻挡他们而修筑了长城。
即使在后来他们被汉人驱逐以后,犹如丧家之犬流亡到欧洲的北匈奴也能够在欧洲建立一个庞大的帝国。他们把丛林里的日耳曼人推上了历史舞台,并与后者一起终结了罗马人的辉煌。
匈奴没有文字,也没有记录自己的历史。
从冒顿单于的时代起,一直到被罗马人称为“上帝的鞭子”的匈奴大帝阿提拉时代为止,他们的历史从来都是靠他们的敌人来书写的。
这个民族很牛叉。
那好吧,且让我来谈谈匈奴。
我坐到曼倩的隔壁。
——臣小强初来,昧死拜言。
我也没想要个一官半职,纯粹就是想发发议论。
所以我用马甲。
我承认开头纯粹是抄袭隔壁来的——不过书吏也没说抄袭不可以。好象这年头的上书都是这个格式,开篇带个“死”字,好象皇帝随时会拿刀砍下来。
——臣不才,说错了也难免,有错的地方,请陛下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刚一句半就我文言不下去了,还是写白话文顺手,完了让书吏翻译。
——我所知道的是,匈奴战士是世界上最优秀的马上战士。据说他们发明了很多马上用具,特别重要的是:马蹬。也许我们并不看重这项发明,但这个发明对匈奴人可是重要的不能再重要了。在有马蹬前,骑兵主要是靠速度,与重装备的希腊或马其顿步兵缠斗并占不了多少便宜。
等等,俺在说啥?
什么叫希腊?什么叫马其顿?
最后一句涂掉涂掉。
——有了马蹬,就可以把马的冲力传给马上的骑士,再传给骑士手中的长矛,另一方面马蹬使骑士双手解放,有效地挥动重武器,从此步兵不再是骑兵的对手。
这是俺玩AOE和AOE2得出来的宝贵经验。
——刚才谈了装备,现在来说战术。
——北方地广人稀,我认为最有效的方法是游击战术。具体地说,就是依靠骑兵机动战术与弓箭。先派出小股兵力去骚扰,等敌军追上后再向后撤,把敌军引入埋伏,然后埋伏的骑兵突然冲出一阵乱射,再脱离接触。几次下来,敌兵就应该被消灭得差不多了。
不瞒各位,我在AOE里灭匈奴人或者蒙古人突厥人从来都是这么灭的,百试不爽。
——装备和战术都讲过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们应该有一个怎样的战略?
——匈奴人拥有“气实则斗,气夺则走”的传统。前面说到了北方地广人稀,所以溃散后匈奴人很容易卷土重来。我认为按照现在的生产力水平,中国并没有实力时刻保持着可以消灭匈奴的常规军。
——为什么我要强调是“常规军”呢?
——我们的人口还不够多。农耕的中国控制不了长城外的游牧地域,一个民族被消灭了,留下的空间必将倔起另一个民族。
打个比方,就算岳飞灭了女真,又能避免蒙古的崛起吗?
——较好的战略是应该依托长城为防御,利用不同外族分割长城外区域,平时休生养息。当某一民族开始崛起和向外扩张时,扩充军队联合他族不断削弱或消灭它。
——塞外要的是制约,以夷制夷,以狄制狄。
即使两千年后,在□□与隐形战机的年代,世界霸主所使用的也不过就是和我一模一样的办法。
——要实现这个战略,我们需要和居住在塞外的其他民族打好外交的基础。就好象战国时代由魏国的范睢提出的“远交近攻”……
写不下去了,手开始狂抽筋。
我撂了笔一根根拉手指,关节被扯得喀拉喀拉地响。
侧头看时,隔壁的曼倩终于结文。书吏来回搬了好几趟,好容易搬完,一头的汗。
“你呢?写完了吗?”
他拭着汗水问我。
我心说你太辛苦了,快回家吃饭吧,我不在这里跟你耗。
俺是有良心的,
“嗯。”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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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以后外面已是华灯初上。
天如穹盖。
矗立在高处的未央宫被夜明照耀得犹如神之居所。
大约是宦官,他们从未央宫门起将低矮地路灯一路点下来。灯火被我的眼睛映成四芒星。四列光亮越亮越近,象是四根燃烧着的项链缓缓地向下延伸。
“棍儿刮……”
曼倩的肚子在旁边叫了一声。
顿时,罗曼蒂克风情堪堪被煞得七零八落。
“……我们……去哪里吃饭好?”
他极无辜地问我。
我告诉他我刚出去踩了点,有家食肆不错。
他满意了,说如此甚好。
下台阶来没行得几步,大道上,从未央宫的反方向驰过来一辆马车。马蹄在坚硬的地面上踏出达达达的声响,车夫的气死风在空中挥舞着,嘴里吁了一声。
马不走了。车于是停在街对面的右公车署门前。
车夫下车,帘子掀起来,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年轻人。
“老人家,”侍立在公车暑旁边的差役招呼他,态度颇好:“您从武安侯府上回来了?”
“嗯,回来了。”
老人家?
听了这个称呼我疑心自己看错。
可在那厢的的确确是个年轻人,大约也不过二十岁上下,从车上跳下来的动作很轻盈,走路甚松快——这厮是哪门子的老人家?
似乎感觉到街对面的视线,“老人家”侧了头,朝着左公车署的方向望一眼。
我想跟曼倩说这真奇怪。
可我抬眼看他时,他的神色已然变了。
曼倩注视着对面,轻轻扯动嘴角,仿佛是在笑却没有一点笑意,面颐却满是讥嘲。修长的黑眉纠结着,眼神锐利有如鹰隼,一股罕见的阴戾正从他的表情里一点点渗出来。
我吃了一惊,说不出话。
这个人……真的是我认识的东方曼倩?
兴许深秋夜凉,我打了一个寒噤。
他这才留意到我:
“病了?”
“没……你刚才……”我略犹豫,结果还是老实跟他形容,“怎么好象要吃人……”
“说对了。”他眼波一转,“我是饿得想吃人。”
曼倩又变成我认识的那个曼倩了。
但我知道他是在敷衍我。
曼倩一定有不能告诉我的事情,就象我有不能告诉他的事情一样。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各自心怀鬼胎。
在食肆里,曼倩旁若无人,大口大口地吃东西。
我没那么快就饿了,所以只是坐着。
我想曼倩的秘密一定跟今天在公车门见过的“老人家”有莫大关系。因为中间隔了整整二十二米,我没办法看清楚他的长相,就象他没办法看清我们是谁一样。
二十岁左右的“老人家”,这个世界上有这种东西么?
除非他是皇帝。
但别人我没见过,皇帝我还没见过?听那厮讲话的声音压根儿就不像。
于是乎,我断然排除他是皇帝的可能性。
曼倩的吃相糟糕。汤有些烫,他一不小就弄伤了舌头,不能继续吃东西了,便甚为可怜地望着我。
我无暇理会他,脑筋兀自空转。
转了几圈以后触动旧事。
“曼倩……”我突如其来地抓住他的袖子。
“嗯。干什么?”
他见我表情严肃,也跟着严肃起来。
“刚才那个是不是李少君?你认识李少君对不对?你跟他有仇对不对?……你身上的伤是不是也跟他有关系?”
我不嫌长,一口气问了四个Yes or no。
曼倩一字不落地听完,也不否认,也不答我,只是杵在对面有些发怔。
所谓默认,沉默也就意味着承认。
看样子……是不是全中了?
他的脸木然起来。
“关你什么事?打听这个有意思么?”
“我不只是打听……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
“你?”
他突然笑了,“你为什么要帮我的忙?”
言下之意,我就是一吃饱了饭管闲事的。
“……那个……我们不是一起到长安来的么?我还以为我们可以算是同伴了……”
这下他更笑得猖獗,仿佛我说了多大的笑话。
我想他并不当我是同伴。
“你自己都自身难保吧?”他笑完问我。
“……有点。”
“我是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如果我不过问你的事情,你也不要来问我的。”
“说什么呢?”我有点怒了,“难不成我还会害你?”
“你不会。但你身上背的那玩意儿太吓人了。你真以为我不晓得那是什么?”
“我……我都告诉你是假的了。”
“傻子才会信。”
他斩钉截铁做了结语,大约舌头没事了,继续喝他的汤吃他的饭。
“我爸妈死得早,兄长以前是周阳侯田胜的管事,我们一家六个孩子都是靠他养大的……”
他嘴里一边忙,一边含混不清地说着。
“后来李少君到了周阳——他的事我跟你说过的。我兄长在侯府的宾客面前说他不可靠,他听了就指者我兄长说:‘蓬莱的仙人在梦中告诉我,今日当众质疑我的人会在七内必死,尊下信是不信?’”
他仍旧卖力地吃吃喝喝,仿佛是在转述从街头巷尾听来的别人的故事一般。
说到断人生死,我想起宜春馥春街的绾玉。
“我兄长当然不信。他刚过三十,而立之年,又没什么病痛,何以会在七日内暴亡?”
“你,慢点,这样会呛着……”我忍不住提醒他。
他在对面摆摆手,意思是不会不会。
“……当时胶东大旱,流民涌进平原。周阳侯让我兄长开仓发放米粮的时候,流民中间起了哄乱。我兄长挤进去制止。等人潮散开,才有人发现他已经死了。”
“李少君的话应验了,如此一来周阳侯更是认为他了不得。”
“我却不信。周阳侯担心我惹事,向朝廷举荐了我,让我快些动身。”
“我当晚走的。但是半路我又折回去了。”
“我埋伏好行刺他,没有成功,却闹得自己差点要去陪兄长。”
“后来我就遇到你。——我没想到你会救我的……”
“……不过既然我命大活了出来,早晚让他死在我手里。”
“好了,我的事情就是这些。现在换你说了。”
“你到底是谁?还有追你的是什么人?你可不要告诉我是小流氓。”
汉人没有消夜的传统,食肆在这个时间上分外冷清。
有的店铺已经开始关门了。
听得到远处不知什么地方拼门板,上门闩的声音。
我凑近他。
“其实……我是皇后叻……你信不信?”
“哦,皇后。哪里的皇后?”
“还能是哪里的?”
我奇了。
终于意识到我在说什么以后,对面的人整个僵住。从他手中,一副沉甸甸的著啪地掉落下来,砸在木制的案几上。
“……这……这位姑娘,你疯啦?”
“我正常得很。”
“你开玩笑?”
“说真的你又这样——丫做人太不容易了。我要是开玩笑让雷立刻劈死我。”
外面的夜空安详,甭说是雷,连乌云都没有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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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倩昨天傍晚听说大汉朝的皇后偷了皇帝的兵符出来当了俩月杂役现在每日在大街上游荡云云,受了点刺激。今早出门魂不守舍,明明应该向左拐的,他偏生向右拐。
“喂,这边这边。干什么呢你?”
我招呼他。
他于是战战兢兢地跑过来。
“怎么不走了?”
“走,要走的。不过当然是您先……”
他现在待我非常地客气厚道,有巴结的嫌疑。
曼倩的巴结让我甚满意,有扬眉吐气之感。
他问我为什么要出来?
我答原因复杂,说了你也不懂,顺便威胁了一句——你最好不要出卖我,否则鱼死网破,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他回说怎会怎会,他东方曼倩不是那样的人。
公车署前面有块告示牌。通常策问交上去后,会在二十个工作日内有所答复。告示牌上会张贴待诏公车或者待诏金马门的名单,甚至是直接任命的公文。如果上面没有曼倩的名字,那么他就可以回家歇着了。
但这厮不是别人而是东方朔,所以我现在就敢打包票上头有他。
昨天刚写的策论,皇帝理论上没那么快读完,所以不用去看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让曼倩陪我逛长安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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