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分岔之城

　　晚饭时间。
　　厨房之神——妈——指挥锅碗瓢盆乒乒乓乓，抽油烟机马力开足，饭菜的味道仍然飘出家门口。
　　贺川捧着刚出锅的炒鸡下楼，板着脸把门敲开。
　　“小舅子，我妈让我给你送饭。”
　　莫休自然地说：“谢谢姐夫。”
　　本来是想臊臊他，哪知道一句话给他撩得心痒。贺川抬头望了一眼，看楼上没人盯着，把碗塞人怀里，直接推人进了门。
　　“拿好了！”贺川压着声音凶他，“我妈乱说话，你还真应啊？”
　　屋里一如既往地暗，贺川把莫休抵到墙上。知道的说他是借势逼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占人便宜呢。
　　莫休一手拿碗，一手搂着贺川的腰。
　　“问你话呢！”
　　“哦。”
　　一听就知道这蛇思想觉悟很低，完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贺川捧着他的脸就给他一顿亲。
　　莫休一边给他亲，一边伸长手臂找地方放碗。
　　可惜莫休被他困在墙边，活动范围有限，手边实在没找到地方，只能搂着腰把人往沙发那边带。
　　贺川被带着走了两步，没注意撞到沙发，绊了一下眼看要倒，腰上的手臂一收，他整个人摔到莫休身上，腿上全不使劲，只依靠腰腹胸膛紧紧相贴。
　　这样一揽一撞，身体哪会没反应？莫休刚把碗放好，正要回来亲他，贺川已埋头在他肩上，抓着他衣服细细喘气。
　　“不行、不能亲了，我还得回去吃饭……”说完感觉跟高中生偷摸早恋一样，真是离谱。
　　那边蛇的感觉也有点奇怪，之前跟别的妖精过发情期不必说了，和贺川在一起这几个月，哪次不是想*就*（这里的“想”基本上是贺川想），对方拒绝还是头一遭。
　　莫休想了想，问：“……什么时候下来？”
　　以往二人相处，贺川主动远远多过莫休，甚至很多时候他表现得就像在顺水推舟，贺川虽然不介意自己爱得更多，却也在乎他心中是否只把这些亲密视作奉陪。
　　现在听他这样说，贺川一双眼弯弯含笑，莫休问他笑什么，他又不答。

　　“我跟我妈说了啊，我女朋友叫小风。”他本来想说小泽的，但那名字听着像日本名。他平常不这么叫莫休，多一个名字少一个名字没差别，没想到这会儿派上用场了。
　　“她要在这儿住两天，你……”你最好还是避着点。移花接木现编出来一个女友，本来要兜的错漏就多，莫休又是个不会骗人的，多说几句估计就露馅。理论上当然是暂时避开最好，但这话很难说出口。
　　莫休知道他的意思，说：“我平常不出门，不会碰见她。”
　　说到这里，贺川不免感到愧疚：“对不起啊……这事一时半会不好说，我以后会慢慢告诉她、让她接受的。”话说如此，但到底怎么能让姚女士接受自己养了三十年的儿子搞同性恋去了，他心里实在没谱。
　　“没事。”莫休倒比他看得开。
　　道阻且长啊，贺川叹了口气。
　　两人没再说话，静静抱了一会。
　　门口响动一声，走进来个人，进来就看见两人抱在一块，来人也愣了一下。
　　“不好意思啊，门没锁，我就进来了。”话里没什么歉意，这人是魏予。
　　门没锁是因为这门根本没锁。
　　察觉有人，贺川立刻放开了莫休，发现是魏予，又是一阵心累。
　　“之前你和我说的东西，给你捎过来了。”魏予亮了亮手里的盒子，证明自己存在此处的正当性，“这么巧，师娘也在啊。”
　　“师娘？”贺川惊讶地看向莫休。
　　上次他就听见魏予管莫休叫师父，不过他俩看起来实在不像师徒，他就以为是保安师傅的意思——那这回的师娘又算怎么回事？
　　莫休以为他在意女性化的称谓，便解释道：“不用在意，他管谁都叫师娘。”
　　贺川表情变了：“还有谁？”
　　莫休不觉有异：“小貘啊。”
　　贺川表情更微妙了。
　　“哦，你们仨以前是一家三口？怪不得一个个进门都不带敲门的，没这习惯是吧，啊？”
　　莫休感觉有哪里不对，但他不确定贺川是什么意思。
　　魏予知道贺川是什么意思，但他当然不会告诉莫休。
　　问话无果。
　　姚春兰还在楼上等他吃饭，门口站了个看热闹不嫌事大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狐狸精，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贺川咬牙，在他胸口虚虚点了点。
　　“你等着。”

　　视频里，一个双颊红彤彤的女孩把脸怼到镜头前，咕咕哝哝说着可爱的醉话。姚春兰这回奇袭Z城，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事。
　　贺川被迫看了三遍陈星悦的帝都之行Vlog，没明白他妈想说啥。
　　“……您不会以为陈星悦是我女朋友吧？”贺川大胆假设，努力总结。
　　“屁！”姚春兰恨铁不成钢，熟练地把视频倒回某一段。
　　手机上是陈星悦青春无敌的脸，根据场景，是他和莫休刚到帝都、她喝醉亲纪昀那回——这小姑娘虽然是个网络小博主，但做事还是挺妥当的，除了她自己和陈柏舟，整条视频里其他人基本都没露正脸。考虑到他俩没出柜，她还特地剪掉了一些他们比较亲近的镜头，哪怕没有脸。
　　贺川仔细瞅了挺久，总算在某个镜头晃动时看见了边角的自己——也没正脸，桌子还挡了大半个身子，整个人只露出胸口到脖子那么一小截。
　　但他靠在另一个人的腿上，那个人坐得比他们高，镜头里只有一截小腿，分不出男女，仔细看看能感觉出腿挺细挺长的。
　　当时莫休坐在沙发上，他和他们一起坐在地上。
　　姚春兰，夏洛克·姚。
　　贺川服了。
　　“妈，您是这个。”贺川竖起大拇指。
　　“少贫！怪不得让你相亲不乐意呢，你倒是早说啊，我还省得费这个力气。”姚春兰嗔他，“谈朋友就谈朋友，瞒着妈妈干什么？我还能拆散你们不成？”
　　谈朋友，但是个男朋友。事已至此，贺川只能编到底：“那时候人家还没同意呢，怎么说？这也才刚在一起没多久，您就发现了——我哪瞒得过您啊。”
　　说完几句软话，老太太装出来的气也消了，让儿子多找几张照片看看。
　　照片是有，但都还没PS呢！贺川好说歹说暂时糊弄过去，姚春兰乐呵呵地说：“不过说来也真巧，今天一见小莫我就想：这孩子要是个女娃娃得多标致！没想到，还真让你找着了。”
　　“我们家和小莫也是有缘分，我找人借个手机，正好碰上他了。你调来Z城，还正好住在她弟弟楼上——不对，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和小风有苗头了？这房子是不是也是她托小莫给你找的？”
　　您借手机借到他身上是因为这栋楼就他一个。那时候有苗头是因为赶上蛇发情期。
　　贺川不敢多说，连忙表示：“啊对对对！”
　　“可真是个好姑娘！”姚春兰想想，更满意了，“今天见到小莫，我总觉得有些眼熟，所以说是天意啊，冥冥之中我就感应到了，原来咱们两家还有这么一段缘分。”
　　贺川只怕她是在纪昀婚礼的什么视频照片里见过莫休，虽然那时候他们有注意行为举止，但毕竟人多眼杂。他哪敢细问，连忙把话题撇过去。
　　好容易过了这茬，姚春兰话锋一转：“什么时候带回来见一见呀？”
　　“这……人家在帝都呢，平时工作也挺忙的……”贺川怕他妈求媳心切要跑过去，又赶紧补上，“也没有让您大老远跑过去的道理。明年吧、明年找个机会，我带她回来看您。”得亏平时没少给领导画饼，不然还真混不过去。
　　姚春兰虽然对这位准儿媳好奇得很，但现在也只能如此，贺川明年要调回总部的事她知道，于是又问了些对方家庭背景、异地恋爱还有二人未来规划的事，仿佛他们已经相爱多年、知己知彼，即将被写上同一个户口本。
　　这前因后果一套编下来，饶是贺川也不免在冬日里暗暗抹汗。
　　等到姚春兰终于松口，贺川跟连主持了三小时大型会议似的，下楼就直奔莫休屋里。
　　不说了，先找小姨子……啊不，小舅子偷会儿情。

　　一进屋，黑漆漆，静悄悄，的确很有偷情的氛围。莫休坐在沙发上拿ipad画画，电子屏幕的光照着他的脸，一片雪白。
　　贺川轻轻走过去，弯腰凑在他旁边看了一会儿，不严厉地教训他：“你这样对眼睛不好。”
　　莫休说：“我又不是人。”
　　……行吧。贺川无语，突然想起自己原本打算找他盘问绮梦生的事情，但是下巴都搭在人家肩膀上了，暂时不好摆脸色，只能先装作没想起。
　　旁边有个东西突然动了一动，挺大一团，把贺川吓了一跳。那东西前爪扒地伸了个懒腰，慢悠悠起来了。
　　“我去，这什么！？”
　　莫休刚要开口，贺川的问题接连蹦了出来：“哪来的狗？干不干净啊？打过狂犬疫苗没？怎么跑你这儿来了？”
　　房间里一阵喀拉喀拉的声音，听得人牙酸。那“狗”像是听得懂人话，一双橘红的眼盯着贺川，莫休伸手往他后颈拉了一下，厚重的兽头连着兽身被提起来转了四五十度，直接变成面壁思过的场景。
　　“这不会是……”贺川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魏予。”莫休给予肯定的回答。
　　他拍拍狐狸脑袋，起身去开灯。
　　原来你家有灯啊！贺川的惊讶写在脸上。
　　“还有几盏。”莫休解释道。
　　狐狸跳下沙发，他比普通狐狸大得多，好像大沙发生出一个中号沙发一样。狐狸抖擞抖擞一身火红的皮毛，轻巧地踱到贺川脚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油光水滑。
　　“这、这什么意思……”贺川有点磕巴。
　　这么大的狐狸，简直像只火红的大萨摩耶，身为狗党的贺川很难拒绝。（没想到吧，贺川其实是狗党，要不是没时间遛狗他早就养大狗了——主要是莫休跟狗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种生物，爱狗属性排到了老婆后面。）
　　狗一过来，贺川自动蹲下去：想摸，但一想到这是魏予，又觉得好怪、好像gay。
　　“你说等着。”莫休说。
　　“我让你等着，又没让他等着。”贺川哭笑不得。唉，这蛇，懂不懂撂狠话啊？
　　不管了，狗都到手边了，摸了。我去，好结实，真好摸。
　　“不是他来了你才不高兴的吗？”莫休说。
　　“那还不是你……！”贺川想说绮梦生，又觉得外人（狐）在，不好说，换了个话题，“他怎么就突然变回原形了？”
　　“以前他惹小貘生气，就会这样。”
　　真会说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贺川心底呵呵一声，面色不改，继续撸狐狸：“你们在一起了多久啊？”
　　“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
　　莫休回忆了一下：“可能有一百多年吧。”
　　这哪是前女友啊，十个前妻加一块可能都没他俩长久。怪不得魏予不待见他呢——这不就是盼着离异父母复合的小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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