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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鸣剧院
幕布之后的空气浑浊而沉重,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彭翊然习惯性地想扯出一个玩味的笑,却发现嘴角有些僵硬。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目光在后台晦暗的光线中扫过。
王雅还在小声抽泣,嘴唇紧抿让眼泪不掉下来。蒋疏狂立在那里,臂弯里依旧承托着那份虚无的重量。
白氏姐妹各自对着幕布的缝隙出神,一个面对收藏家举杯的审视,一个面对碎片少年无声的祈求。
“这气氛真是糟透了。”他想。
彭翊然眉头皱了一下,这种各自为战的局面可不行,他需要一个清晰的头脑来分析现状。
他自然而然地最先走向一直表现得最为冷静的林序,凑近了些。
声音压得低而认真,没了平日的戏谑。
“林序。”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
“情况不对。带着同伴是负累,但‘请其退席’……”
他刻意重复了那个优雅而残酷的词语,顿了顿,紧紧盯着林序的眼睛:
“……这代价,我们付得起吗?你怎么看?”
他等待着林序理性的分析,权衡利弊的推论。
然而,林序转过头来。
又是那双眼睛。
彭翊然心中警铃大作。那抹挥之不去的灰蓝此刻已彻底沉淀,化为一种毫无温度的纯粹与透彻。
那不是人类的眼神,更显冰冷,折射着一切,却吸纳不了任何温度。
先前还能窥见的一丝属于林序的底色,此刻已荡然无存。
那目光落在彭翊然脸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像是在解剖他问题背后的动机、恐惧。
以及那丝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对清退选项的隐秘倾向。
这纯粹的审视竟比台下的目光都更具压迫感,让彭翊然喉咙发紧,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收了回来。
这家伙已经被同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彭翊然猛移开视线,像是被那目光灼伤,心底那点侥幸被彻底碾碎。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
指望一个半异化的存在来制定求生策略,简直是笑话。
他转而看向后台里其他几个状态各异的队友,一种孤立无援的荒谬感攫住了他。
“算了算了……”
他像是放弃了最后的尝试,举起双手,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腔调说道。
“都别愣着了!指望不上别人了。”他拇指朝后指了指幕布缝隙,“规则很清楚,要么拖着羁绊继续,要么清场单干。选哪条路?”
他将两个的选择再次摊开到众人面前。
“总得统一一下思路吧?难不成真指望临场发挥、听天由命?”
他环视众人,目光扫过每一张惊疑不定的脸。
“趁着还没被点名,一起摊开说说?那面落幕之镜,听着可不像给活人准备的谢幕台。”
彭翊然将那个残酷的选择抛出来后,后台陷入了一片沉默。
就在这片压抑中,一个带着清晰冷意与不耐烦的声音率先响起,打破了沉寂。
“讨论?”
白若琳双臂交叠,倚靠在一个旧道具箱上,下颌微扬,眼神扫过众人,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讨论什么?讨论你们有多舍不得身边这些累赘?”
“规则已经说得够清楚了。退席,清除哀鸣,获得通往终点的资格。留下,就继续背着你们的枷锁跳舞,直到被彻底同化。”
她顿了顿,目光特意在林序那双非人的灰蓝色眼眸上停留了一瞬,意有所指。
“看看我们伟大的学者,这就是深度融合的榜样。还是说,你们谁都渴望变成他这样?”
她的话尖锐而直接,撕开了所有人试图回避的现实。
“我……”
一个细弱、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响起,是白芷晴。
她下意识地朝蒋疏狂的方向靠了靠,仿佛在寻求保护,眼睫低垂,显得柔弱而无助:
“姐姐,话不能这么说……同伴毕竟是我们的一部分啊,怎么能说是累赘呢?”
“就这样请他们退席,是不是太冷酷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再想想,有没有两全的办法?为了大家……”
她的话语看似在为所有人着想,充满了不忍与温情。
但字里行间都在将白若琳塑造成一个冷酷无情的角色,而将自己置于道德和情感的制高点。
白若琳嗤笑一声,根本不吃这一套。
“两全?”她像听到了一个拙劣的笑话,目光锐利地盯向白芷晴,“收起你那套无聊的表演。这里是生死场,不是你的茶话会。”
“两全就是一起死得更快。你想要温情,大可以抱着你的收藏家一起跳进那面镜子里,看看他会不会在最后一刻给你一个优雅的吻别。”
这话刻薄至极,让白芷晴的脸色瞬间白了,她泫然欲泣地看向其他人,希望有人能主持公道。
而蒋疏狂自始至终紧抿着唇,臂弯承托着少女的重量,目光低垂。
他与彭翊然在外部世界的关系,让他此刻不便、也不能轻易表态,只能以沉默应对这愈发尖锐的冲突。
彭翊然看着这瞬间点燃的战火,揉了揉眉心。
白若琳的傲慢直接撕破了所有人试图维持的、关于同伴的温情假象。
而白芷晴那套炉火纯青的茶艺技术除了让场面更炸裂之外,毫无用处。
指望她们理性讨论,不如指望台下的观众突然集体鼓掌要求退票。
“真是难整。”他暗想,这局面烂透了。
就在这对姐妹花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孜孜不倦地往这潭浑水里注入更多名为情绪的淤泥时,一个冰冷没有起伏的声音介入其中。
“情感是效率最低的冗余。”
众人目光望向,是林序。
他依旧站在那里,姿态未变,只有那双眼睛淡淡地扫过白芷晴,然后是白若琳。
“选择退席,变量减少,路径明确。选择共演,变量激增,结果混沌。”
他的分析不带任何个人情绪,仿佛那只是客观呈述。
“混沌中蕴含更高风险,也或许存在理论上的最优解。但以目前样本状态……”
他的目光在王雅、蒋疏狂身上短暂停留。
“……成功概率,趋近于零。”
他完全无视了白芷晴所谓的两全,直接将她的期望定义为概率趋近于零的混沌。
这话比白若琳的嘲讽更令人绝望,因为它听起来像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哥、哥哥不是冗余!”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是王雅。
她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抬起头,眼泪大颗滚落,但眼神却充满了被侵犯般的执拗。
她死死抱住林序的手臂,仿佛这个动作本身就能阻止他继续说出那些割裂人心的冰冷判词。
“我……我不要退席!”
她几乎是尖声喊出来的,小脸上还挂着凌乱的泪痕,新涌出的泪水又迅速漫过。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不忍。
“没有哥哥……没有哥哥的地方,就算能出去,又有什么意义!你们……你们根本不懂!”
就在王雅的哭声与白氏姐妹间无声的电光火石将后台气氛推向更紧张的边缘时,彭翊然用力拍了下手。
啪的一声脆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强行拉回他身上。
“行了行了!哭的收声,吵的闭嘴!”
彭翊然脸上没什么紧张,反而带着点看透了的懒散,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
“现在是内讧的时候吗?人家观众还在外面等着看戏呢。”
他先看向哭得抽噎的王雅,语气没那么冲了,但依旧直接:
“小不点,没人逼你放弃你哥。待会儿你自己上去,想怎么演就怎么演,那是你的选择。”
接着,他视线转向白若琳和白芷晴,带着一种息事宁人的调侃:
“二位大小姐,也别争什么冷酷温情了。待会儿台上见真章,看谁的路更能通到那镜子后面,怎么样?”
最后,他看向状态异常的林序,叹了口气,用一种半是抱怨半是妥协的口吻对大家说道:
“至于咱们的林大神……他现在这状态,谁敢让他先上?”
“万一他上去直接来个超常发挥,把评判标准拔到咱们够不着的高度,咱们后面还演不演了?还是让他压轴吧,好歹能让咱们死得明白点。”
他没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立刻抛出了方案。
当提到蒋疏狂时,他话锋一转,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毫不掩饰的排挤和针对。
“顺序嘛……我和这位前·蒋大成员,先上。”
他刻意在“前”字上咬了重音,笑容里没什么温度。
“总得有人先去踩雷。这种好事,当然是我们这些老熟人先来,也免得有些人在后面动些不该动的心思。”
这番话,直接将他和蒋疏狂摆在了对立面上,先上场被安排为一种互相监视和清除不稳定因素的举措。
之后,他飞快地补充完整个安排:
“我们之后,白家姐妹。接着小不点。最后让林序收尾。”
这个安排出乎意料的清晰。
它没有试图解决每个人内心的矛盾,而是用一种看似随意实则不容置疑的方式,将所有人强行拧上了同一条行动轨迹。
“就这么着吧。”彭翊然一锤定音,双手插兜,摆出一副爱听不听的样子,“抓紧时间调整状态,是骡子是马,台上溜溜就知道了。别忘了,无论选哪条路,真正的表演现在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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