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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保留
庹经年听得云里雾里的,气得将假眉毛和假胡子一把抓在手心,安慰他道:“冷水——冷水,你先冷静一下,缓一缓,试着再说清楚些。”
“他是个疯子,我,我知道他的秘密,他知道我的秘密。我早就受够了,囚禁,生不如死,七日里我生不如死,活得行尸走肉。”
“你受苦了,地上凉,咱们起来说。”庹经年试着搀扶起绵软无力的他。
谁知他身子悬挂在半空,神志似清不楚的又说:“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我想让你帮我杀了他,对,你杀了他,我就……我就把这东西给你,统统给你,都给你。”
庹经年一鼓作气将人拽起来靠着矮墙站立,她摁了下贴不稳的粗根眉毛,混不在意的扫了眼冷水手心里早已握不紧的玄石。
“他到底是谁?他物色之人有何特征?他现在人在哪儿?”
一连三问,险些震耳欲聋,令人发懵。
冷水抵着墙壁,身体像软鱼一般缓慢下滑,而后嚅嗫出口:“他是芳草楼如今的楼主,名叫……”
庹经年扶着人耐心十足的听了半晌,勉强将他口里零零碎碎反反复复的事情拼凑出来。
三年前十月中旬,满月洲早早已至冬寒,气候额外干燥阴冷。
时值芳草楼生意不景气,楼主脾气暴躁跋扈,为人专横野蛮至极。冷水资历尚浅与人和善,五官尚未长开瞧着好欺负,因此什么破烂事惨淡因传到最后,统统会归咎到他头上。
他于冬日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凌虐,咳着血倚于二楼窗边。屋内血腥气极重,他惯来畏寒,眼下却不顾寒冷开了条窗缝透气,柿树枯枝探进空荡荡的窗头,枝头挂了几个含霜柿子。
他浑身疼痛心境惨淡,眼带寒凉的望着黄橙橙的柿子发起呆。
“臭乞丐,衣服没穿几件,柿子倒有两个。”
“衣服老子要了,这柿子,老子也要了!”
“呦呵,还不给,我踢死你!”
衣衫褴褛满脸脏污的瘦乞丐朝人吐了泼口水,扬起不知从哪拾得的半截断棍,抄起来就是“哐当”一声。
被几人围攻在内浑身蜷缩之人脑袋因木棍登时开了花,一头黑发又乱又脏,滚烫的鲜血从脑顶淌下,左眼瞬间模糊不清。
地面很快流了一小滩血,大喊大叫的咒骂声还在持续,乱踢乱揍的动静越来越大。路过之人观看一二后鲜少出手相助,看个乐呵得了,此类事并不罕见,人人都管岂非忙不过来。
冷水心烦意乱本不愿管,后腰处传来的痛意愈发严重,二楼底下传来的打骂声似乎专门克他,惹他发怒。
他顾不上模样鼻青脸肿,哑着嗓子说了句“闭嘴,要打去别处打。”随后倾身上前扒开搭在窗台的柿树枯枝,欲合上窗。
“嗖嗖”。
挂在枝头的柿子因他使劲落了下去,几个砸中楼下混乱不堪的乞丐,几个圆圆鼓鼓的滴溜着滚远去,在并未落雪的木箕下面停下来。
冷水有些怒了,窗户差掉点便可顺利合拢。他咬紧牙关竭力使劲,这一下又抖落几个柿子,连同自己攒钱买的止痛膏药也跟着掉了下去。乞丐捡够了食物这才骂骂咧咧的离去。
冷水自打从娘胎出来以后眼神便极好,眼见膏药落到那人怀里,他扯开淤青的嘴角,气不足的道:“药,我的药,”还我。
话未说完,那人便循着微弱之声抬眼朝二楼看来,他话语模糊,生涩的道:“谢谢公子。”
“……”
“真是……泼皮无赖……”
被人抢占先机使得冷水憋红了脸,寒霜凌冽得眼里只剩对方秀美英气的鼻梁,他腹里腹诽:要是当真想谢我,就把我的药还给我,帮你打跑了人已是大恩,何故占着我的膏药不放。
这下只能活生生挨过伤病了,要是病死下了地府黄泉,他一定要这厮好看。冷水抹去唇角血痕,不想再看见他,怨忿着将窗合上,哆哆嗦嗦地回身去床上躺着了。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谢谢公子——”那人在楼下喊了数声。
半月后芳草楼楼主房内无端起了场火,火势来得蹊跷却并未蔓延,火毕楼主身陨,落得个尸骨无存一干二净。又过几日,新任楼主继位,继任声势和楼内布置颇为低调。
楼内大刀阔斧的修订了若干规矩,冷水歇了好几日因此蒙在鼓里,身体还未恢复便被无故调去五楼,衣食住行换了一番,每个人一改往日态度,对他无不体贴入微阿谀奉承。
冷水倒不是吃苦吃惯了,这样的区别对待让他日渐心生惶恐,身体一恢复便打算去同这位素未谋面的楼主说个清楚。
房内布置和陈设素淡无比,冷水行事轻巧,因此意外撞见了他的秘密。此人非人极擅蛊惑,手段残忍阴辣。
对面被撞破后也不恼,讨好道:“公子,我早已知晓你的秘密,所以作为交换,我的秘密也理应对你毫无保留。”
冷水见他原形毕露,年末的天只觉头顶寒凉,扶着桌道:“怪……怪物,火,火势因你而起?”
闻言,对面微笑着咬字重重道:“对啊!他是个坏人,对其他人不好,对你更不好,我不费吹灰之力杀了他,对你,对我,对多大家都好!何乐而不为呢!”
自那以后冷水挣扎不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得自由受人束缚,日日活在他制定的规则之下,天罗地网无处不在。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被强制给这新任楼主物色俊俏男子,之后在十个活傀尸中取其中一名,作为楼主脱胎换骨的容器,助他不必苟存于世,看人异样眼色。
冷水起初哪里肯听他的,梗着脖子誓死不从,后因客人总是暗地里死掉,死状奇惨竟无一人传出去,他为此精神错乱了许久,这才乖乖听话替他选起人来。
庹经年揉着后脖颈关上窄小柜门,想不到活傀尸的替代之用并非常见的占人身体一用,原是为了将活傀尸作为容器,占这容器主人的身体一用,真是开了眼界。
阁楼内清风似乎静止了,冷水哆嗦道:“只有,只有一个好处……”
庹经年见状立马脱下马甲递给他,道:“什么好处?事成之后给你自由?”
冷水摇头,脸色煞白,“这个好处便是,所选之人……无论身材、样貌、仪态和家世,皆,皆可由我喜好来选。”
“……”
庹经年难得一时语塞,算了,姑且算作是好处吧。
二人欲返身将桃柜抱回五楼,不料折返时那道忘记关上的阁楼暗口处藏了一人,上不去下不来的卡在中间,好不狼狈。嘴里直呼大侠救命大侠饶命,挡人去路也就罢了,吵人耳目就过分了。
冷水问:“这,这怎么办?”
“没事,”庹经年见他一脸紧张唯恐泄密出了意外,掏掏耳朵道:“宋清风,赶紧下去,我给你三秒钟,下不去就别怪我对你动手动脚了!”
宋清风:“……”
庹经年竖起三指,气沉丹田道:“三!”
“二!”
“等等!”宋清风举起拳头探出暗口,这动作将一旁的冷水吓了一跳,“大,大侠,不用三二一了,您直接踹吧。”
“那我开始了,你忍着点。”
“等等,”宋清风便秘似的嗓音又自下而上的传来,“江湖有一规矩,谓之打人不打脸。大侠,你踹我的时候可以尽量避开我的脸吗?我这人……”
“我……啊……”
屋内响起叮铃叮当的声音,酒杯茶盏桌椅板凳乱了一地。
“我惯得你!”庹经年脚踩一根枯树桩拍拍手,“你头朝上,我不踢你脑袋踢你哪里?只好得罪咯!冷水,下去吧,别怕,我替你殿后。”
“多谢公子。”
三人回到房间,冷水似乎习惯了躲在庹经年身后,后者老母护鸡仔似的挡住他。
“宋清风,你还真是死不悔改,下午的七仙醉日已经错过,你还回来作甚?有你这么上赶着找死的吗?”
宋清风一手捂头一手捂脚,作抱头鼠窜之姿,战战兢兢道:“我是,我是回来找人的。”
“找谁?”
“找我表妹,她叫秋灿灿。大侠,不对,仙友!仙友可曾见过我表妹,她在扶月宗……”
“叩叩叩”,敲门声打断对话,透过镂空窗纱,屋外门扉之上映有两道人影。
“万望海涵,抱歉了。”只听见门外响起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门扉被人大力推开。
庹经年看见来人只是一惊:“久师兄!”
久仪仁满脸羞红,一路低头闯进芳草楼,衣物被小官们扯得七七八八,连同玉冠也歪了三分。
他无以自容道:“师弟,这位宋公子马上要变成活傀尸了,我们得立刻带他离开芳……离开这里才便于救治。”
“宋清风,你是不是成心找死啊你,我这就回去告诉舅舅舅母,让他们打断你的狗腿,看你以后还乱不乱跑了!”
秋灿灿提剑划地满脸哀怨,披头散发的上前揪人,无奈宋清风活像条泥鳅,到处躲还不够过瘾,跛脚似的跳到庹经年身后。
边左右闪躲边道:“要不是因为家丁说你进了这楼,我下午被大侠撵走时便回家了,那还会巴巴的跑回来找你,不知感恩就算了,还敢没大没小以下犯上,扶月宗就是这么教人的吗?”
久仪仁:“……”
“自作孽不可活,哎。”庹经年左撤步让出宋清风。
秋灿灿捋开遮住眉眼的乱发,怒不可遏道:“好啊,拿我宗门说事!你胆子肥了不少啊死清风,正好我方才跟人打架还没打够,我今天不用剑也能打死你,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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