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目睹凶杀现场，怎么办？

　　那只从黑暗楼梯口伸出的惨白怪手，五指张开，搭在水泥地上。黑色的钩状指甲刮擦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紧接着那个低矮佝偻的轮廓完全拔了出来，暴露在了手电光柱下。

　　脖颈将脑袋与暴力拉扯的躯干相连接，皮肤同样是湿漉漉的半透明色，仿佛能看见底下缓慢蠕动的粗大血管。

　　这怪物与之前袭击他们的那种生物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一闪一闪的细小红色指示灯镶嵌在血肉里，仿佛在操控他们的数据代码运行。

　　祂硬四肢着地，姿态像是自己住，又像是某种被剥了皮的巨大两栖动物。

　　没有眼睛，嘴巴被缝了起来，但祂的脸部正中央，对准了迟溯的方向。

　　“滋…滋滋……”

　　一阵电流杂音从祂的体内传出，断断续续。

　　另外一只佝偻怪物看不清面貌，似乎在说些什么，“……实验体……7……活性……”

　　电子合成音一样的机械声音，带着实验报告一样的冰冷和漠视。

　　“快退后！”林雾厉声喝道，枪口紧紧锁定住那个佝偻怪物，但没有立刻开枪。

　　她不确定子弹对这些东西有没有用，更加担心枪声会引来更多东西爬上来。

　　“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祂就像是一直待在这守株待兔，等着我们过来。真够倒霉的！”

　　那怪物对林雾的警告毫无反应，只是缓缓转动祂们奇怪的头颅。

　　然后，祂的关节弯折，以一种不协调的方式，朝着迟溯爬了过去。

　　祂的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带着湿漉漉的、黏腻的声音和指甲刮过地面的噪音，在死寂的厂房里被无限放大。

　　迟溯在时雨的怀里剧烈颤抖，嘴角还溢出暗红色的血沫。眼睛半睁、瞳孔涣散，嘴唇无声的开合，像是要说些什么，但只能发出破碎的记忆。

　　他的左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胸口，有时候无意识的攥着时雨的手臂，仿佛要想要抓住唯一的救命浮木。

　　时雨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她眼睁睁看着那个步步逼近的怪物，又望向怀里痛苦不堪的迟溯，脑子里片一片混乱。

　　她莫名地感觉，祂们没有恶意，但她不敢仅仅凭借自己的猜测而让林雾和迟溯置于险境。

　　“时雨，带他往门口转移，我来吸引祂们的注意！”林雾当机立断，朝着怪物侧前方移动，同时从腰间拔出了那把喷射器。

　　佝偻怪物爬行的动作顿了一下，头部微微偏转，似乎看了林雾一眼，但又很快转了回去，目标明确地继续爬向迟溯。

　　祂对林雾的威胁毫不在意。

　　“祂……似乎是冲着我们的……”时雨拼命想把迟溯僵硬的身体托起来。

　　“实验体……7号……”祂体内的合成音再次响起，这次似乎流畅了一些，“……检测到……异常共鸣……回收指令……”

　　镶嵌在他体内胸骨位置的一个拳头大小、闪烁着红光、类似控制核心的金属装置，在此刻显得格外显眼。

　　“该死！”林雾不再犹豫，扣下喷射器的扳机。

　　“嗤——”

　　一道雾气喷向怪物，低温瞬间就在怪物的体表凝结出厚厚的白霜。

　　祂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变得迟缓僵硬，爬行的速度更加缓慢。

　　有效！

　　但林雾的脸色丝毫未松懈，怪物的动作只是变得缓慢，并没有完全被冻结。

　　祂体表的那层半透明的皮肤似乎在分泌某种粘液，正快速融化冰霜。

　　但祂依旧执拗地、一步一步的朝着他们两人的方向挪动。

　　“时雨！快！”林雾大喊道，同时换上改装手枪，瞄准怪物胸口那个红色控制核心，连开两枪。

　　“砰！砰！”

　　子弹打在金属核心上，溅起两点火星，但似乎被某种力场偏转弹开了，只留下浅浅的凹痕。

　　怪物身体晃了晃，体内发出机器的嘶鸣声。

　　祂好像被激怒了，但没有转向林雾，只是加快了一点速度，继续逼近时雨和迟溯。

　　时雨终于把迟溯半扶半抱地托起来，踉跄着朝着厂房破损的通风口方向挪动，林雾跟在他们的身后，时时刻刻警惕着那只怪物的动静。

　　但是他们的动作太慢了，祂的行动虽然迟缓，但距离仍然在拉近。

　　五米……四米……三米……

　　“迟溯！你醒醒！还能动吗？！”时雨在他的耳边喊道，汗水混合着灰尘，顺着脸颊流下来。

　　迟溯的身体痉挛了一下，涣散的眼神似乎凝聚了一瞬。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不……不要……你快走……”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将时雨往外的一推。

　　时雨猝不及防。

　　而迟溯自己，则因为太过虚弱和反作用力向后跌坐在地上。

　　那只怪物已经近在咫尺，祂抬起一只前肢，那带着黑色钩爪的惨白手臂，直直抓向他的头颅。

　　“迟溯？”时雨不明白，但还是决定不去打扰迟溯的行动。

　　他只是呆在原地，不动弹。

　　他没有躲避，也没有试图防御。反而抬起头，用那双布满血丝、充满痛苦却又清醒的眼睛死盯住那个闪烁的红光是控制核心。

　　他张开嘴，用仿佛撕裂声带般的嘶哑声音，说出一段古怪的音节组合。

　　不像是人类的语言，像是一串诡异的代码。

　　“滋啦——！！！”

　　怪物体内的电流在一瞬间变得狂暴刺耳。

　　而红色控制核心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怪物的动作猛地僵在半空之中，整个身体开始剧烈、不规律地抽搐，体表那层半透明皮肤下的血管诡异地鼓胀、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横冲直撞。

　　“呃……啊啊啊啊！”迟溯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他双手抱头、身体蜷缩，七窍渗出细细的血丝，显然全身受到极大的创伤。

　　“他是在用共鸣反向干扰控制系统！”林雾瞬间就明白了，她没有浪费这宝贵的机会。

　　她一个箭步上前，将喷射器的枪口顶在了怪物胸口疯狂闪烁的控制器核心上，扣起了扳机。

　　“嗤嗤嗤——”

　　雾气直接喷射在紊乱的核心上，灯光闪烁频率极高。

　　“嘭！”

　　一声闷响之后，那个拳头大小的金属控制核心，表面竟然炸开了一道裂缝。

　　暗绿色的粘稠液体从裂缝中飙射出来，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怪物抽搐着，然后便躺到在地，彻底不动了。

　　祂体表的冰霜迅速蔓延，将它变成了一坨僵硬的、冒着寒气的丑陋冰雕。

　　迟溯蜷缩在地上，身体不住地痉挛，嘴里吐出的不是暗红，而是带着一股诡异的蓝绿色。

　　他的眼睛时睁时闭，瞳孔时而涣散，时而紧缩。眼里翻腾着混乱的光影，仿佛有无数个意识在脑海里厮杀。

　　时雨将近乎瘫软在地的迟溯抱起来。

　　“……祂在反噬……我看到了……”迟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却还是尽力抬手伸向时雨。

　　“你看到了什么？……你已经够累的了，休息一会儿吧。”时雨将手掌盖上他的眼睛。

　　“……好多罐子……里面泡着什么的东西……有的像我，有的不像，他们在哭在笑……不，是祂在让我们哭……让我们笑……”他的话颠三倒四，像是在精神上承受了巨大压力。

　　“核心……那个核心是……是祂的眼睛……是祂的触手……我们，不过是祂养的虫子……”

　　“祂是谁？”

　　迟溯将覆盖在眼睛上的温暖手掌移开，放在手里，眼神艰难地聚集，“祂就是祂，是那个人养出来的怪物！”

　　他突然抓住时雨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指尖几乎要陷进皮肉里。

　　“疼吗？”

　　时雨皱起眉头，“你是谁？”

　　迟溯突然变了态度，让她甚至以为他有精神分裂。

　　随着迟溯的触碰，手腕的烙印处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感。

　　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半蹲半跪在地上，但却坚持将迟溯控制在怀里。

　　“记住这种疼痛……”“迟溯”缓缓喘息，嘴角却扯起一个扭曲的笑容，“这是祂的舌头在舔舐！……这种疼痛是祂打在你身上的烙印……但也是……”

　　他突然凑近，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气息喷在时雨的颈边，“……也是祂的弱点……我用噪音去影响祂，祂不喜欢……”

　　话音未落，他便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时雨的怀里，昏迷过去。

　　但他依然死死的抓住她的手腕，不肯放开。

　　三人终于离开了厂房，离开了那个又深的黑暗，那个无声咧开的巨口。

　　林雾快速检查了一下迟溯的生命体征，“他的脉搏很乱，体温在升高，必须快点带他回去处理。”

　　“这里比我们想的更加危险，如果下面真的是一个非法甚至涉及时空裂缝实验的实验室……”

　　她的意思很明显，他们捅出了一个超出预期的马蜂窝。

　　“先离开这里吧。”林雾当机立断，“苏瑞，李哲听到了吗？准备接应，我们马上就撤回。

　　另外调取一切关于X研究所的实验和计划，包括生物、兵器，这类的传闻或者档案不管多么荒诞，都给我找出来。”

　　“收到！”耳机里传来苏瑞紧张的声音，“车已经就位，路线已经规划好了，尽可能避开所有的监控。

　　另外……莫医生又发来信息了，是‘不要聆听，不要相信，不要回头’这三个词。”

　　不要聆听？不要相信？不要回头？

　　这是针对可能存在的精神影响，还是那些混乱的呓语？

　　就在他们离开的刹那，那地下入口的黑暗深处，有数个微弱的暗红色光芒，整齐、同步地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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