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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述地带:柯君郁(曾用名:韩泰迪;昵称:熊熊)
我在黑暗中等待,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会来。
这是一种没来由的直觉,而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闭目养神,眼前居然是白蒙蒙的一片,看不清,摸不透,我仔细往前看去,一副狰狞的面孔飘浮在了半空。
陡然睁眼,背脊上渗出一层冷汗,我不禁摇摇头,笑了。
明明知道那张脸是易容的,还是止不住心惊肉跳,看来暖暖的手艺已经算是上是巧夺天工了吧。只可惜了韩佑那张出尘入世的天颜被这般糟蹋,若暖暖知道我早已认识韩佑的真正面容,白白浪费了她的这番苦心,她大概会气得活蹦乱跳了吧。
可我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不去揭穿那层薄膜,让她以为是自己怕了那张鬼脸,而其实,只有我知道,自从她说了那句话以后,我的心就再也没有平静下来过。
“这位参军大人说得不错,他的确是我的未婚夫韩佑,今日刚到乐氏酒楼,我回来就是准备替他接风的。”
韩佑是她的未婚夫?
不会的。
根据琉璃的报告,韩佑是五岁时被暖暖家收养,并赐了名;六岁时跟着暖暖离家出走,随同玉面小飞龙秦濑柯以及莫教的一位高手在江湖上游历;九岁时离开暖暖去学艺,但不清楚他的武功门路,只知道十四岁时学成回到莫教,万夫莫敌,登上了莫教当家的位置;之后,便排除异己掌管莫教业务,手段十分了得,与其功夫不相上下;至今,他已经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想要血洗当年朝廷灭门之仇,在今天崔尚书府抢夺白龙璧时失手,被一蒙面女子所救,然后不知所踪。
当时只觉得那蒙面女子的衣裳分外面熟,等到见她扶着韩佑跳出重围时,我才幡然醒悟,那是飞雪的装扮,却不是飞雪,而是她,暖暖。
“随风”无色无味,沾肤即入,是一种很强劲的迷药。“随风”没有解药,因为当时暖暖临走前给我的防身药都是她刚刚配成的,她走的太快了,来不及配解药。想起来她可能也没料到自己一走就是七年,而我,也没有料到。
之前在乐氏酒楼时看见韩佑步履稳健,想来身体已经无碍,而那个能够于顷刻间解了“随风”和“索命”的人,必是暖暖无疑。
我后来去看了飞雪,发现她仍然在床上沉沉入睡,浑身缠绕了浓郁的酒香,下人也说没注意她何时回来的。如此说来,与我一同前往崔府的应该就是暖暖了吧。
怪不得她一改往日的态度,在酒楼时不卑不亢却也进退有度,一口一个“柯王爷”,唤得倒也挺顺口的,只是我听在耳中生生的疼痛,不自觉地在言谈间躲避她那双晶莹通透的眸子,却怎么也躲闪不过她那幽幽的冷漠。
可我,无愧于心。
哪怕她再也不会对我敞开心扉的欢笑,再也不会揉我的脑袋捏我的的脸颊,再也不会任我搂着她的胳膊撒娇,我仍然要做那个在朝堂上谈笑风生,在沙场上策马驰骋,扶我皇室,指点江山,受万人景仰的柯君郁柯王爷。
我已经不是七年前那个躲在床底颤抖的男孩了,也许他们说的对,我的确不是人,而是噬血的野兽妖孽。
“你不是我们的弟弟!你是妖孽!妖孽!!!”
今时今日,话音仍是不绝于耳。
那些所谓的哥哥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恶狠狠地对我唾弃咒骂,却又胆怯着不敢看我呢?
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在一次练武之后吧。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日暮时分发生的一切,注定了我后来遭受的所有惨烈,也从此改变了暖暖为我量身定做的人生轨迹,朝着我们都没有预料到的方向错开。
我当时只不过是不慎被刀划破了手背,伤口虽大却不深,因为没流什么血也就没怎么在意,教头也只是稍微帮我包扎了一下便继续传授刀法,等到一套刀法耍弄完毕,娘亲温柔地带着药膏来校场为我上药,揭开纱布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惊恐万分地呆楞在地。
我毫不知晓状况,疑惑地看着自己手背,原本黝黑的肤色已经在郡王府的日日滋养中渐渐转白,愈显光滑细腻。我高兴地举起手背伸到娘亲面前:“娘你看,我已经好了,不痛了。”
娘亲却尖叫着晕厥了过去,一旁众人忙扶起她,奔跑着去找爹爹,不敢再看我一眼,我完好无暇的手背此刻对他们来说像是洪水猛兽一般恐怖。
是的,完好无暇,一刻钟之前还微微渗出血来的伤口已经不见了踪影,除了沾染了星星点点血迹的纱布证明了伤口的存在,我的手背上找不到任何的证据。
于是,在我依旧懵懂的时候,许多在场见证了这一幕的丫鬟奴仆,包括那个大胡子教头,都被爹爹不动声色地灭了口。直到我再也找不到那个大胡子叔叔,再也没看见娘亲进我的屋子,再也感受不到温暖的时候,我才终于觉悟到——温情不再。
人对未知事物的恐惧,逐渐转化成为逼迫压榨。很快,我被关在了屋子里,门和窗都封得死死的,偶尔的开启也是下人送点白饭清汤,或者是哥哥们想出了新法子在我身上捣弄。
那是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厚实的窗帘将所有阳光隔绝在了外头。屋子里没有灯火,本来有的都用完了,大家都不敢踏进半步,因为爹爹对外宣称我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用,大家自然选择保住小命要紧,更别提帮忙添灯油这种多余的事了。
我每天的例行公事,就是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数着屋顶有几根房梁,等着下人送饭,等着哥哥们把自己拽起来用各种方法测试我身体上伤口的愈合速度。当他们举着鞭子锥子铁烙之类,惊奇地发现我的肌肤又恢复了之前的无暇时,他们的眼底总是交织着既恐惧又兴奋的神情,于是他们下手越来越毒辣,可是,也越来越怕我。
真的很可笑。
对他们来说,我,根本就是多余的。
对于我来说,他们,也是多余的。
既然多余,那么为何还要存在?
我最后一次见到娘亲时,正挣扎着趴在门槛上,双腿因为鞭打而血迹斑斑。我努力地抬高了头,想要伸手去拉那紫红色的裙摆,却被一脚踢开。
“脏死了。”
嫌弃到不行的语气。
“你们哥几个要有点分寸,不要让人死在我们府里,晦气!”
我不可遏止地笑了,歇斯底里得让他们一个个惊慌地逃开。
是啊,真晦气!
当我把“菊恋”洒到井里的时候,唯一想到的就是这“晦气”二字。既然多余,既然晦气,那我就帮你们解脱算了,相信到了黄泉路上,你们就再也不会晦气了。
那张圣旨是怎么说来的?
“……郡王府上至柯郡王,下至奴役共四十七人,身染天花不治身亡,唯留柯君郁一人因缠绵病榻而躲过祸难。朕深表痛心,特恩赐柯君郁世袭郡王,……”
建功立业,加官晋爵……一路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可是暖暖,你知道吗,纵然脱离正轨,越走越偏,但是,眼前的现实,的确救了我,这一点不会改变。
而你,则依旧无可取代。
多少次从冰凉的床榻上惊醒,我最想做的就是回到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因为我明白,只要我在太阳底下耐心等待,你就一定会发现我,带我回家。
但是为什么啊,暖暖,为什么你回来的这么晚?
你回来的太晚了,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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