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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祧
七月中旬,周庭风携蕙卿与承景扶棺南归。承敏因月份渐大,行动不便,兼之郑家来信催促,只得与郑姑爷先回了洛阳。
一路车马劳顿,暑气蒸腾。待张太太与柳姨娘相继落葬,已是七月底。丧仪既毕,周庭风并未多作耽搁,于下葬后的第七日,便请来了周氏一族中几位颇有声望的耆老,齐聚祖祠,商议兼祧之事。
这一日清晨,蕙卿起得格外早,甚至天光还未亮,距离祠堂议兼祧尚有两个时辰。
茹儿伺候她梳洗时,特特用了心。墨发绾作圆髻,簪了一支素银嵌白玉的如意簪,并两朵小小的绒花。她站在落地镜前,看镜中的自己身上套件秋香绿的素罗衫子,下头系着月白色百花飞蝶裙,不觉有些恍惚。
现在的陈蕙卿,二十一岁,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五年,死了丈夫婆母,却已怀孕四个月。孩子的父亲就站在身后,与她一同挤在这面镜子中。
周庭风将手按在她的肩:“待会儿,我来应付他们便是了。”他的手缓缓滑落,落在她的腰间。
因月份渐渐大了,那肚腹已掩不住,微微隆起。
“那我呢?”
“你只需站在那儿,挺着肚子,让他们好好瞧一瞧我们的骨肉。”
蕙卿噗嗤一笑,偏过脸看向挨在她颈边的他。
他亦在看她。
四目相接,他们望进彼此眼底。二人默了一瞬,而后勾头吻在一处。
他把她往镜子上推,很快,蕙卿的背抵在镜面。他才刚梳洗完毕,尚未更衣。薄薄的寝衣后,便是筋脉喷张的肌肉,散着热气裹住她。
距离议事尚早,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半个月前郎中告诉他们,可以进行少量且不激烈的同房,他们默契地对此事保持缄默。
但今天议事前的这一个多时辰,是绝佳的时机。周庭风对此有股隐秘的兴奋,当蕙卿坐到他腰腹上时,他觉到这是对那牌位如山的祠堂、对那些腐朽衰老却在宗法上压他一头的耆老们的一种反叛。
待诸事完毕,二人并肩躺在一处,身上汗津津的。周庭风攥紧蕙卿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他想到方才蕙卿故意吊着他,故意慢搭搭地磨,故意贴在他耳边说他爱听的话。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没办法离开蕙卿,没办法不爱蕙卿。
没道理不爱她的,没道理不用力去爱她的。
他沉声:“蕙卿。”
蕙卿正阖目歇着,懒洋洋应他:“嗯……”
他侧身支头,黑瞋瞋的一双眼钉死了蕙卿。
蕙卿觉到自己脸上黏了道目光,睁开眼:“怎么了?”
“没什么。”他哑着嗓子。
蕙卿抿着嘴儿笑:“没什么你这样看我呢?”她抬起手,抚着他的脸。他脸上还有些汗。她拍了拍,嫌道:“汗呢。”
“你没有?”他勾唇笑。
“都是蹭的你的。”
周庭风朗声笑着,抄起蕙卿腿弯,将她打横抱起来。他笑:“我来伺候夫人沐浴,如何?”
半晌后,二人才穿戴齐整,相偕往祠堂去,面上各晕了一层浅薄的绯红。
周庭风正垂眸含笑与蕙卿说话,蓦地,面前立定一人,沉着脸与他们拱手作揖:“见过父亲。”
周庭风见是承景:“以后唤蕙卿太太便是,这是礼数。”
承景咬唇不说话。
蕙卿便笑:“小孩子一时拗不过来也是有的,称呼而已,咱们何必拘他。”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十六了。”
周庭风上下扫了他一眼,冷声道:“哦,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十六了,见了长辈便是这般礼数?”
蕙卿扯他袖子:“承景最是孝顺,昨儿你还夸,怎的今日一见竟又成了乌眼鸡?好了,快走,别误了祠堂那头。”
承景却嘟囔:“我爹骂我,要你管。”
周庭风眉眼一沉,蕙卿忙牵住他手,硬拉着他往祠堂去。
周庭风虽走出一段路,口中仍道:“这孩子如今愈发地牛心古怪了,从前在天杭,他不是最喜欢你的吗?咱们的事,他不也早就知道?怎么如今接受不了了?”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占了他母亲的位置,他心里能痛快?而况他如今正是闹别扭耍脾气的年纪,又不是从前那小孩子模样,整天就知道吃枣泥核桃糕、斗蛐蛐的。再过一两年,他都能娶亲了,哪跟从前一样?”
周庭风蹙眉:“他这样,我如何放心让你跟他一道回天杭。不若你同我一起去金陵。”
原来周庭风这厢送葬完毕,便要往姑苏、金陵等地巡盐,而蕙卿与承景则结伴回京都。
“你要这样安排,就是明摆着不信任他,不把他当家人看,他更要厌我,更觉得我是那等花言巧语的继母了。承景是极乖顺的,心地又善,他能有什么坏心眼儿?我看你是对他太严厉了。日子久了,他自会好转的,何必多管。”
二人如此闲话着,已行至祠堂门口,蕙卿心底的弦逐渐绷紧。
祠堂内,祥霭缭绕,牌位如山,几位老者端坐两侧,神容肃穆。周庭风走在前头,蕙卿落后他一个身子,垂眸敛息。她感觉到数道眼光落在自己身上,探究的,审视的,或许还有不屑的。她暗暗抻直脊背,抬起眼,捏起笑。眼前,周庭风微微侧身,朝她伸出手。
蕙卿握住他,走到众位耆老面前。
周庭风正色说:“兄长战死,已有数十年。如今侄儿、嫂嫂接连病故,我不忍见长房凋零,故娶陈氏,兼祧两房。”
祠堂内静默片刻。
最上首的老者开口:“仆射大人,兼祧乃宗族大事,非同儿戏。你原配新丧,热孝之中议论此事,只怕于礼不合。”
周庭风道:“诸位叔伯顾虑,庭风明白。然家中不可一日无主母,内闱纷乱,乃败家之兆。蕙卿贤淑,数月来掌管中馈,井井有条,于周家有功。且她腹中已怀我骨肉,为子嗣计,名分亦当早日定下,以免将来生出枝节,反伤家族体面。庭风以为,暂不行婚礼、不设宴席,只需族中承认蕙卿兼祧身份。如此,既全了对逝者之礼,亦让未亡人有所依归。”
那老者拈须沉吟,想到周庭风之势凌驾于他们之上,只得应是:“如此,倒也罢了。兼祧……那陈氏腹中子嗣便是长房的了。”
周庭风称是。
“庭雨有你这兄弟,九泉也无憾了。”
周庭风嘴角抽动,方慢慢笑开。
兼祧之事遂定,婚礼则约定于两年后补行。议事完毕,周庭风请耆老们至周府前院用饭,蕙卿本该回房歇息,却没动。茹儿来请她,她道:“我歇一会儿再回去。你先下去。”
等屋内只剩蕙卿一人,她立在扶手椅旁,仰起脸,看那如山牌位。在牌位山的角落里,她看到了属于周文训的那一块。
只消一眼,眼眶便湿润了。
蕙卿把文训的牌位取出来,抱在怀里。
这牌位是她从京都抱回来的,如今上面已积了层薄薄的尘。蕙卿取出帕子,一点一点替他擦。
她轻声道:“你活着时,他们就亏待你。你死了,更没人记得你。想不到罢?到头来替你拂尘的,竟是我。你若要恨我、嫌我,也由你。横竖如今,只剩我偶尔还记着你了。”
那“周文训”三个字干干净净地露出来。
蕙卿怔然望着。直到她脚下踩着一人的影儿,也未曾察觉。
承景不知何时走进来,站在蕙卿身后。少年颀长的影子将她笼罩。承景看向砖地,自己影子的脖颈被蕙卿踩在脚下,怪不得他此刻觉得喉间堵塞,许多话都堵在那儿。
蕙卿抚了抚文训的牌位,将它重新摆回供台,方叹口气:“承景,你不喜欢我,好歹在你父亲面前收一收罢。他——”
承景没头没脑地截断她的话:“为什么是兼祧?”
“什么?”蕙卿困惑看他。
“我看了书。书上说,一子顶两门为兼祧。书上还说,他房之子同时继承叔伯兄弟的门户与家产,为兼祧。父亲要兼祧长房,也该是娶叔母,而不是娶侄媳。”承景平静地说出来。
蕙卿干笑:“那不是长房只剩下我了么?”
承景又道:“可是二房还有我,嫂嫂。”
蕙卿脸上的笑一寸一寸地凝住:“什么?”
承景皱眉:“最适合兼祧嫂嫂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蕙卿两眼逐渐瞪圆:“承景?你……我……你还是个孩子呀。”
“十六岁,就是孩子么?那姐姐十六岁时怎么就嫁给哥哥,怎么就识情知事,与父亲有私了呢?”
“周承景!”蕙卿忙朝外走,“你简直是疯了!”
承景攥住她的袖子:“我是被你逼疯的。”
蕙卿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我什么时候逼过你?我哪里逼过你?”
承景咬牙道:“你一边待我好,一边跟他在一起,就是逼我。你一边讲出那么多圣洁的故事,一边又自甘堕落,你就是逼我!”
蕙卿低头看自己被他攥住的袖口:“周承景,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只是那些故事,是你以为的我——”
周承景松开手,“谁会喜欢你?”
蕙卿噎住。
承景继续道:“你肮脏、虚荣、虚伪、水性杨花、朝秦暮楚,背弃夫君不觉羞耻,与叔伯苟合竟以为荣。你这样的女人,谁会真心喜欢?便是父亲,也只是把你当个玩意儿,你真以为他喜欢你?他不过是觉着你好玩!”
蕙卿气得脸通红,连道三声“好”:“是了,我这样的女人最是腌臜下贱,不配你周承景喊一声太太。你还站这干什么,还不速速离开?免得我又弄脏了你!”
承景连忙追上话:“你要想干净,也有法子,那就赶紧离开他,离了周府。”
蕙卿转过身,正色道:“承景,倘若你嫌我们脏,早晚你都可以搬出去,周家不会短了你,你也不用日日见到我。但是,我不会走。他是我夫君,我怀了他的孩子,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所以,我不走,听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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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会更一章,营养液加更。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辱追这个词?我觉得承景对蕙卿就是有点辱追,边讨厌边喜欢,因为她讲出那么好的故事所以喜欢,因为她堕落而讨厌。嗯我也说不上来,有点拧巴奇怪的感情。
最近几章都是隔日更,非常抱歉。因为写到现阶段,比较难受。某种程度上的卡文,我有大纲,顺着大纲我是可以写下去的,但是写的过程中情绪会很低落,感觉没有把蕙卿塑造好,看着她一步步变得不好,想想就会很难受。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出来,感觉非常对不起她。最初她对文训见死不救、杀李太太,我还能感觉到她的心气,扭着一股劲儿,现在真的感觉到她被吃掉了、不美好了,非常非常难受。自己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滑向一种虚无,不知道塑造蕙卿的意义,也不知道这篇文的意义,她仿佛彻底成了个反面案例(当然最初我是希望她可以作为某种警醒告诫的例子,至少能警醒我自己)。或许没有意义也是意义吧。
当然男主感觉也没有塑造好,不过他是次要的,重点还是蕙卿。
大概还是隔日更,我要慢慢调整一下心情。大家正常看就行,不用评论这个作话哈哈哈,我就是解释一下隔日更的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期末啦,爆肝作业ing)。最近也不太看评论,偶尔看看短评。然后就是,不会断更,会隔日更。已经走到最后的大剧情了,等完结了我要狠狠看几篇又甜又香的破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