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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宁向阳,天生智力障碍,住在北山宁村。
村里老一辈提起他,总带着点复杂的叹息,有时会称他为“守村人”。
五年前,随着他家最后一位亲人也离开,这个家庭破碎到只剩他一人。
这几年,一直有个叫李铮的中年汉子在照顾他。
听说是早年在军营受过他父亲的恩惠,答应了临终前的嘱托,时不时过来照看。
最近这几周,李叔因为城里有些急事要处理,暂时离开了小镇。
临走前,他反复叮嘱宁向阳,饿了就去镇上他常去的那几家店吃饭。
于是,宁向阳就按照李叔教的,来到了林溪家的餐馆。
这天吃完饭,他走在回村的土路上,脚步是少有的轻快,嘴角一直扬着,眼睛里盛着简单的快乐。
他不再是低着头匆匆赶路,而是会时不时停下来,仰头看一会儿树上叽叽喳喳的麻雀,甚至认真地跟它们打招呼:“小鸟小鸟!你们吃过饭了吗?我吃了!很好吃!”
树上的麻雀歪着小脑袋,“扑棱”一下飞走了。
宁向阳依旧笑呵呵的,继续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一个小时的路程,在他单纯的快乐里,仿佛缩短了不少。
快到村口时,路边那棵老槐树下,正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在爬树玩耍。
他们远远地就看到了宁向阳,互相挤眉弄眼,然后扯着嗓子喊起来:
“快看!傻子回来啦!”
“哈哈哈哈……离远点离远点!小心他发疯咬人!”
“嘿!狗才咬人呢!”
“哈哈哈,他听得懂吗?”
那些带着恶意的话,像小石子一样砸过来。
宁向阳脚步慢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他其实并不能完全听懂那些孩子话语里的羞辱,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不友好。
他张了张嘴,想说一句“我不是傻子”。
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觉得眼眶有点发热。
他想起李叔说过:“向阳,别太在意那些不懂事的娃娃说啥。你过你自己的,开开心心吃饭、睡觉,这就行了。”
对,李叔说过不用在意。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低下头,不再看那些孩子,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从他们旁边冲了过去,把那些刺耳的笑声甩在身后。
直到跑回自己的土屋小院,关上了吱呀作响的木门,宁向阳才觉得安全了些。
他走进堂屋,屋里很整洁,正中的方桌上摆着几个简单的牌位,香炉里插着的香将尽未尽,烟雾细细地缭绕。
桌子上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个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木质相框,里面嵌着一张有些年头、边缘微微泛黄的黑白照片。
那是他母亲王七染生前和他拍的唯一一张合影。
照片上的母亲笑容温婉,宁向阳站在母亲旁边,一脸傻乎乎的笑着。
宁向阳换上新的三炷香,恭敬地拜了拜。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相框,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照片上母亲的脸颊,声音轻轻的,带着点孩子般的雀跃和倾诉欲:
“妈妈,我今天遇到一个很好的人,她跟村里那些人不一样,她对我笑,还让我下次再去,妈妈……我好像交到新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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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林家餐馆里,午饭后的闲暇时光。
听了林妈妈的简单讲述,林溪眉头微微蹙着,小手托着下巴,困惑地问:“那他不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吗?多孤单啊!”
林爸爸想了想,看向妻子:“这几年,好像是李铮兄弟在照看他吧?”
“嗯,是李铮。”林妈妈点点头,也有些疑惑,“不过最近好像都没见着李铮兄弟。”
“李叔叔啊!”林溪立刻想起来了,“上个月我遇到李叔叔,他说要去城里办点重要的事,还问我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林妈妈了然:“难怪向阳那孩子最近自己出来吃饭了。”
林溪的困惑并没有完全解开,她依然不解:“可是宁爷爷,宁奶奶,还有他爸爸妈妈,不都是因为帮助别人才离开的吗?为什么大家知道了这些,也不跟向阳做朋友。”
林爸爸和林妈妈对视了一眼,这个问题有些复杂,涉及到人性中微妙甚至有些残酷的一面。
沉默片刻,还是林爸爸解释道:“溪溪,人和人做朋友,很多时候要看能不能玩到一块儿,能不能想到一块儿。向阳的思想还停留在比你小很多的弟弟妹妹那样的世界里,但他的人,已经是个大人了。”
“别的大人觉得没法和他一起玩,别的孩子又觉得他是个奇怪的大人。再加上有时候,大家更容易记住一个人不一样的地方,反而会慢慢忘记他家人的事。”
林溪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再说什么。
台风趴在林溪脚边,耳朵动了动,在它看来,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不明白林溪在意什么?
第二天下午,林溪放学后,照例和台风一起回到餐馆。
“妈妈!我回来啦!”她打着招呼,随意看了店内。
当目光落在最里面靠墙的那张桌子时,林溪就见到宁向阳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盖上。
他似乎一直在留意门口,一看到林溪,眼睛立刻亮了,脸上绽开一个有些紧张但又无比开心的笑容,抬起手朝她挥了挥。
“嘿!我又来了!”他的声音比昨天放松了些。
“我们刚放学,你什么时候来的呀?”林溪把书包往柜台后面一放,朝宁向阳那边走了过去。
宁向阳连忙站起来,他个子高,站起来更显得林溪娇小。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老实交代:“我来了有几个小时了……”
他怕林溪觉得自己来得太早很奇怪,连忙补充,“我吃饭慢,吃完就坐着看外面,也挺好玩的!”
林溪愣了一下,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橙子味的棒棒糖,递到宁向阳面前。
“你吃饭了?喏,这个请你吃!饭后小零食,可甜了!”她笑得眉眼弯弯,语气自然得像对待任何一个朋友。
宁向阳看着突然递到眼前的糖果,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他双手下意识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用双手从林溪手心里捧过那根棒棒糖。
“啊?啊……谢、谢谢!”他语无伦次,脸有点红,抬头看着林溪,眼神里满是受宠若惊。
“我叫林溪!树林的林,小溪流的溪!朋友们都叫我小溪!”林溪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然后微微歪着头,笑着问,“听说你叫宁向阳?我可以叫你向阳哥吗?”
这过于直接和友好的举动,显然超出了宁向阳的想象。
他两只手捏着那根棒棒糖,看了看林溪灿烂的笑脸,犹豫着,小声问:“可、可以吗?”
“诶?”林溪被他这反问弄得有点懵,随即反应过来,耐心地解释道,“当然是你告诉我可以还是不可以呀!这是你的名字嘛!”
“可以的!”宁向阳这次回答得飞快,眼睛亮得像落进了星星,
“小溪!”他叫出这个名字,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地了,变得特别踏实。
“嗯!”林溪开心地应道,然后侧身把一直安静蹲在她脚边的台风让出来,“给你介绍,这是台风!它是我的家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台风骄傲地抬起头,像是附和林溪的话一般,叫了一声:“汪!”。
宁向阳惊讶地看着台风,又看看林溪,语气里充满了新奇和小心翼翼:“你、你好啊,台风!”
台风瞥了林溪一眼,便对着宁向阳随口叫了一声:“汪!”
就这么一声简单的狗叫,却让宁向阳欣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看向林溪,激动得话都有些结巴:“它跟我打招呼了!”
“台风可聪明了!”林溪与有荣焉,然后很认真地对宁向阳说,“向阳,你以后想来找我们玩,随时都可以呀!”
“真的吗?”宁向阳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满是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欢喜,“我……我可以随时找你们吗?”
“当然是真的!”林溪点头。
从那天起,宁向阳的生活里多了一份实实在在的期盼。
他总会在下午、四点多,估摸着林溪快放学的时候,早早地来到餐馆,安静地坐在老位置等待。
林溪也把他介绍给了沐宜歌和赵恬。
沐宜歌和赵恬虽然觉得宁向阳确实有些不一样,但出于对林溪的信任,以及对那位英勇阿姨的敬意,她们也很快接纳了这位新朋友,待他很有耐心。
林溪还注意到宁向阳那头乱糟糟的长发,便哄着他去了镇子路边一个老师傅的露天理发摊。
宁向阳很紧张,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眼睛不停地瞟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
林溪就站在他旁边,轻声说道:“向阳哥,剪了头发,人会看起来精神很多,更清爽。这样,以后愿意和你说话、一起玩的朋友,说不定会更多哦。”
“朋友”这个词,对宁向阳有着神奇的魔力。
他努力压下心里的不安和抗拒,闭上眼睛,任由老师傅用推子“嗡嗡”地将他过长的头发推短。
当清爽的寸头完成,宁向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看看旁边的林溪,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羞涩又开心的笑容。
寸头好,妈妈说头发短了干净,而且可以很久不用再来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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