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享一个凶手

作者:Gres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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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窃晨


      傍晚的霞光透过老宅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维恩找来几块干净的布,把琴房的灰尘擦了擦,又去厨房找到个能用的水壶,烧了壶带着铁锈味的热水。

      埃文则默默地把那些照片收进抽屉,蹲在院子里拔了拔疯长的杂草,指尖被草叶划出血痕也没在意。

      没人说话,却有种奇异的默契在空气里流动。他们像两只暂时找到巢穴的兽,沉默地收拾着这个荒废的家,把蛛网扫掉,把散落的杂物归拢,连动作都带着种心照不宣的同步。

      入夜后,维恩在母亲以前的卧室里找到了张还算完好的双人床,铺了层干净的旧毯子。

      没有旅馆里潮湿的霉味,只有木头和灰尘混合的、属于老宅的气息。

      埃文躺得靠里,背对着维恩,呼吸很快就平稳下来。大概是累坏了,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连梦里都带着琴键的触感。

      维恩没睡。

      他侧躺着,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着埃文的背影。对方清瘦的肩膀微微耸着,像只警惕的小兽,即使在睡梦中也没完全放松。

      月光落在埃文的发顶,泛着层柔和的银辉,维恩的手不知不觉抬了起来,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柔软的发丝。

      埃文没动,只是睫毛颤了颤。

      维恩的动作更轻了,像怕惊扰了什么。

      他的手顺着发丝滑下去,指尖蹭过埃文的耳廓,又轻轻落在他的后颈,像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猫。指腹下的皮肤温热,能感受到脉搏微弱的跳动,一下,又一下,像在回应他掌心的温度。

      他想起小时候,埃文也是这样背对着他睡,只是那时他们挤在实验室的行军床上,埃文总嫌他占地方,会悄悄往床边挪。可第二天醒来,两人还是会滚到一起,埃文的头抵着他的胸口,呼吸均匀得像首歌。

      维恩的手停在他后颈,没再动。

      窗外的风穿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响,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狗吠。他看着埃文的发顶,看着月光在他身上投下的淡影,心里那点因谎言和秘密而起的焦灼,慢慢被一种柔软的情绪取代。

      或许这样也不错。

      在这个藏着所有过去的老宅里,在这张吱呀作响的床上,他们可以暂时忘了警察的追捕,忘了那些血淋淋的真相,只做两个挤在一起取暖的人。

      维恩低下头,在埃文的发顶轻轻印下一个吻,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

      “睡吧,哥。”他在心里说,“这次我守着你。”

      埃文似乎在梦里感受到了,往他这边靠了靠,后脑勺刚好抵在他的胸口。

      维恩僵了一下,随即用手臂轻轻圈住他,动作温柔得像捧着易碎的玻璃。

      月光依旧,老宅寂静,只有两颗靠得极近的心跳,在夜色里轻轻共鸣。

      夜深得像泼翻的墨,老宅里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轻响。维恩保持着侧躺的姿势,目光始终没离开埃文的睡颜。

      从埃文呼吸变得绵长开始,已经过去三个小时。

      他就那么看着,看月光在哥哥睫毛上投下的淡影,看他偶尔蹙起的眉峰慢慢舒展,看他无意识往自己这边蹭时带起的微风。

      指尖几次想再碰碰那柔软的发,最终却只是蜷在被子里,任由心底那点近乎贪婪的满足感漫上来。

      从小就这样。

      小时候埃文练琴到深夜,他就坐在实验室门口的阴影里看,看哥哥指尖在琴键上跳跃的样子

      后来被父亲锁在地下室,他隔着通风管听埃文压抑的哭声,想象着他皱着眉的脸

      现在,能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睡,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像拥有了全世界最安稳的宝藏。

      墙上的老钟敲过两下时,埃文的呼吸彻底沉了下去,胸腔起伏均匀得像钟摆。

      维恩悄悄起身,动作轻得像猫,抓起手机摸黑下了楼。

      地下室积着更深的寒意,空气里飘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拨通那个加密号码,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骨子里的怒意

      “再给我48小时。”

      听筒里传来不耐烦的催促,维恩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灰色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警察的速度比他预想的快,牛津的监控排查范围已经往老宅这边延伸,那些穿制服的影子像附骨之疽,紧追不舍。

      “不,别动他。”

      他打断对方,声音冷得像冰,“我会处理。”

      他说的“他”,既是指可能暴露行踪的线人,更是指楼上那个熟睡的人。绝不能让埃文再被卷进这些肮脏的追捕里,绝不能让那些冰冷的手铐碰他一根手指。

      沉默在地下室蔓延,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在耳边响。维恩正想说什么,楼上传来“吱呀”一声轻响,是有人踩在松动的木地板上。

      他猛地掐断通话,手机屏幕的光在他脸上晃了一下,映出紧绷的下颌线。

      上楼时,埃文正站在卧室门口,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绿色的眼睛在昏暗中格外亮。

      “睡不着?”

      维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甚至带上点刚被吵醒的沙哑。

      埃文没回答,目光直直落在他握紧的手机上,指节还因刚才的用力而泛白。

      “谁的电话?”

      他问,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却像根细针,轻轻刺在维恩心上。

      维恩慢慢松开手,把手机揣进兜里,脸上扯出个浅淡的笑,像小时候被拆穿恶作剧时那样,带着点刻意的无辜

      “打错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月光在两人之间投下长长的影子,一个站在楼梯口,一个立在卧室门,像被无形的线牵着,又像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埃文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盯着维恩,绿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像浸了水的琉璃,亮得惊人。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也没有质问,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探究,像要透过那层刻意装出来的无辜,看穿他藏在眼底的秘密。

      维恩的笑僵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伸手轻轻拍了拍埃文的肩膀,掌心的温度带着安抚的意味

      “快去睡吧,哥。天还早呢。”

      他的指尖刚碰到埃文的衬衫,对方就像被烫到似的微微一颤,却没躲开。

      维恩顺势推了推他的胳膊,力道轻得像羽毛

      “听话。”

      埃文终于动了动,转身走回卧室,没再回头。

      维恩看着他躺下的背影,直到那道轮廓重新归于平静,才缓缓松了口气,靠在门框上,指尖还残留着对方衣料的触感。

      后半夜过得格外慢。窗外的月光渐渐淡了,远处的树林里传来晨鸟的第一声啼鸣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埃文醒得很早,或者说,他根本没怎么睡。

      身边的维恩呼吸平稳,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看起来睡得很沉。

      晨光从窗帘缝隙钻进来,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把那点平日里的锐利都磨平了,显得有些温顺。

      埃文侧过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确认他的胸膛起伏均匀,才慢慢伸出手,指尖悬在维恩放在枕边的手机上方,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膛。

      他动作极轻地勾过手机,屏幕是黑的,触感冰凉。解锁密码是他的生日

      这个发现让埃文的手指顿了顿,随即按下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

      屏幕亮了。

      通话记录是空的,像被刻意清空过,连最近联系人列表里都只有几个陌生的、看不出归属的号码。

      相册里干干净净,没有照片,没有视频,甚至连浏览器的历史记录都被删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搜索框,像一张咧开的、沉默的嘴。

      什么都没有。

      埃文捏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照出眼底的一片空茫。他把手机放回原位,动作轻得没发出一点声音,然后重新躺好,背对着维恩,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

      晨风吹过树梢,带着草木的湿气钻进窗缝。身边的维恩翻了个身,呼吸依旧平稳,仿佛真的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可埃文知道,那片看似干净的手机屏幕背后,藏着比黑夜更深的秘密。

      就像这个看似平静的清晨,其实早已暗流涌动。

      晨光漫进窗时,维恩先醒了。

      埃文还背对着他躺着,呼吸清浅,发梢蹭着枕套,像只没睡醒的猫。他盯着那截露在被子外的后颈看了会儿,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却在掀开被子时,手腕不小心撞到床沿,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埃文立刻转过身,眼睛还带着刚醒的惺忪

      “怎么了?”

      “没事。”

      维恩笑了笑,想把左手藏到身后,却被埃文一把抓住。绷带边缘已经渗出点暗红,是昨晚在地下室碰掉了纱布。

      埃文没说话,径直下床去翻行李箱。他从夹层里摸出消毒水和新的纱布,动作熟稔得像做过无数次。维恩乖乖地伸出手,看哥哥低着头,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出片温柔的阴影。消毒水擦过伤口时有点疼,他却没动,只盯着埃文抿紧的唇,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

      “忍忍。”

      埃文的声音低低的,指尖带着点凉,缠纱布的动作很轻,却系得很紧

      “别总碰它。”

      “知道了,医生。”

      维恩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哥哥耳尖泛起的淡红,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似的软。

      换好绷带,埃文把东西收拾进盒子,突然抬头看他

      “什么时候回牛津?我的项目数据还在实验室里。”

      维恩脸上的笑淡了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腹蹭过发旋

      “急什么?”

      “项目快到节点了。”

      埃文拨开他的手,却没真的躲开,只是垂着眼帘

      “总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数据我早就备份了。”

      维恩说得轻描淡写,顺手把他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指尖不经意蹭过他的脸颊

      “老宅这边安静,正好陪我多待几天。”

      “可——”

      “没有可是。”

      维恩打断他,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固执,却伸手牵住他的手腕,轻轻晃了晃,像在撒娇

      “哥,再陪我几天好不好?就当……陪妈妈了。”

      埃文看着他灰色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点没说出口的恳求。他想起琴房里那架钢琴,想起那些泛黄的照片,想起昨晚维恩圈在他腰间的手臂,心里那点执拗突然就软了。

      “……就几天。”

      他抽回手,却在转身时,被维恩从身后轻轻抱住。

      “嗯,就几天。”

      维恩的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拂过颈窝,带着点痒

      “听话。”

      埃文没挣开,只是抬手拍了拍环在腰间的手臂,声音闷在喉咙里

      “松手,早饭还没做。”

      维恩低低地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后背传过来,像春日里的浅雷。

      阳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把那些没说出口的担忧和算计,都暂时晒成了暖融融的光。

      埃文系着母亲留下的那条蓝格子围裙,在厨房的灶台前忙碌着。

      晨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在他身上镀了层柔和的金边,发梢沾着点面粉,侧脸的线条在蒸汽里显得格外柔和。

      维恩坐在餐桌旁,目光一直没离开他。煎蛋的滋滋声,水壶烧开的哨音,还有埃文偶尔低声哼起的俄语童谣,混在一起,像首安稳的晨曲。可他心里的弦却绷得很紧,像拉到极致的弓。

      他盯着埃文握着锅铲的手

      那双手本该在实验室里摆弄精密的仪器,在钢琴上弹出流畅的旋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沾着油污,为一顿简单的早餐忙碌。

      牛津的实验室还等着他回去,那些未完成的项目,那些光明的前途,都在那个城市里,像灯塔一样亮着。

      而自己呢?是带着他一起逃,还是……

      维恩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绷带,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他可以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伪造的证据里多添几笔,监控的备份里只留下自己的身影,甚至可以设计一场“意外”,让所有线索都随着自己消失。

      这样埃文就能回去,回到他原本的生活里,像从前那样,干净、体面,没有血腥,没有逃亡。

      可一想到要让埃文回到那个没有自己的世界,维恩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他想起昨晚埃文靠在他怀里哭的样子,想起换绷带时哥哥指尖的温度,想起小时候埃文把唯一的糖塞给他时,眼里的光。

      这些画面像藤蔓,早就把他的心脏缠得紧紧的,怎么可能放手?

      埃文转过身,把煎好的吐司放在他面前,盘子边缘还歪歪扭扭地摆着两颗草莓

      “发什么呆?”

      维恩回过神,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埃文的脸颊,指腹蹭过他柔软的皮肤

      “看哥做饭好看。”

      埃文拍开他的手

      “吃你的。”

      看着哥哥转身继续忙碌的背影,维恩拿起一颗草莓,指尖用力掐进果肉里。红色的汁液顺着指缝流下来,像极了那晚卡尔倒在实验台时,溅在地上的血。

      逃,必须逃。

      但不能带着他。

      这两天就当作最后的告别吧,好好看他几眼,记住他做饭时沾着面粉的发梢,记住他被逗弄时发红的耳尖,记住他所有干净又温暖的样子。

      然后在某个清晨悄悄离开,把所有黑暗都带走,让他留在阳光下,好好生活。

      他爱他的哥哥,爱到可以放手,哪怕这放手会让自己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维恩把草莓塞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却压不住眼底那片汹涌的、即将决堤的温柔与决绝。他抬起头,再次看向埃文的背影,灰色的眼睛里,是藏得极深的不舍与成全。

      维恩忽然站起身,几步走到厨房门口。埃文正低头擦灶台,蓝格子围裙的系带松了个结,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

      “哥。”

      维恩的声音很轻。

      埃文回头时,正好撞进他怀里。维恩的手臂圈得很紧,下巴抵在他发顶,呼吸里带着草莓的酸甜气。埃文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手背不小心蹭到对方缠着绷带的手腕,引得维恩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

      埃文想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像被圈进一个带着温度的笼子。

      维恩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他颈窝,蹭了蹭那片柔软的皮肤。晨光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把围裙的蓝格子映得格外清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低开口,声音带着点含糊的鼻音

      “突然想抱抱你。”

      “……幼稚。”

      埃文的声音有点硬,却没再挣扎,指尖甚至无意识地蜷了蜷,差点就要回抱住他。

      维恩笑了,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过来,像羽毛搔过心尖。

      “小时候你总抢我的被子”

      他故意提起往事,声音里带着点耍赖的意味

      “现在抱回来不行吗?”

      埃文的耳尖又红了,抬手推他的肩膀,力道却轻得像棉花

      “多大了还提这个。”

      维恩慢慢松开手,却没退开,就站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灰色的眼睛亮得惊人。

      “就抱一会儿。”

      他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像怕被拒绝的孩子

      “妈以前总说,兄弟就该多亲近点。”

      提到母亲,埃文的动作顿住了。

      维恩趁机又往前凑了凑,指尖轻轻勾住他松开的围裙系带,慢慢系成个漂亮的蝴蝶结。指腹擦过他后腰的皮肤,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好了。”

      维恩后退半步,笑着指了指他的围裙

      “系带松了。”

      埃文低头看了眼那个整整齐齐的结,又抬头看他,绿色的眼睛里藏着点说不清的情绪。

      阳光从维恩身后照过来,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倒显得那点刻意的亲昵,像个再自然不过的玩笑。

      只有维恩自己知道,刚才那几秒的拥抱里,藏着多少不敢说出口的不舍。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抹布,递过去时故意碰了碰埃文的手指:“快擦吧……”

      埃文接过抹布,转身时,耳尖的红还没褪。维恩看着他重新忙碌的背影,悄悄攥紧了手心

      就再贪这几天的温暖吧,等告别的时候,再把这层模糊的亲昵,连同那些没说出口的爱,一起打包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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