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南衡城(十八)
阮芸和冯芷分开后慢悠悠的晃向南衡城。
九岁那年,阮芸被父亲插了草标,十五两银卖了。
买下她的是一个十六岁模样的少年,叫令狐绥。
令狐绥买下她后,让她帮忙演一场戏赶走一个讨厌鬼,后来,戏没演成倒是认识了姐姐白海月,不过姐姐当时名叫白纷纷。
姐姐身边跟着一个哥哥张玉君,阿绥很讨厌他,只是每每捉弄都偷鸡不成蚀把米。
阮芸和三人相熟之后才知道,阿绥是姐姐捡的,张玉君是姐姐抢的。
后来,姐姐和阿绥被缉妖司的人抓走了,再打探到两人的消息,他们就是在南衡城内春风阁中。
七年前,阿绥一把火烧了春风阁,她和哥哥趁机救出被抓的姐姐。
引来追杀,好不容易重逢的家人又再次分开,阿绥也被哥哥暂时封印在此地。
哥哥说阿绥受了伤,他设下的封印阵会阻止外界的人伤害到他,阿绥在封印里可吸纳灵气疗伤增进修为,待他们摆脱追杀后再汇合。
可后来,哥哥姐姐失联了。
现在又回到南衡城,要不去南衡城打探下消息?
阮芸思索着打探消息的可行性,突然一股被人盯着的针扎感让她后背汗毛倒竖,近四年的逃亡生涯,让阮芸对这种视线非常敏感。
她停了下来,脚下悄然布下阵法,猛然回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大道喊:“自己出来,再跟着,我可不客气了。”
阮芸的声音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软糯,没有什么威慑力。
“好久不见,师妹火气好大啊。”白衣女子随着一道灵光出现,她轻手摘下面纱——纪蕴。
阮芸看着眼前这名仅两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师姐,眉头微蹙:“有事?”
纪蕴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在阮芸眼前晃了一晃。
她认得这块玉,当年姐姐偶然从山间得到一块璞玉,寻了玉匠雕了四枚四君子的玉佩,分别赠给他们。
阮芸拿的是梅佩,令狐绥拿的兰佩,哥哥被扔了块竹佩,姐姐留下了菊佩。
纪蕴手中拿的便是令狐绥的兰佩。
四块玉佩上被哥哥下了定位咒,只要他们玉佩带在身上无论在哪都能找到对方。
可自从她被姐姐和哥哥送去了合欢宗,合欢宗的护山大阵屏蔽了这种联系,她无法知道他们在哪,只能每年趁下山给麦麦们准备过冬物资时才偷偷定位他们在哪。
可三年前,阮芸便定位不到哥哥和姐姐的行踪了。
阮芸手背在身后,锏应召而现:“你从哪拿到的这块玉佩?”
“这当然不是他的玉佩,师姐找你只是想告诉你,我可以送你去见他。”纪蕴脸上露出笑意,像只狡黠的狐狸,“你想见他吗?”
阮芸一愣,错愕的看着她,她,有这么好心?
“当然,我不是闲得无聊给你们凑对的。”纪蕴话锋一转,“师父想见见张玉君。”
阮芸一愣,敏锐的反问:“这有什么因果关系吗?你们想见哥哥,那就去找他啊。”
纪蕴摆摆手:“那不是找不到嘛,自四年前你们一别后,他就不知去向了,这么多年一点踪迹都寻不到,没办法只能来找你了。”
阮芸后退一步,满眼警惕。
“你不想见你姐姐吗?张玉君可是扔下你姐姐溜了。”纪蕴缓慢踱步,阮芸不可思议的望着她,她慢条斯理的说,“你用他留下的术法能找到谁?”
阮芸心念一动,眼中犹豫不决。
胡乱猜测的想法让她心绪不宁,焦躁不安,这也是她决定要和冯芷师姐下山寻找师妹的原因。
他们太久没联系她了,就像遗忘了她一般。
“不,你在撒谎。”阮芸坚定道,“哥哥不会扔下我们,若他真觉得我们是麻烦,要抛弃早就抛弃了,但他都没有。”
纪蕴一愣,上扬的唇紧抿,像是谎言被戳破,很快又整理好不悦,轻笑一声:“那又怎样,人是会变的,他曾经还是正道修士呢,不也杀过妖。至少我们算是同门,我知道你姐姐在哪。”
阮芸愣住,直勾勾的盯着她。
纪蕴抛出诱饵:“还可以让你见到她,只要你帮我这个忙。”
……
阮芸在纪蕴的法器遮掩下,以客人的身份来到春风阁。
她按照纪蕴给出的法诀一一试验,摸进了地牢,然后就被抓住了。
“去之前,纪蕴告诉我被抓也不怕,我只要说是来寻哥哥张玉君的,他们就不会杀我。事情也如她料想一般,春风阁没有杀掉我而是关了起来。”阮芸揉着太阳穴将原委告诉越南星,“纪蕴说我若是被抓了,她会想办法来救我,可我没想到来的是师妹你,师姐呢?”
越南星终于想起在哪听过张玉君了,齐昃口中惊叹的天才竟是阮芸的兄长。
她回过神,指了指甬道的方向,阮芸震惊的要起身:“那里有机关阵法,她们会有危险。”
越南星扶住还有些虚弱的阮芸,绿翠却突然醒来,阻止了将要过去的两人:“你们俩的实力过去也救不了他们,还会拖后腿,何必去呢。”
越南星惊诧地望向她,黑色龙头匕首瞬间闪现在手中,警惕的防备着她:“你装晕的?”
绿翠却一改之前的求饶之态,平静的望着她俩:“何必如此防备我,你师姐们伤我不轻,灵力都用在把你师姐放出来了,真动起手来你又何惧我?而且你的同伴们更不需要你们操心吧?凭借铃声便制住春风阁所有人,那机关挡得住谁?”
越南星惊讶这姑娘的思绪活络。
绿翠继续道:“姑娘,我们来做笔交易吧。”
越南星和阮芸对视一眼,拒绝道:“与虎谋皮,不是明智之举。”
“姑娘高看了,我可算不上虎。”绿翠自嘲道,给出自己的诚意,“崔家给了崔彬囚龙锁和避灵针,只要张玉君出现,这两样东西在手,崔彬能拿下张玉君。这个情报是我的投名状。”
越南星沉默,阮芸错愕的问出声:“为什么你们都要找张玉君?”
绿翠打量了阮芸几眼,摇摇头:“我不知道,家族里如此下令,我等自然只能执行。”
阮芸问不出什么缘由,咬住下唇,眉头越皱越紧,越南星来回看了看两人,心下一横:“那我要烧了春风阁,你帮我,我就和你绿翠结成同盟。”
绿翠一愣,多打量了越南星几眼,这个小姑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越南星毫无退却的盯着她,重复道:“能帮吗?”
她是认真的。绿翠眉头微蹙:“春风阁与你们并没有绝对的利益冲突,姑娘你若是来寻人……”
绿翠望向阮芸,意有所指:“人既已寻到,又何必惹祸上身?”
“惹祸?”越南星玩味的咀嚼着这两字,头一歪扯出一抹讽刺的笑,“你也知道春风阁是最大的祸呀。”
越南星盯着绿翠一字一句:“吸取凡人精气,这手段我只在邪修那见过。”
绿翠愣怔,随后像看无知孩童一般笑了起来:“你知道春风阁养活了多少人吗?那些本会被卖进青楼的女子、男子全部由妖族替代,而那些来闝的人不过是活该罢了。”
“就算没有春风阁抽取他们的精气,沉湎于酒色财,长此以往精气损耗也不过迟早的事罢了,让他们本就会荒废掉的精气为修士所用,保护更多人,不好吗?”
“哼,真会找借口。”越南星无语的撇了撇嘴,她和谢泽从春风阁逃离后两人一边养伤一边复盘,谢泽对气息的波动很敏感,从进楼开始便感到一阵奇怪的波动,只是楼下大堂波动很细微,进入包厢后他才明确这种不适感。
为不被发现,他顺应法阵的抽取,只为知道春风阁要什么。
“只要进入春风阁的人都会被吸取精气,只是多或少的区别。”
绿翠沉默了下来,阮芸看向绿翠又移开目光,别向他处。
“而且,你怎么知道拿了精气的世家就一定会做好事?”越南星低下头从储物袋中掏出药瓶,倒出一粒红色的丹药塞进绿翠口中,捂着她的嘴,强迫她服下,“修士尚有七情六欲不能完全控制,你却要凡人绝对的克己复礼,这本就不公平。”
“他们的精气如何使用只有他们自己能决定,至于是有用还是无用,轮不到修士来审判。”
绿翠错愕的望着越南星,哑然的嗓音在良久之后响起:“你,太天真了。”
一阵白光闪过,绿翠回到春风阁顶楼,焦黑的屋内闪着一片小金光,被烧毁的白色丝绢修补好了,上面浮现金色的刻文,圈出一片小空间,崔彬端坐在其中。
屋顶上损坏的罗盘被送走修葺,但在罗盘之后还有一个机关。
春风阁在建造时为防止守阁的人遇到无法对付的修士,就在顶楼的罗盘之后藏了一个机关——
脱离罗盘和青铜鼎的精气炼化机关,这个机关能将精气炼化至修士也能用来修炼,且不会成为修士渡劫的阻碍。
机关打开,精气喷涌而下,逃出来的崔彬正修复着自己的伤势。
越南星背着阮芸按照给的春风阁密道行走,阮芸操纵着灵火照亮狭小的通道。
阮芸不安地问:“师妹,真的要烧了这里吗?万一那女子知道了你给她服下的只是甜豆,她反水怎么办?”
“不会的,她不知我们的底细,但冯芷师姐用那铃声伤过她,说那丹药是用那铃声炼制,能唬住她。而且,我还用留影石留存了我们商谈的影像。”越南星放慢了步伐,“师姐,我有点事想问你。”
阮芸不解的侧望着她。
“大师姐告诉我她骗了我很多事。”越南星斟酌着模糊了信息,询问道,“师姐,你能告诉我,关于我的事吗?”
阮芸沉默了会儿,直接戳破她的试探:“师姐没把一切告诉你是吗?”
“……”越南星声音恹下去,带着一股丧气,“那师姐你会告诉我吗?”
阮芸拥住越南星脖子,趴在她背上:“我不知道告诉你这个决定对不对,但我想,师妹不应该对自己的过去迷茫。”
“我知道的也不多……”
阮芸仔细的回想那天。
明明是晴朗的艳阳天,却总有种阴雨绵绵时的阴郁,冯芷在帮阮芸和面,阮芸在调馅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一个聊姐姐和哥哥还有阿绥,一个聊师门内还尚有联系的师妹花源。
话还没说完,她腰间的白玉令牌就猛然闪出刺眼的光,不待她回应开启传讯阵,就传来了声音:“阿芷,我,咳咳咳,我恐怕活不了多久了,有件事想拜托你……”
阮芸愣怔住,冯芷大惊,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急忙追问道:“你怎么了?你在哪?等我,我来寻你。”
冯芷扯下围裙,手上迅速掐诀,云雾自她脚下升起。
“师姐,要我陪你一起去嘛?”阮芸不知所措的追出,扶着门框问道。
冯芷虽慌乱,却还是镇定道:“不,不用,师妹你不是还要做点心嘛,我去把花源带回来,我们一起吃啊。”
冯芷腾云驾雾而去。
阮芸等了两个时辰,点心蒸好,还额外包了饺子。
团圆嘛,怎么能不吃饺子。
金色的霞光散落天空,云层飘过染上一层金,她坐在大堂门前的台阶上,手撑在膝盖上无心赏景,时刻注意是否有人回来。
三道灵光闪过,直奔合欢宗后堂住所,阮芸追了过去。
黑纱裹面的女人怀中抱着一名少女,少女双目紧阖,手垂落半空,生死不知,跟在她身后的两人则押着柳兰璎。
见阮芸来了,着黑纱的女人也只是远远地睨着她,可就那么一眼止住了她上前的脚步。
女人将少女抱进房中,纪蕴守在门口,柳兰璎被另一人带去了地牢。
冯芷是夜间回来的,脸色惨白无一丝血色,眼眶泛红。
门外只有纪蕴和阮芸,阮芸一看到她就冲了过去:“师姐。”
阮芸糯糯的声音唤回她涣散的思绪,阮芸拉住她的手,冰凉的像握住一块寒冰。
她关切的询问:“师姐,你还好吗?花源的情况……很不好吗?”
“她,她不会回来了。”冯芷喃喃地念叨,“不会回来了……”
豆大的泪珠从她脸颊滚落,她嘴唇一张一合,一直念着这句话,阮芸不解,她们带回来的不是花源吗?
她拥住冯芷,冯芷将头埋在她的肩窝,哭声渐渐放出。
阮芸身体不动的抱住她,头向后扭去,微微侧歪瞟向纪蕴,纪蕴别开脸避开她的目光。
寂静的庭院里,冯芷的哭声飘散在风中,阮芸也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不对劲。
如果她们带回来的不是花源,那是谁?
蒙着黑纱的女人从屋内出来,如鬼魅一般行至两人身后,还在哭泣的冯芷骤然安静无声,歪向一侧。
阮芸小心的托住冯芷——沉睡咒——她眼角还挂着泪珠,人却已无意识的倒下去。
“把她给我吧。”女人接过冯芷,将她抱起,望向她的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个人,却又一瞬间变得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冯芷昏睡了两天才苏醒,一醒来就直奔纪蕴守着的房门。
毫不意外的被拦了下来。
那是阮芸第一次见冯芷生气,长鞭破空而出,纪蕴闪躲避开她的攻击,却也不敢放她进去,和她在门外周旋。
阮芸追在后面,见二人动起手来,召出双锏握在手中冲上去帮冯芷。
三人打成一团,黑色的灵气从屋内飘出,分拽开三人,房门打开,冯芷被带了进去,缠绕在纪蕴和阮芸身上的黑气便消散了。
阮芸不知道冯芷和那个人谈了多久,只是在听到屋内传来争吵时,纪蕴就布好了隔音阵。
两天之后,那人带着纪蕴和另一人离开,冯芷将柳兰璎从地牢里领出来。
柳兰璎打量着周围,眼中满是戒备,一旋身便飞走了,却在半空被阵法挡住。
她手持一柄细长的幽兰剑,灵巧敏捷的避开带着灵气的暗器,打飞袭向她的所有攻击。
阮芸惊叹这个姑娘的实力,冯芷却只是轻叹一声,转身便去准备伤药。
直到一名木偶人的骤然出现扭转了战局,柳兰璎被一脚踹下,掉落庭院的池塘中。
她不可置信的望着半空中那无人操控的傀儡,木偶人正有条不紊的将武器传送回本位。
阮芸对着她伸出手:“你还好吗?”柳兰璎一把拍开她的手,狼狈爬了上来,利剑直接搭在阮芸脖子上,恶狠狠要挟:“带我离开这。”
阮芸一脸茫然加惊恐,叮铃一声,柳兰璎手如被击中一般,松开了剑,她望向来人。
冯芷轻叹一声:“试过了总该冷静了吧。”
柳兰璎哼了一声收起剑,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冯芷每次为屋内昏睡的少女熬好药都不进去,是阮芸给她喂得药,出来时每次都能看到冯芷目光复杂的望着床上的少女。
“花源的情况很不好吗?”阮芸终于问出了很多次想问却没问出口的问题。
冯芷摇摇头,欲言又止。
阮芸想了想,轻声道:“我不知道师姐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但一直憋着总归不好,师姐如果相信我,可以和我说说看,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冯芷还是沉默不语,直到一个多月后,阮芸才从冯芷口中知道,屋内躺着的少女叫越南星,不是花源。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