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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田十亩待春耕
“是啊,”许士程笑着说道,全然没注意到陆江离深思的表情,“由此可见,沈兄是真心待你这个朋友。”
陆江离缓缓抬眼看他,唇畔漾起一个淡淡的笑。
“你说的——”陆江离眨巴着眼睛说道,“很有道理。”
沈卫檀还未过来,许士程吩咐厨房做了几道菜,陆江离则心安理得地吃着宋荷送与她的点心。
“好啊你——竟然敢背着我吃独食……”陆江离瞥见一道黑影,原是他从她手里拿走了纸包。
“没了。”陆江离擦干净唇边的点心渣,含糊道。
许士程看着手中的空纸包,眉眼笑得弯弯的。
店小二上菜时,陆江离坐得端正,她竖起耳朵听着周遭的动静,恰好捕捉到一个最为重要的信息——春耕。
五日后的清晨,陆江离收拾好琐物,直奔尚书府而去。
“陆小姐?您怎么来了?”杨护的脸上写着再次见到陆江离的震惊,而震惊之余,又不缺乏喜悦。
陆江离轻抿朱唇,摸着腰间的荷包,脸颊微微泛红地说道:“我用了你家大人的腰牌,不是闯进来的。对了——沈大人在吗?我有些事情需要麻烦他。”
杨护笑着点头,听她这么说微微皱起眉,扭头看向沈卫檀那紧闭的书房门说:“方才大人吩咐过我,一个时辰之内不许外人打扰。”
陆江离的眼中掠过一丝遗憾之色。
焦急片刻,杨护瞥见沈卫檀掩开了书房中的窗子,于是恳切地对陆江离说道:“小姐若是有要事相求,属下就进去禀告大人一番。”
话音未落,杨护就向书房走了两步。陆江离见状,连忙小跑着挡住他的去路,“不必麻烦。我找旁人就是了。”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大展开来,陆江离与杨护先后撩眼望书房房门的位置看。
“进来吧。”沈卫檀对陆江离招招手,声色冷冽,如玉石轻击。
陆江离与他寒暄了几句,脸上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沈卫檀一看便知她有事相求,于是慢慢折身向她走,陆江离见他的面部愈发清晰,站起身等着接他的话。
“你方才说有事要找我?”沈卫檀询问道。
“是。”陆江离认真地点了点头。
沈卫檀欲往下追问,却见陆江离张开臂弯。
“元日期间,我从街上的商人手里买了些葡萄种子。”陆江离边说边往腰间的荷包里摸,不过身上的披肩实在是“碍事”,她垂眸找那一小包种子的动作确实不容易。
沈卫檀稍稍抬起手臂,眼睛仍然注意着陆江离。
“哎呀——”陆江离急得直冒汗,于是抬手就想要解下披肩。此动作一出,将一旁的沈卫檀看得目瞪口呆,只能慌张地红着脸瞥向别处。
“你瞧瞧,”陆江离将那一小包蒲萄种子放在手心,笑盈盈地给他看,“这就是葡萄种子。”
“不是什么难事,种下也用不了半个时辰。”沈卫檀顺手拿起披肩,心想出门到街上找几个人将宅子中的树砍了。
陆江离连忙拦住他,尴尬地说道:“我想麻烦你帮我在田里搭个木架。”
“田里?”沈卫檀折身问她。
陆江离不说话,做出一个“拜托拜托”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可以说的是委屈巴巴。
“……”
沈卫檀抬头扫视了一圈一望无际的土地,脱口而出:“这就是你所说的良田肥水的好地方?”
“我儿时背过一首古诗。其他的不记得了,总之有一句是叫作春江水暖鸭先知,”陆江离眨眨眼,“因此不体悟如何能知晓这里是不是良田肥水呢?”
陆江离伶牙俐齿,沈卫檀一向说不过她,于是将披肩往田地中间的八角亭一放,挽起衣袖就是干活。
陆江离担心沈卫檀受凉,自己更欠他人情,来回为他送了两次披肩,后来提出要让他进宅子歇息,都被他义正严辞地拒绝。
她暗暗想——真是个倔脾气。
想到此处,沈卫檀有心灵感应般地唤了她的名字,她忙不迭拿着披肩过去,却听见他说道:“天气寒凉,你披在身上挡风吧。”
陆江离怔忪一刹,好言劝道:“你站好,我替你……”
沈卫檀回眸看她,眼睛一骨碌说:“不必。”
陆江离咬紧牙关,莫名其妙地向踹他一脚。
人家是来帮你忙的,陆江离你要清醒一点,她想。
沈卫檀挖开一排三厘米厚的土穴,往其中埋葡萄种子,时不时碰到搭好的木架。而待在田垄上的陆江离久无事做,行也不是坐也不是,心上焦灼的厉害。
沈卫檀手上拿着瓜瓢,才要舀水,就被她抢了先。
“给你披上,我来浇水。”陆江离说道。
沈卫檀看出她的心思,立即点头同意,不过早在将瓜瓢递给她之前,用手背探了木桶中的水的温度。
陆江离一门心思浇水,沈卫檀则扭头望向那一个白墙灰瓦的宅子,心想此人必然富甲一方,因为光是在这辽阔的土地上建造屋宅需要用到的财力,便能耗尽平常人家的一辈子所得。
“好了。”陆江离说罢,沈卫檀走过来冲她笑笑。
他原本想与陆江离谈谈这“突兀”的宅子,不曾想陆江离率先承认它是自己从父亲手里要来的。
如此想来,一切就说得通了。总之在沈卫檀幼时的所有有关于陆江离的记忆中,她身上的金银便从未缺少过;换句话说,陆家从陆江离曾祖起便从未潦倒过。
如今的她似乎颇爱发带与绒花,亦不像曾经那样跋扈,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皮下换了一个人。他本应该讨厌她,可是却压根讨厌不起来她,只因为她是穿越来的独一无二的陆江离。
沈卫檀思索到一半,对上陆江离那双灵动的眼眸。
“我亲爱的葡萄树~你一定会长得高高的!”陆江离双手抱在一起,双目紧闭,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
沈卫檀将田垄上的《齐民要术》摆正,怔怔地望着她,嘴角不自觉弯起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
“对了——”陆江离忽然睁开眼睛,愉悦地说道:“等着。”
“嗯?”沈卫檀语气中带着疑惑。
陆江离全然不在意这点疑惑,小跑着从田地边缘取回一块儿木牌。沈卫檀没看清木牌上的东西,只见陆江离将它插在了土里。
“快来看本姑娘精心打造的木牌。”她拍着木牌的顶儿,眼巴巴地看着沈卫檀的眼睛。
沈卫檀俯下身,看见木牌上写着清晰的一排字——轻举妄动者死。
“……”他谨慎地站直身子,脸上的表情明显是在强忍笑意。
陆江离欣慰地垂眸欣赏这木牌,笑盈盈地解释道:“这木牌从选材到雕刻,再到最终题字的环节,都是我亲手完成的。”
“木牌甚好,你的手艺很是精湛。”沈卫檀夸奖她道。
陆江离蹲下身子拨弄木牌下的泥土,沈卫檀则自然地为她扶住木牌。她的动作停下,沈卫檀的手才松开。
“蒲萄种子种下了,你总算能心安了。”沈卫檀踩上田垄往前走,细致地检查过搭好的木架的牢固度,扭头对跟上来的陆江离说。
陆江离小心翼翼地抬腿、迈过地上那片湿润的土地,回应他说:“嗯哼~不过照顾它也是个长久之事,心安只是暂时的。”
沈卫檀悄悄扣留下三颗蒲萄种子,并把它们放在手心之中,陆江离扭头往他身旁走时,他才不慌不忙地攥起拳头。
“再过上个三五年,这里说不定能长出一排葡萄树。”
陆江离畅想着,手指轻轻晃动,盘算着三五年后此地的“壮观”景象。
沈卫檀打量着她亲手雕刻、题字、栽下的木牌,忽然觉得她比起先前来更有意思。
“天色不早了。”陆江离用右手遮住天,随即微眯着眼睛,透过指缝欣赏远山的风光。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陆江离有意停顿了一瞬,沈卫檀极有默契地垂眸看她,“大人明日休沐。”
“嗯,你记性不错。”沈卫檀浅笑着作应。
陆江离小声嘟囔了一句“那是自然”,盯着云头履的翻云状鞋头,瞳孔中闪烁着灵动的光亮,她学着他的样子负着手,一步一步挪向他。
二人慢慢变为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沈卫檀早就用余光看见了她,心也如擂鼓般跳动。
“我本想让你陪我住到明日,顺便在这山里散散心的,”陆江离俨然一副惋惜的表情,沈卫檀听她说话时身子都不敢轻易动一下,“谁曾想杨护一听说我要与你同住,说什么也不肯同意。”
沈卫檀的大脑瞬间空白,脱口而出二字:“同住?”
陆江离并未觉得有何处不妥,指着身后的屋宅说,“是啊,这里空屋多的是。”
沈卫檀本能地摇头,陆江离则疑惑地看着他。
“同住怎么了……”陆江离自言自语罢,才恍然明白他的意思,直挺挺地僵在原地。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陆江离睁大眼睛,急得绕着他团团转,“你不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四目相对之际,二人皆红着脸瞥向旁处。
陆江离追不上他转身的速度,于是卖力地跺脚,赌着气撅嘴说:“我回去给你牵马,你收拾好随身物件等我,丢了我可不负全责。”
“不必麻烦。”沈卫檀拦住她的去路,清嗓说道。
“……”陆江离狐疑地抬眼看他,心中执拗地想——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沈卫檀眼见拦不住她,双手紧紧握住拳,害得陆江离总觉得他有了鬼主意。
陆江离直勾勾地盯着他,他总算是抛下一句:“这面的竹窗漏风,我回去瞧瞧。”
她定睛一看,这面哪有什么竹窗,有的只是他徐徐而去的背影。
陆江离退远观察他的身姿,不禁感慨万千,心中暗暗思量将来一定要寻得如此伟岸俊俏的郎君。畅想至关键处,她忍俊不禁,几步外的沈卫檀听见动静唤她的名字。
“来了——”
快赶上沈卫檀时,陆江离又回头眺望了一眼葡萄架。
沈卫檀讲起二月初长安城以南的封道之事。陆江离听他说——北方普遍在惊蛰后春耕,南面往往在惊蛰前春耕。但在每年春耕之前半月,陛下都会带着文武百官到长安城以南的籍田中亲耕,以彰显武唐重农的氛围。
沈卫檀说罢,一字一顿地说道:“常言道‘劝农礼,春耕祭’,春耕事关重大。今年的春耕时节恰逢惊蛰,届时风调雨顺,就该正式播种。”
陆江离点点头,“惊蛰启蛰,万物复苏,农时肇始,春耕方兴。”
久居乡土得以静观良田肥水,亦不失为一件幸事。
“欸,书上常说文人墨客多爱游于山水,”陆江离轻轻扯了扯沈卫檀的衣袖,“那你呢?”
沈卫檀回了她一个极为清澈的眼神,斟酌片刻说:“还好。”
陆江离似乎对他的回答不大满意,拨浪鼓般摇着头。
沈卫檀浅笑道:“你这是何意?”
“你不觉得待在这么美的地方,心情会变好吗?”
陆江离说完,沈卫檀挑眉浅笑,冷不丁地来了一句:“道理是不假。不过性命要紧,我断然不敢轻举妄动。”
此言一出,陆江离立马明白他的意思,佯装出生气的模样,叉腰在原地站了五秒钟,接着迈着步子往宅子走。
“陆江离,小心地上有虫子。”
“你骗人……”陆江离微微蹙眉,回头看到沈卫檀正在笑,她气呼呼地补充道:“我们再也不是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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