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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画符
看似写了千言万语,真正重要的东西,狄珩启却只轻飘飘地一句带过。他不提消息从何而来,证据在哪,也不提若真是如此,他怎敢就这样明目张胆将信送至南明。
狄珩启只是翻来覆去地,讲他父皇不会做下此等有悖人伦纲常之事;若真做下,也必是存有苦衷。他请狄玉仪不要怨恨父皇,他愿代父受过。
“祥安当真不知信中内容?”狄玉仪把左手放在桌上,不让它颤抖。祥安再次摇头,她哂笑一声,将信纸往他身上一扔,“不知道?不知道你就敢替他送这等大逆不道的书信!”
狄玉仪骤然发怒,惊到院内众人。
她是真心愤怒,气母亲即便去世,也逃不过被狄珩启拿来消遣;但同时也是顺势为之,狄珩启见天想看她撕下温和面具,那就撕给他看,“你回去告诉狄珩启,我早已不用装了,绝不会耽误他与皇上父慈子孝!”
祥安还没来得及答话,闻讯赶来的樊家人正到了院中。狄玉仪眼前残影一闪,樊月瑶已一脚踹倒祥安,“哪里来的人,敢欺负玉仪姊姊!”
狄玉仪看得分明,祥安第一反应就是回击,硬生生压下本能。
“啧。”樊循之紧随其后,迅速将樊月瑶拉回来,“樊月瑶,这种时候不要抢我风头。”
将樊月瑶带去薛灵安身边后,狄玉仪发现他板着脸数落了几句冲动,就知道这人也是看出不对却非要嘴硬。因眼中所见,狄玉仪差点儿不合时宜勾起唇角。
樊循之顺势拾起一张落在脚边的信纸,打眼一看后,眉头拧得更深,“什么鬼画符。”
他果断放弃辨认,转问狄玉仪:“袅袅,这写的什么?”
听樊循之喊完,狄玉仪更觉得信纸上的“袅袅”令人厌恶。樊循之这会儿是诚心发问,可一瞧见他脸上的好奇,狄玉仪做的戏险些半道夭折。
她找准祥安低头的瞬间,朝樊循之比口型:“别吵,待会儿说。”
樊循之一挑眉,耸肩闭嘴,央求吴真让出位置,自己坐去狄玉仪身旁。
被踹的那一脚,对祥安来说不痛不痒,周围本就虎视眈眈的一群人,因狄玉仪的怒火已是摩拳擦掌,只要他有反抗的意图,立刻就能动手。
祥安默默扫视一圈,低头拱手,向狄玉仪保证必会将话带到。
狄玉仪由他装,“看来你们殿下早将我种种反应都料到了?”
“殿下只是推己及人,知道事关长公主的,对郡主来说都是大事。”祥安尚在维护狄珩启的体贴宽厚,“他特意交代过卑职,无论郡主作何反应,好好受着就是。”
真是一出上仁下忠的感人戏码,狄玉仪自省道:“如此看来,倒是我误会殿下了?”
“既然殿下想代父受过,我自然该成全他的孝心。”狄玉仪起身将散落的信纸一张张拾回来,重又装进再也封不了口的信封,“我瞧,干脆让他父皇对此一无所知,安心享乐。祥安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祥安八风不动的神情总算有了改变,但很快恢复如常,“郡主说得对。”
“既然你也认可,我就放心了。”狄玉仪将怒气收敛,“请让殿下放心,信中字字句句,玉仪绝不会告知皇上。”
“萍水庄地方小,就不招待祥安了。”狄玉仪说完,见他不动,笑问,“怎么,你们殿下还交代了什么?”
祥安迟疑一会儿还是说道:“若郡主有需要,随时可让卑职持殿下令牌去办过所。”
狄玉仪好奇,“我在南明待得好好的,做什么要走?”
“郡主就不想去西丰看看?”祥安为她建议,“太子殿下知道您受陛下所困,没法轻易走动,这才特意给我令牌,随时等您差遣。”
“战乱初歇,你们殿下也不怕我去了那里出事?”
“郡主说笑了,去西丰只是祥安的建议,与殿下无关。”祥安还在装傻,“况且乱在西丰城外,只要郡主不往外跑,在我大瑞境内,自然安全无虞。”
“我若真安分待着,你们殿下怕是要伤心了。”狄玉仪嘲完一句,也装起样来,“多谢殿□□贴,如有需要我自然会去寻你,这下没有旁的事了?”
祥安这才垂首离开。
众人七嘴八舌问起来,狄玉仪简略说道:“我和太子在平康相处得并不和睦,结下过许多龃龉。”
“信中没什么可看的内容,也省得污了叔伯姨母们的眼睛。”她将信封压在自己手下,瞒了狄珩启本来也没怎么着墨的有关母亲的那些话,只说这人又是抽风,“谁知他是不是算好今日寒衣节,特地来磕碜人?”
众人听后,怒气不比狄玉仪方才表现出的要少。彭大怪旁边人拦着自己,“就说平康的没一个好东西,方才就该让我将那个什么安揍一顿再说!”
吴真啐他,“讲什么呢,你这不是将老敬一家一道给骂了?”
如此就只能点名道姓去骂,这些大人骂人的花样可比樊循之还多,也比他更无顾忌,嗓门一个比一个大。樊循之在一旁应和,边看热闹边问狄玉仪:“袅袅不要偏心,也去让他们不要那么随性。”
“你这样不平,倒是自己去?”狄玉仪无奈,“往后随你怎样骂,我自当一视同仁,一概不拦,兄长可满意了?”
“马马虎虎吧。”樊循之看她一眼,单指随意点了信封,继续听众人商量如何不着痕迹、不牵扯狄玉仪地将祥安教训一顿。若非特意压低了声音,他说下句话时好似仅在百忙中抽空关心了一下狄玉仪,“袅袅瞒下了什么?”
狄玉仪稍顿,但或许是被揭穿得多了,她没感到意外,“既然瞒下,就说明无关紧要,狄珩启的话向来信不得。”
樊循之就不再追问。
等方法商量出来,彭大头一个自荐充当打手,吴真白他一眼没理,点了最外围一人,“老丁,你一个人去。”
“吴姨母怎还出谋划策起来了。”狄玉仪拉着她问,“我还当您会劝下。”
“都上门来挑衅了,怎能坐视不理?”吴真沉声道,“今日还非得让那臭小子知道,欺负人就得付出代价。当萍水庄没人呢,派个人单枪匹马过来找死。”
“……丁叔叔,您不要将这句话当真。”狄玉仪沉默一会儿,转头对吴真指派的人说,“吴姨母只是夸张,并非真打算要祥安的命。”
那人抱着刀,征询般看向吴真。
彭大急切啧声,“丁仁肃你个呆瓜,看她做什么,直接去就是了!”
吴真一个眼神过去,彭大又不吱声了,她对丁仁肃说:“行了,袅袅没讲错,你去探探他深浅,给个教训就行。”
丁仁肃还是不讲话,点个头就几步离开。
余下众人还留在萍水庄,按彭大的说法,是怕祥安过来偷袭。狄玉仪失笑劝道:“不至如此,我若伤了死了他还怎么拿我取乐子?”
这些大人也不知道信是没信,总之狄玉仪又多说几句后,他们也都神色各异离开了。樊月瑶被薛姨母一并带走,唯樊循之不动如山坐在原位,有一下没一下扯着狄玉仪手下的信封,没有丝毫挪动的意思。
他想取走简直轻而易举,偏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也不知能忍耐多久。狄玉仪也不用力,明知故问:“兄长想找出我瞒下的话?”
樊循之不置可否。
“随意好了。”狄玉仪抬手,大大方方将信封推了过去。等樊循之将她收好的信纸一张张拆出来,她才摇头发愁,“不过兄长也见了狄珩启的字,实在不堪卒读,想必你得费一番功夫才行。”
“只要袅袅不将它们收回去,总能看完的。”樊循之轻松应完,结果才扫了一眼就满脸不爽,他将那张信纸拎出来搁在桌面,点着同样恶心到狄玉仪的两个字问:“袅袅也是他能喊的?”
从这开始,他脸色就没好起来过,“几年没同人讲过话了,怎废话如此之多。”
狄玉仪并不真想让他读到那些话,也不想把过多心思放在狄珩启身上,揣度着樊循之耐性差不多该耗尽时,她就打算将信纸取回。
结果方才还浑身无力的樊循之又开始用起力来,几张信纸两边受力,在他们之间碎成两半,狄玉仪无奈道:“兄长钻研地如此用心,是打算摹他的字不成?”
“谁要摹他的?”樊循之这会儿又不抢了,对别的事产生兴趣,“不如袅袅替我写副字帖,我照着你的来练。”
狄玉仪当他随口一说,反问道:“我若写成他这样的鬼画符,你也练?”
“自然练。”樊循之一噎,仍是点头,“袅袅写的,鬼画符也比他的好看。”
“真要练?”狄玉仪神色认真,再确认一遍,得到樊循之点头,就起身要走,“此刻就能写两张,兄长可先试试,能坚持下去,我便替你写一副。”
狄玉仪的确起了念,她无端想看樊循之静下心来写字的模样,可一步尚未迈出去,手心便有只宽大手掌蛮横地挤进来,樊循之问她:“手抖成这样,袅袅打算如何写字?”
“到时候我写的比袅袅的还要好,那可怎么办?”樊循之摩挲狄玉仪的掌心,那些细微却无法停止的颤动,一点不落地尽数传到他手上。
“那自然是兄长的本事。”狄玉仪叹气,此刻想想,大约从樊月瑶踹那一脚后,她就忘记去控制自己的手。她的身体比自己先一步想起,身边并非空无一人。
身边站着的所有人,都可以是她的后盾,只是狄玉仪第一反应永远是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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