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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上门的狐狸10
李陶然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狼尸,尤其是那头头狼。箭伤、刀伤、狼筅的刮擦,让皮毛破损严重,血污狼藉,在寒风中已开始板结。
霍千户皱起眉,显然有些惋惜。他原本想着至少能得几张好皮子。“伤成这样,皮子废了。”他转头问李陶然,“李姑娘,依你们猎户的规矩,这该怎么处置?肉恐怕也不能要了吧?”
李陶然点头:“狼肉本就柴,又伤了脏腑,血气污了,人不能吃。留在近处,血腥味太冲,容易招来别的东西。”她指了指山坳更深、更背阴的一处乱石沟,“拖到那边,扔进石缝里,用雪埋实。离村子远,地势也偏。”
这是山里处理无法利用的大型兽尸的老法子,避免污染水源或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霍千户觉得有理,便命令士兵们动手。
做完这些,天色已几乎全黑。寒风呼啸,卷起的雪末很快将拖拽的痕迹和新翻的泥土掩盖大半。
霍千户拍拍手上的雪渣:“只能这样了。好歹除了祸害。”他看向李陶然,“此番多亏姑娘,虽无皮货收获,但酬劳……明日有空没,我请你吃饭。”
李陶然正低头检查自己虎口的裂伤,闻言愣了一下。
霍千户才反应过来,单请一个小姑娘吃饭好像有点不妥,补充道:“就在镇上,不远。这次剿狼顺利,多亏姑娘带路又出力,一顿便饭,算是霍某一点心意。你们村长也帮了忙,再叫上村长一家。你也可以带上朋友。”
狐狸仰头看看李陶然,用吻部轻蹭她没有受伤的手。
李陶然这才抬起头,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点点头,声音在寒风里显得有些清淡:“好。明日晌午吧。”她顿了顿,“我知道有家店,汤头厚实,烙饼也香,酒也不错。”
霍千户本以为她会推辞,或者客气一番,没料到她应得这么干脆,还直接定了地方,倒是愣了愣,随即笑起来,“成!”
事情说定,一伙人往山下走。
李陶然不再说话,只默默走着,肩上破损的狼筅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狐狸走在她身边,偶尔停下来抖抖毛上的雪。
到了山下,王世安竟然还揣着手等在那里,旁边站着张青山和张满仓,都举着火把。
见他们回来,王世安连忙迎上来,先看人齐不齐,又看有没有受伤,最后才压低声音问:“霍千户,那狼群……?”
“头狼已毙,剩下的散了,短期应无碍。”霍千户言简意赅道。
王世安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皱纹都舒展不少,对着霍千户连连作揖,又转向李陶然:“陶然,辛苦你了,没事吧?”
“没事,村长。”李陶然摇摇头。
霍千户还要带人回镇上的衙门,不便久留,与王世安和李陶然道别,便领着官兵举着火把往镇上去,身影渐渐融入夜色。
王世安这才仔细看李陶然,见她手上带伤,衣服也沾了血污泥雪,叹了口气:“赶紧回去歇着,烧点热水烫烫。明天……明天我让你婶子给你送点红糖鸡蛋补补。”
“不用了,世安叔,我没事。”李陶然谢过他的好意,“明日霍千户请吃饭,在镇上。世安叔和钱婶巳时在村口等我好吗?”
“行行行。”王世安没想到还有这好处等着他。
“秀竹和佑粮也可以一起,还有能帮我带上月娥吗?”
“这有啥,叔都记下来了。”王世安喜气洋洋地搓搓手,“哦对对对,青山,你要说啥来着?”
张青山无奈地笑笑,好歹是想起边上还有他们父子俩了,“陆小姐来了,说是没在家看见你,托下人来问问去哪儿了,正巧我回来在村口碰上了。陆小姐的人说她在家等你。”
陆姐姐来了?
“我马上回去。”
李陶然算算时间,陆妍差不多是午时前后来的,现在天都黑了,岂不是等了一下午?
得赶紧回家。
步子还没迈开,发现狐狸不在边上了。
扭头就看见狐狸蹲坐在山下的那块石碑前,极其认真地盯着。
张满仓还兴致盎然地给狐狸念了几遍碑上“无名”两个字。
“嘿,你小子干嘛呢。”张青山一巴掌拍在儿子的背上。
“爹,我这不是看它好奇。”张满仓吃痛道。
李陶然几步过去,“叔,狐狸很乖的,不伤人。”
张青山:“我哪是怕这个,我是怕满仓粗手笨脚的,这狐狸看着名贵的很。”
李陶然:“没事没事。青山叔,你明天早上有空吗,能送我们一程吗?”
张青山满口答应,“送送送,千户可是个大官,我也跟去见见世面。”
“谢谢叔。”
王世安早就把好消息带回家去了。
张青山父子俩走后,狐狸似乎对石碑失去了兴趣,重新黏到李陶然身边,挨挨蹭蹭的往家走。
出乎意料地是陆妍并没有在屋内等她,而是坐在马车里。
一架朴实的马车,车架上坐着马夫和小厮。
小厮眼尖得很,远远地看见有个人朝这边走来,“公子,陆小姐。有人来了。”
陆妍唰地一下掀开车帘,不顾身后人的阻拦,跳下马车。
“陶然!”
“陆姐姐,怎么不进屋,外面多冷啊。”
陆妍不雅地撇了撇嘴,“不止我来,还有外人。对了,怎么没看见将军?小黑都长这么大了。”
“将军……不知道去哪儿玩去了。玩够了就会回来吧。”李陶然随便扯了个理由先搪塞过去。
“这个,是狐狸?”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
只见马车旁多了个婢女和披着墨色貂裘的年轻男子。
“温煦。非要跟过来。”陆妍随口介绍道,“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狐狸,哪儿来的?”
狐狸漫不经心地挡在李陶然身前,莫名让陆妍产生了奇怪的熟悉感。
“嗯……入冬了山上食物少,我偶然喂过一次,他就跟着我了。我们先进去吧,陆姐姐。”李陶然扛着那把崩开的狼筅,招呼几人进去。
“好。”陆妍嘴上应下,扭头冷着脸道:“你去村子里找户人家借宿,我们家没有多余的位置给你睡。”
温煦哭丧着脸道:“小妍……你们两个女孩子住着,没个人保护怎么行?就算加上巧荷,你们也就是三个弱女子。”
叫巧荷的婢女默默地远离温煦,站到自家小姐身后。
狼筅被掼到地上,稳稳地插住。李陶然明显不高兴了。
“温公子,这把狼筅杀过狼。”
温煦扫过狼筅上的血渍,还有李陶然身上的干涸的暗红色,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可是我……”
“温煦,说好的让你跟来,你听我的。我在家杀只鸡你都觉得粗鲁,你想保护谁?”陆妍的声音直直地扎进温煦的脑中。
“小妍……”温煦还想说点什么,他的小厮看不下去了,“公子,陆小姐和这位姑娘想必都累了,我们先去村子里借宿一晚,明早再来找陆小姐。”
“好吧。”温煦在陆妍疏远的眼神下妥协了。
马车载着他们渐行渐远。
巧荷在李陶然的指导下,生疏地烧水泡米茶。
狼筅和匕首简单地擦掉血渍后搁置在杂物房。
姐妹俩许久未见,坐在炕上说话。
“小姐,李姑娘,米酒小圆子好了,吃了能暖和点。”巧荷端来刚出锅的吃食,摆在炕桌上。
米酒热热的,汤圆软糯香甜。一口喝下去,冰凉的手脚都暖起来。
“我爹收到消息,梁州都指挥司的麾下的千户所,派人来临平县。稍微打探一下,才知道是有雍州的野狼流窜过来。官兵人多,一路上也没隐藏踪迹,我担心你,就过来看看。还想着你住山脚下太危险,不如跟我回家住一段日子。没想到你都已经解决了。”
“霍千户需要人在山上带路,我就跟着去了。”
“没受伤吧?”
“没有,就是手有些用力过度,休息两天就好了。”
“是我疏忽了,应该带些伤药的。”
李陶然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还用不上。”
一勺温热的甜汤被喂到狐狸的嘴里。
陆妍顿觉熟悉感更甚,但又说上来。
“我爹虽被贬,但还有些人脉。据说是有个小兵在雍州山里发现了一条新的矿脉,偷挖了一点出来被发现了。雍州的知州和指挥使因为这事儿闹得厉害,朝廷派下去的人还在路上,下头的人就先自作主张地先开采,总之那边现在一团糟。”
狐狸打着哈欠的嘴半张着,过了一会儿才自如地闭上。
难怪大冬天的狼群顶着风雪还要长途跋涉。
李陶然了然,“头狼死了,剩下的几头不成气候的孤狼逃走,成不了气候。”
“小姐,水烧好了,现在洗漱吗?”
“好,一起洗吧。晚上一起睡炕上。”
好在家里的盆够,三个姑娘排排坐在炕边泡脚。
李陶然拿出一条狐狸用的布巾,拧干后给他擦爪子和毛上沾染的灰尘。
“你怎么不问问我温煦是怎么回事?”陆妍憋得不行,急于找人倾诉。
“想说不就说了?万一不好宣之于口,我问了岂不是都尴尬?”李陶然有条不紊地给狐狸擦着毛发,布巾凉掉就再在热水里过一遍。
不知道精怪会不会生病,还是稳妥点的好。
“说的也是。但咱俩谁跟谁啊。”陆妍靠在李陶然的肩头,“温煦是去年的状元呢,他求着皇上给我们赐婚,我开始还挺高兴的。哪知道他家人瞧不上我。”
“瞧不上?”
“因为我没娘啊。”
“我也没有,爹娘都没有。”
她们对视一眼,突然笑起来。
“唉,也不能算是冲动吧,我早就想来看看我娘生活过的地方是怎么样的,趁此机会就跟我爹一块来了。哪知道温煦在翰林院没呆多久就被派过来暂领梁州学政,前任学政说是收受贿赂撤职查办。”
巧荷递过来一块布巾给陆妍擦脚。
“我真不理解,瞧不上我还干嘛要请旨赐婚。”陆妍撇撇嘴,“又不是我缠着他!我感觉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你教我的手艺我也没生疏,经常用厨里的鸡鸭练习,我还试着帮忙杀过一头猪!”
李陶然眼睛瞪大,擦拭的手也顿住,“陆姐姐进步好快啊。”
“唉也不算,我就是帮着打下手。下刀子的时候还有下人在边上指点。”
“那也很了不起啊。”
“就是,我爹都没说什么。温煦还说我一个闺阁小姐,怎么能做这些事。”
陆妍气恼地把布巾拧成麻花。
“明早我要去镇上,霍千户请吃饭。陆姐姐同行吗?”李陶然在婚事上说不上话,轻巧地把话题引开。
“好啊,我还能送你一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送完你就回临平。”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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