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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转阁
话音未落,千回便想用双手缠上谢清的身子,却瞬间被谢清反手钳制。可羸弱的他不知从哪使出来的牛劲,隔着衣袖在谢清的胳膊上狠狠地、重重地咬了一口。
虽略感疼痛,谢清却并没有放开他。
“做什么?”她微微皱起眉头。
男子身子微微发抖,声音却还在强作镇定:“别装了,此等阴险之毒,寻常人怎可能知晓,你……你和他们都是一伙的!”
说罢,他猛地反推,肩背一沉,借势挣脱谢清的钳制。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直直地向谢清刺来。
可惜,虽然千回用尽了全身最后一点力气让这些动作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可在谢清眼中,这些却是可以招招看清的慢动作。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而周雨薇最着重教她的,便是破了这“快”。而她能看出,千回这点速度,显然连习武之人都算不上。
她身形微转,指尖一勾,便将千回手腕上的力道卸去。与此同时,另一只手轻弹匕首的刀背——“锵”地一声,匕首从千回的手中飞了出去,嗖地插进旁边的木柜,刀身微微颤抖。
千回眼前一阵发黑,只觉力气被彻底抽空。下一瞬,他整个人被压倒在塌上,双臂被谢清狠狠制住。
他喉头发紧,已无力反抗。谢清呼吸平稳,像一只聚精会神的山狼,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别动。”
时间慢慢过去,千回的眼神从狠戾渐渐变为后怕,最终又转回无助,鼻头微微发红,大有下一秒就要流眼泪的架势。
谢清见状,在心里默叹一口气,微微直起身,决定还是放过这个飞蛾扑火的小医伎。
既然他人不领自己的好意,她也不便再坚持,回鸣鹤那里帮忙便是。
而千回脑中的眩晕还未散去,他眼见谢清要走,心中发急,立刻便想从床上起身,结果就是眼前一黑,重重地倒在了床边。
听到声音,已经握上门把手的谢清无语地回过头,只看到了千回倒在地上,眼睛微闭,一只手还倔强地抓着床沿,衣袖顺势滑落,只露出一截清瘦又白皙的手臂。
倒也是个可怜的美貌男子,她心想。
千回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三日后的清晨。他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谢清趴在自己不远处的桌边。
这是他自己的屋子,可这谢清为何会在屋内?
这谢清力量和速度都快得吓人,若较量起来,自己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就算如今看到人趴在不远处,似是在睡觉,他也心生畏惧,丝毫不敢靠近。
这谢清莫不是等着来教训我的吧......一想到当初被她压着动弹不得,千回就不禁打了个哆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就这么在床上躺着,一动也不敢动,紧紧地盯着桌边的谢清,生怕弄出一丝动静吵醒她。
而谢清刚睁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床上,千回已经缩到了离自己最远的角落,眼睛闭着,睫毛却在微微颤动。
她轻笑了一声,道:“你这身子骨太瘦弱了些。”
千回仍旧是闭着眼睛,好似没有听到,睫毛却抖动得更加厉害。
谢清觉得好笑,她走到千回的床边,探身伸手,轻轻碰了碰千回已经抖得不成样子的睫毛。
好玩。
她略加重力道,将睫毛微微压弯,眼见就要触到千回的眼皮。
只见刚刚还在装睡的男子猛地往旁边翻了个身,这下好了,刚刚就已经缩在了角落,这下再一滚,人已经连被子一起跌到了地上。
他狼狈地从被子中探出头直起身,隔着一张床望向谢清,强装镇定:“你干什么?”
谢清见人真的被吓得不轻,无奈后退一步,坐在了窗边的藤椅上。
千回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了,他瞪着谢清,就这么隔着一张床和一张木桌与她对峙着。
“鸣鹤已经为你治过哑泉草之毒,只不过余毒未清,这两日我又新拟了一份解药方子,这两天已经在你意识稍有清醒之时喂你服下,”谢清开口道,“你看看,右耳是否已经可以听到一些声音。”
在谢清说这几天喂自己服下什么解药之时,千回仿佛感到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自己命运的咽喉——谁知道她喂的是什么药?!
可听谢清说完后半句,升腾的喜悦与希望却立刻盖过了刚刚的惊恐,他用左手捂住左耳,右手在右耳边打了几个响指。
可是......还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啊。
他试了几次,最终失落地放下左手,迷茫地、不解地望向谢清。
谢清望着那仍带着几分认真神色的眼睛,阵阵无语泛上心头——怎么会有人连自己响指打不响都不知道?别说千回,她在这边眼看着他的两个手指已经快磨出火星子,也没听到任何声音。
无法,她只好起身,步伐利落,衣摆微扬,在千回直直的目光中走到他的身边。
她微凉的手捂上千回的左耳,俯下身,在他的右耳轻声说道:“地上凉。”
听到了。
他听到了。
眼中的迷雾瞬间被欣喜驱散,他望向谢清,眼中亮光一点一点绽开:“我听到了!”
谢清放开他,后退一步道:“你的身子若不养好,再受风寒,毒素怕是会去而复返。”
千回立刻听话地躺回床上,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地望向谢清。
“多谢......”因为只露出了眼睛,连道谢声都被闷在了被窝里。
谢清闻言,又重回藤椅坐下:“我为你调配了两副药,一副是解药,一副是调理气血的药。你饭后依次服下,如此不到两月,毒素便可完全清了。”
千回乖顺地点了点头。
“现下你可否告诉我,为何那日想要杀我?”突然,谢清话锋一转。
千回眸光微垂,心虚地不敢看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微微摇了摇头。
见状,谢清起身,声音慢慢结冰:“药方我已经交给药房,日后你去那里领药便是。若有不适,找鸣鹤替你看看便是。”
说罢,她便抬腿要走。
“别......”千回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你要走了吗?”
不等谢清回答,他便对着谢清的背影说道:“此阁,此阁名为百转阁!”
谢清停下脚步,回头重又看向他。
“我叫千回,这座阁......是我母亲送给我的生辰礼。”随着谢清慢慢走近,他轻轻扯住谢清的袖子,引她在床边坐下。
“生辰礼?”
“我原名陶千回,是穗川司尹家的第二个儿子,”千回声音略微放低了些。
谢清久违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爹是陶荣?”
千回先是点了点头,又反应过来,用力地摇了摇头。
“此为何意?”
“现在的司尹不是我爹,他叫刘长能,和我爹长得很像,但他不是我爹,他是从月川来的富商,”提到刘长能三个字时,千回的眼中出现了那日和谢清缠斗时一样的神情。
那是恨,巴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的恨。
谢清知道月川,那是离荀灵很远的北方。听人说,那里山川相依,水气氤氲,山环谷绕,地形复杂,既是不少武林高人隐居之地,亦是许多武林帮派聚集之地。
高手云集之地,武林帮派横行,自成一套章法,就连朝廷也拿月川没有什么办法。
“那时,京城刚下毒雨,穗川城内的药草断了供给,府库里的银子也不多了,百姓病的病,死的死,只是穗川常年丰收,囤下的米粮甚至还有不少盈余。刘长能声称来穗川做米粮生意,要的数量多,钱给的也爽快,直接找到了我爹,我爹还以为这是可以领着乡民发财的大机会。若是有了银子,从别处请大夫、买药草的事也能轻易解决,便设宴款待。”那段回忆一浮上心头,千回只觉胸口一紧,往事的痛苦如潮水般卷来,冷得他指尖都在发颤。
谢清见状,将身后的窗子轻轻关上,又拉起被子,将千回发抖的手放回被子里。
可千回情绪翻涌上来,又将手从被子中拿了出来,一拳头锤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可谁知,酒足饭饱之时,那些富商却都个个变成了武功绝世的杀手,从怀里掏出了匕首......我爹是他们杀的第一个人。我家......有三十六口人......甚至还有十三个人,那时因为毒雨而躺在病榻之上。”
千回声音渐渐变得微弱,眼角也带上了泪珠,仿佛不愿再说下去。
谢清沉默了,她并不擅长安慰别人,此刻只好默默地坐在床边,又将被子拉上,盖住千回颤抖的手。
而千回这次也并没有倔强地再将手伸出来。
“我爹的那些府兵,都是从百姓里招的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不过是养在府里给他们一口饭吃罢了。穗川这些年一向安宁,百姓安居乐业,在这毒雨异灾之前,从没想过真会有人带着刀子进门。”
“我母亲,是京城沈府的三小姐,”千回停顿了一下,“前兵部尚书沈自川,是我的外祖。”
“外祖?”谢清迟疑了一下,又迅速反应过来,“是姥爷吧。这么说,你和先皇后也有关系?”
“姥爷?”千回疑惑地抬起头望向谢清。
谢清肯定地点了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是,先皇后是我的姨母,她是我母亲的大姐姐。自外......姥爷遇刺,皇姨殒身火中,沈家便再不复从前风光,我爹也从京城被外调至此,好在穗川虽不似京城繁华,却也是个宁静安逸的好地方,谁能想到.......可我们家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追杀至此!”
千回的语调从悲伤转为悲愤,他实在不解命运的这番安排。
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在家里吵闹着不想去书孰,阿姐帮他逃课,阿兄替他补全课后先生留下的作业,被母亲发现了,也只是被罚一天不许吃肉而已,而现在,他却已经是什么事都做得的医伎了。平日里虽不缺吃穿,可他每每举箸,都会想到过往一家人其乐融融围在一起吃饭的样子,实在是没有胃口吃下多少饭菜。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这样的转变,原来真的可以在一年内发生吗。
心中的恨意明明白白,他只想抓住每一根他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谢清,你这么厉害,可以帮我复仇吗?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他抬起眼看向谢清,神情变得郑重又坚定,“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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