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bg+bl）

　　药效留下的钝感在晨光中缓缓退潮，只剩下四肢无力的虚乏。

　　姜丽娜嗅着熟悉的鸢尾花香，指尖拂过锁骨间温润的珍珠，这是周子敬送她的礼物，是……什么时候送的？

　　脑中闪过模糊的碎片，深蓝色的丝绒盒子，里面衬着黑色丝绸，丝绸上放着一串珍珠项链。

　　她扶着额头坐起身，再去回想，那些碎片又跳跃着消失在脑海，她摇摇头，看着床边新鲜的鸢尾花露出笑容。

　　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见喜欢的花朵，心情也更加愉快。

　　书房。

　　指骨扣在实木桌面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神情紧张的医生却无暇欣赏。

　　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苦笑道：“真的不能再增加剂量了，精神类药物本身就会对身体有影响，况且姜小姐本就……”

　　“我会继续追加投资，”周子敬语气冰冷，“你只要做到闭嘴和开药就行。”

　　医生沉默的低下头，半晌叹息一声，拿起笔签了字。

　　周子敬神情嘲讽，这么一幅姿态做给谁看，药开了、钱拿了，再作出一幅不得已的样子就能洗清自己的干系？

　　既然做了那就做到底，不要回头，不要后悔。

　　他看向电脑监控画面，姜丽娜正在窗边伸懒腰，柔顺的长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雪白的肌肤泛着光泽，比脖颈的珍珠还诱人。

　　他眯起眼，闲适的歪在躺椅上，欣赏早晨的春光。

　　自从在姜丽娜身上失手过数次，他仔细研究了她这十几年的经历，甚至包括她小学时的作文，他敢说，他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了解她。

　　而他的结论是——姜丽娜是一个很擅长“自我欺骗”的人。

　　当她的理智决定一个方向，她的情感会立刻生根发芽，簇拥着这个决定冲向大脑，让大脑误以为这是她发自内心的感受。

　　当她想攀上他时，她能很快“爱上”他。

　　当她决定放弃他，那些感情就会迅速消失。

　　所以，他不相信姜丽娜会真正“爱上”李志远，她只是需要他。

　　当她不需要时，她的爱情就会枯萎。

　　多么聪明的人。

　　多么冷漠的灵魂。

　　周子敬随着音乐轻打节拍，嘴里哼着悠扬的小调，弯起的眼睛里盛着深深的笑意。

　　他们真是……天生一对。

　　只要他一直有价值，姜丽娜对他的爱意就会永远存在。

　　还有比这更真实、更长久的爱情吗？

　　叮铃铃的响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周子敬伸手拿出抽屉里的手机，通话页面显示的名字让他心情更好了。

　　“你选择打这个号码，”他声音轻松，带着戏谑的笑意，“是终于想通了？”

　　“……丽娜是不是在你那里？”电话那边是一道嘶哑的男声。

　　“是又怎么样？”周子敬移动监控画面，目光追着少女轻盈的身影。

　　“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周子敬将电话放远了些，沉声道：“你有什么立场说这句话？你是她什么人？又是……我什么人？”

　　他把最后那句话说的很轻，仿佛含在舌尖，透着诱人的暧昧。

　　这个号码本就是为李志远准备，他等了许久，筹谋了许久，事情终于渐渐回到正轨。

　　电话那边一直保持着沉默，周子敬也不着急，他有足够的耐心等鱼上钩。

　　他没有挂断电话，反而用另一个手机拨通了姜丽娜的号码，语气温柔的说：“丽娜，能帮我带杯水到书房吗？”

　　少女清脆的应声传来，不一会就端着水杯推门而入。

　　她已经很熟悉这间书房了，自从周子敬接纳她进入自己的社交圈，这间书房的资源便也对她敞开。

　　在这里既能找到失传的典籍孤本，也能看见最新的各类消息，还能和国际上的大师通话，旁听周子敬的视频会议。

　　为了他承诺的带她去国外见大师，姜丽娜正在苦练英语口语，同时还在啃经济金融方面的理论。

　　好在这些周子敬都有丰富的资源供她练习，甚至随时有个团队为她解答疑问，她想学什么、想要什么很快就能得到。

　　为此，周子敬在学校替她请假的事她也默认了。

　　姜丽娜刚放下水杯，转身就要走：“先走啦，我还有课呢。”

　　“等等！”周子敬喊住她，拽着手腕将人拉进怀里，点着她的鼻子说：“过河拆桥也没有你这么快的。”

　　姜丽娜皱皱鼻子，笑眯眯的亲了他一口：“乖，我好忙的，等我学完这一课就来找你。”

　　少女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远行，周子敬拿出抽屉里的手机，笑问：“听清楚了？”

　　电话那边是粗重的喘息声，隐隐带着崩溃的哭腔，“你不能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李志远一拳打在柱子上，拿着手机的手不住颤抖，寒风中，满面萧瑟的男生颓然的坐到地上，面上隐约有泪痕。

　　他想不明白，明明过年前他和丽娜还好好的，两人一起展望未来，丽娜说她会早点回来。

　　过年期间他们还通过电话，可从丽娜返校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联系上她。

　　他找遍了所有地方，问了丽娜的室友，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他甚至去了警局，可警方说姜丽娜联系过父母，没有失踪。

　　他想，也许丽娜是知道了什么，不想再看见他，可他还没有解释，没有为自己争取，他不想就这么放弃。

　　他一直在等，等开学，等丽娜来学校。

　　可他只等到姜丽娜请假的消息，这时他才想到周子敬，只有周子敬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完全藏起一个人。

　　他打了很多次电话，周子敬从来不接，直到他想起那个号码，还有那句“想通了就打给我。”

　　他以为他早已忘记，也扔掉了那张名片，可那串号码却像刻在他心里，稍一回想便清晰浮现。

　　他鼓起勇气拨通号码，却得到这样的回答。

　　他再一次，什么都没有了。

　　彻骨的寒意将他淹没，他靠坐在落满灰尘的石桌旁，寒风从鼻腔穿透到心脏，熟悉的旧庭院只剩下他一个人。

　　那个抱着双腿痛哭的少女仿佛还在眼前，他坐在她曾经的位置，感受着同样的痛苦，才终于理解那么多次的打击下，姜丽娜是多么难过，他的默许又是多么不堪。

　　这一切源于他的私心，他活该遭受报应，可周子敬凭什么可以得到所有？

　　他才是真正践踏人心的那个人，是筹谋一切的那个人，凭什么可以得到幸福？

　　他不信姜丽娜知道真相后还会爱周子敬，这里一定有问题！

　　李志远按着石桌起身，怒火充盈他的心脏，驱使他迈开四肢，他要接近周子敬，找到姜丽娜！

　　*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将书房一角染成暖金色。

　　周子敬抱着姜丽娜，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语气慵懒：“晚上想看拍卖清单，还是想让我给你讲讲那几个基金会的动向？”

　　姜丽娜在他怀里微微动了动，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声音含糊，带着浓浓的依赖：

　　“你讲什么，我都听。”

　　她目光专注的看着手里的笔记，余光却飘向桌面上的手机。

　　这栋别墅里她什么都可以碰，唯有他的手机是禁区，那么，最重要的东西一定在这里。

　　她尝试过趁他睡着用指纹解锁，可惜没有成功，必须要有密码。

　　她自己的手机也不是原来的，在周子敬把新手机给她的时候她就有预感，果然，手机里什么都没有，聊天记录和照片都删除了。

　　李志远的电话和微信也不在。

　　再次想起这个名字，她的心里没有任何波动，可能是因为吃药的缘故……

　　吃药……她是为什么吃药来着？好像是低血糖？低血糖需要每天吃那么多药吗？

　　姜丽娜揉揉眉心，勉强理顺脑子里的逻辑，她上大学不久就和周子敬开始交往，后来因为什么事闹了矛盾……

　　好像是个在便利店工作的女孩？似乎穿着粉色背带裙，女孩勾引周子敬被她撞见了。

　　两人闹矛盾期间，她的同学李志远趁虚而入，骗得她的信任，两人似乎还同居了？

　　姜丽娜再次皱眉，她怎么会这么容易被骗？李志远有什么好值得她放弃周子敬？况且她记得李志远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再后来……后来她在机场晕倒，周子敬及时出现，两人和好如初。

　　对，他们和好后就一直住在这栋别墅，周子敬吃醋，所以不喜欢她出门，但她现在很幸福，就是吃完药后总是犯困，记忆乱七八糟的。

　　周子敬说这是因为她生病了，不吃药就会病的更严重，说不定哪天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她怎么会忘记自己是谁呢，她是姜丽娜呀，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她的爸妈是老师……是老师……是……

　　一股针扎般的刺痛在脑海翻搅，姜丽娜痛苦的缩成一团，抱着头哀嚎，是什么？后面那句是什么？

　　强烈的屈辱和愤怒在心底乱撞，却找不到出口，她紧紧抓住周子敬的胳膊，泪眼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嘴里不停嘟囔着“是什么？是什么？”

　　她爸妈怎么了？出事了吗？为什么她心里那么难过？

　　她听不见周子敬的声音，只能看见上方焦急的面孔，一张一合的嘴巴，和挥舞着的双手。

　　她闭上眼，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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