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只剩两魔［心尖］

　　江轻云差点儿暴走。

　　他不信。

　　听错了。

　　怎么会呢……

　　当听到“死”的消息，耳边嗡鸣一片，仿佛整个世界骤然失声。他试图思考，可所有的思绪蒸发，只剩下刺耳的忙音。

　　以及冰冷的月光。

　　最后一个念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原本已经枯竭的魔气死而复生，带着灼烧灵魂的暴戾，缠绕在周身。

　　魔气所过之处，似乎空气都扭曲，连光都被吞噬，只剩下一片浑浊的暗影。

　　暗紫色的幽光在这团暗影中闪烁，越来越耀眼。杀意沸腾，魔族纹路骤然亮起，如熔岩般灼烧，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圣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她没想到这小子油尽灯枯还能有发出这样强大的魔气，更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害怕区区金丹期魔族修士。

　　论修为，他绝对不如自己。就算她再走火入魔的情况下，跟她打也不可能有胜算。

　　想到这，圣女仰头向前一步，气势不输给他。

　　然而没等到暴走魔士的攻击，只见他如一具断了线的木偶，拖着昏迷不醒的人向前挪动。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端上，随时都有可能摔下来，粉身碎骨的那种。

　　圣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有一团黑压压的翻滚汹涌的魔气，缓缓地挪动。

　　她的心情第一次百感交加，无比复杂。顿感很不是滋味。

　　说太过分了？

　　不过对方走火入魔也好，哥哥那边战况惨淡，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于是，她擦了擦脸也跟了上去。

　　江轻云走得太快太急，根本没来得及注意洞穴里的状况。如果他细心观察就会发现同学里多了很多腐蚀性粘稠生物。如毒蛇般闪过幽绿磷火，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被其触碰过的岩石一停腐化。

　　与刘先生描述那场灾变如出一辙。

　　不过他出去了，也能看到这样的场景。因为灾变不止发生在洞穴里，仿佛这整个天地都受到了侵染。

　　风拂面而来。曾经裹挟草木清气的风，染上腐朽的酸涩，像有什么无形之物在一瞬之间溃烂。

　　草木凋零，生灵消散。除了这种从天而降黏糊糊的恶心的虫，漫山遍野蠕动呼吸。

　　一路走去，似乎没有其它活物。

　　仿佛这里已经是这些生物的天下。

　　紧跟在后的圣女也不大好受，但不是难以置信。这是精心装扮的家园被哥哥的实验品们毁成这个样子，心里多少有些难受。

　　它们是最厉害的寄生蛊，被他们触碰过的一切事物都会被其瓦解，成为其养料。再然后，不断地进食、不断地吞噬、不断地生长与繁衍。

　　消灭，几乎不可能。

　　难怪她又想到，她也是哥哥的一个实验品，而且还算是实验品中相当失败的一个。

　　她和这些虫子一样。

　　是被利用后没有价值的工具，最后的作用只有祸害生灵。

　　“你别走了！我骗你的！你朋友没有死！冷静点！”

　　阿香想拉住失控的魔族少年，但他周围的魔气如同锋利的刃刺上阿香的手。

　　虽然对阿香的伤害不大，但还是破皮了。阿香悻悻收回手，暗红的血液里流躺着毒液，她是条毒蛇。

　　毒是没有解的。

　　忽而灵光一现，她从腰间上的葫芦里拿出一只静心蛊。

　　一只小巧活泼的蜘蛛。

　　它能够帮助使用者稳定心神、摒除杂念或抵御精神干扰。以前万蛊宗的修士还经常用得到，但现在的蛊域基本上已经淘汰。

　　她养着玩，本来打算给镜明试试，看来现在要换个主了。

　　阿香吐了一口清气，包裹住小蜘蛛。这是一层化神级别的防护膜，就算对方魔气再强，不可能防得住。

　　果然，在阿香的操作下蜘蛛冲进了黑腾腾的魔气，爬到江轻云后颈上咬下去。

　　很快就见效了。

　　江轻云只觉得眉心一凉，狂躁不安的念想平静下来，只余一片澄明。心魔幻象尚未成形便被碾碎，周遭的魔气收敛，而体内的灵气再次缓缓运转。

　　他停在原地，一动未动。

　　看起来像是变成了傻子。

　　“你还好吧？”阿香心虚地问道。

　　“你刚刚说……算了，我急着找人！”江轻云不去追究阿香在山洞里故意为之的玩笑。

　　赶到桃花源小村寨，这里也被诡异的寄生蛊大军侵蚀得不成模样。现在是夜晚，如果变成白天更加醒目，也更加不堪入目。

　　而寨内，似乎更加精彩。

　　只要是个修士，都能感受到里面强大精神的波动。

　　江轻云吸了吸鼻子，周遭只有腐臭粘稠的气息。

　　没有阿东的气息，他感受不到。

　　魔族嗅觉一向不灵敏，他希望这只是他的问题。

　　不然，他这辈子都会后悔。

　　“轻云！你回来了！”

　　“观主啊！正要去找你呢！”

　　“哥哥！”

　　各种声音交错起伏，惊讶、惊喜、劫后余生的什么都有。

　　江轻云看了一圈，目光锁定在奄奄一息的山神上，道：“这，怎么回事？”

　　“嗐！前辈！我们都看到了，那场大战简直精彩绝伦！天地异象，山河倾覆！没想到东观主竟然是这么厉害的隐世大能！前辈不是说你不厉害！他们大战三百回了！那蛊王不敌，最后想让天地同归于尽，使出万蛊泯灭大阵，关键时刻，东观主施出大罗金身，那铺天盖地的金光洒下，光耀夺目，亮如白昼。就是好像没什么用处。蛊王的蛊还是如倾盆大雨洒下 。后来我们躲进屋子里，再后来蛊王刚好掉进寨子里。最后，就变成这样了。 ”

　　路琼生滔滔不绝一大段。可能听多了茶馆里说书先生，现有模有样，说不定再练练还能上台讲。

　　虽然大战是亲眼所见，但铺天盖地的阵法和听上去莫名其妙、非常不靠谱的金身却是他现编的。

　　一个魔族施展出大罗金身？逗谁呢？

　　吃败仗的蛊王并不想理会一个吵人的蝼蚁，如果是不被废了法力、灵台破碎，动弹不得，他想拍死这个喋喋不休的人。

　　除了蛊王，还有此刻江轻云也不想听他的滔滔不绝。

　　“我问人呢！”江轻云感觉自己脑子也抽了，才会听他说这么一大串没有的屁话，冷静一点再道，“我是说我的那么大一只魔呢？”

　　镜明指了指门后的房间。

　　江轻云将昏迷不醒的慕天权交给镜明后，快速冲了进去。

　　看到阿东躺在床上，看上去只是昏迷，江轻云一路紧张不安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屋子里，还有其他人。花妮安静地站在傍边。阿东周身的魔气散了不少，但身上还有一些魔体特征，看上去很吓人。

　　江轻云探了下他的身体，发现只是太累睡了过去。他摸了摸对方额上的魔角，上面暗红色的魔纹微微闪烁光芒。然后，他的指尖向下，轻轻抚摸对方的面颊。有点儿凉，没什么血色。最后，安静地握住阿东的手。

　　花妮突然道：“哥哥，你有伤。”

　　有伤吗？

　　江轻云仔细一看，才发现身上到处都是咬伤。

　　是被血池里那些怪物咬的。它们占据数量优势，哪怕有能灭它们的香袋在也乐意铤而走险飞蛾扑火。

　　加上血池本身有侵蚀作用，他被咬伤的部分已经发炎溃烂。

　　手上也有伤。江轻云弹得下，松开了阿东的手。还好，已经烂的没有流血。就是不知道，这种伤势会不会传染。

　　慕天权和他差不多的状况，但他仍然处于昏迷之中。

　　蛊王除了还活着外不能再干坏事，本来本体就已经毁了。如今神魂又受损，一生修为也全部散去。现在死死撑着而不魂散，完全是靠嘴里吊着的最后一口气。

　　执念太深，不想走。

　　叶自心和路琼生负责看着他，但圣女在旁，毫发无伤，根本管不住的。只有她愿意，想带走蛊王，或者杀了所有人都只是一念之间。

　　这两个修真界小修士很难办。

　　不过，圣女似乎没想走，也没想杀人。

　　她站在那，没有低头。

　　阿香的眼神和今晚的月光一样悲凉，她道：“哥哥，你自由了。”

　　那日也像今晚一样。

　　那个人温柔地对她说：“阿香，你自由了。”

　　千年沧桑，物是人非。

　　阿香说不好自己变没变，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从未变过。

　　“自由……？”

　　他要的不是自由，从来不都是 ……

　　路琼生：“……咽气了么？”

　　叶自心：“小心，师弟。对方法力高深，恐怕有诈。”

　　阿香哈哈笑道：“死人一个，魂归九天。还有什么可怕的？”

　　也是魂都散了，想修鬼道都不可能，投胎更是想都别想。

　　按照传统剧情，下一步就是圣女复仇。

　　但阿香没有恨，只有累。

　　因为特殊体质，她和哥哥不得不隔三年换一个身体才能维持人形。人曾经伤害过她，她的手何尝有干净过？

　　杀来杀去，不过图增孽债。

　　眼看这个身体快到了极限，她现在想啊，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了百了。

　　“姐姐！”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呼唤声。

　　阿香回头一看，是她今年挑好了的新身体。很年轻，很稚嫩，也很可爱。

　　不过她用不到了。

　　两个修士护在小朋友面前，似乎并不想让小家伙靠近这个危险人物。

　　花妮却不在意他们，用家乡话跟她讲道：“姐姐，阿妈要我看见你问一句，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阿香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已经死了，娜朵的魂魄被蛊虫吃干净了。

　　但听到这句话，眼泪还是落了。

　　从来不曾有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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