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颗星星

　　乔绎安不说话，直愣愣盯着他看。

　　季桓夏厌恶别人用心疼怜悯的眼神看向自己，因为他在旁人眼里体会到的只有披着关怀面具下的鄙夷嘲讽。

　　可能是乔绎安的眼睛太具蛊惑性，纯真干净的眼睛足以安抚他燥郁的情绪。

　　乔绎安拿手背贴着他的额头：“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太热了，是不是刚才拽着你跑得太快了？你是不是中暑了？”

　　季桓夏拂开他的手：“没事。”

　　乔绎安再次确认好：“真的没事？”

　　季桓夏：“真的。”

　　乔绎安想了想，说：“你站在这等我。”话音刚落，撒腿就跑远了。

　　季桓夏看着乔绎安跑远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脸色沉下来，心有余悸环顾一圈。

　　过于紧绷状态下失了理智和思考能力，其实季含柳将襁褓中的他抱给爷爷家照顾后，于楠再没有见过季桓夏，他认得出于楠，因为家里有照片，成年人的相貌基本不会改变，所以不论在医院还是电梯里，他能一眼认出。

　　反观于楠会不会认出自己，肯定不会，打季桓夏四岁起，于楠就没有见过他，事实上完全不必紧张。只是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他碰到于楠两次，那么他碰到季含柳的概率也小不到哪去。

　　站着等了好一会，季桓夏低头无意间瞥见脚上蓝色扎染板鞋，是上次乔绎安带着他买的那双，出门时他已经换好鞋子准备走时，乔绎安挡住他的路，从鞋柜里拿出来偏要他穿上。

　　为此乔绎安又摆上恐吓人的架子。

　　——

　　“季桓夏，看不起我？”

　　“你不穿就是不给我面子。”

　　“怎么？放在这当祖宗供着？”

　　“季桓夏，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不上我的审美，觉得这双鞋子不好看？”

　　“坏了给你买双新的，别的没有，钱多的是，别找这么多借口，你到底穿不穿？”

　　——

　　季桓夏认为，乔绎安在威胁人这方面，造诣颇高，不禁低头失笑。

　　“笑啥呢？热傻了？”

　　季桓夏闻声一抬头，瞬间沁人心脾的冰凉感贴在他左脸颊和右脸颊上，乔绎安左手一听气泡水，右手一听气泡水往他脸上怼。

　　乔绎安笑嘻嘻看着他，问道：“有没有舒服点？”

　　不等季桓夏回答，乔绎安又吵吵着：“我可以叫你了吗？”
　　季桓夏点点头。

　　乔绎安往中心挤压着他的脸颊，嘴巴形成了O型，季桓夏这会的嘴巴有了血色，薄唇红润通透。

　　乔绎安：“季桓夏，你这样还挺可爱的，不要总跟个忧郁小王子似的，脸上表情可以丰富点。”

　　季桓夏脸被挤着，嘟囔说：“……冰久了脸也会疼。”

　　乔绎安连忙拿开饮料，季桓夏揉了揉自己的脸。

　　“喝哪个味道？”

　　季桓夏：“你跑去买饮料了？”

　　“对呀，负一楼百货超市买的。”

　　季桓夏：“你爱喝气泡水？”

　　乔绎安点点头：“比碳酸饮料健康点。”

　　“喜欢橙子味的？”季桓夏又问。

　　“白桃的。”

　　季桓夏接过橙子味气泡水。

　　乔绎安空出手扣开拉环，迫不及待往嘴里灌了一口，“走吧，办正事。”

　　不到一个小时，整个五楼的潮玩店，包括三楼的服装店被乔绎安逛了个遍，从小到大他给代宁的礼物不重样，送礼物嘛，心意和新颖同等重要。

　　同样，他对花钱没概念，小时候养成的习惯，看见什么，只要喜欢合眼缘，不在乎能不能用上，都会收入囊中，囤积过量。导致杂七杂八的东西买了一堆。

　　季桓夏见他大包小包提了满手，无奈挠挠眉心。

　　“给我吧。”季桓夏伸手接过袋子。

　　乔绎安抬起手里的袋子往里瞅了一圈，递给季桓夏左手边三袋。

　　“这些你提着，这是你的。”

　　“我的？”

　　“是啊，帮你买的，你不好空手去吧。”

　　季桓夏还未开口，乔绎安接着说：“代宁叫上你一起去，人也多，挺热闹的，赏个面子呗？”

　　季桓夏沉默片刻，说道：“回去吧。”

　　没有过多的表情和情绪，说完扭头就走了。

　　乔绎安重新恢复了可以凭借一句话又或是一个表情来解读季桓夏的能力。
　　这是接受了。

　　乔绎安本身不是个八卦的人，但季桓夏就像个张密不透风的网，哪怕是相处了这么久，可在自己面前还是蒙着层面纱。

　　他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你猜不出真假，他永远会选择做违背自己本意的选项。

　　乔绎安从不觉得记性不好是个缺点，他脑子里记不住太多东西，清醒着过是一天，混乱着过也是一天，他选择后者，如果可以，他恨不得脑子里的存档仅限一天，超时就自动删除。

　　季桓夏却不符合他这条人生态度，现在他就是想揭开季桓夏表层那张网，探探里面究竟是什么，了解他更多一点，记住他更多一点。

　　当然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拿自己的小秘密换取真实的季桓夏，这一点都不亏。

　　思及此，乔绎安腾出一只手拽住他，将手里剩余的袋子一同往季桓夏手里塞，朝他打了个响指，一脸坏笑的劲儿。

　　“等我一下，有个好东西给你。”

　　季桓夏还没来得及拒绝，乔绎安一个劲往他手里塞袋子，季桓夏只能默默接着，手指头上勾的全是袋子，还有没接住掉在地上的。

　　乔绎安也不管了，跟来时一样，撒腿就跑。

　　人回来后，屁兜里揣了个鼓鼓囊囊，得意洋洋朝季桓夏使眼色，任凭季桓夏怎么问，乔绎安都闭口不言，故弄玄虚他是真的有一套。

　　季桓夏的困惑一直持续到晚上才得以解开。

　　乔绎安又睡不着了，他也没打算睡，这次手机信息都不带发的，卷起床上的被子就敲门。

　　“开门，我把你的好东西带来了。”

　　季桓夏这次门开得倒是快，乔绎安进来后抱着他的被子往床尾地毯上一扔，从里面掏出来一个小玩意。

　　季桓夏走近一看，是个褐色形似小木桶的东西，上面还立个小人。

　　“看。”

　　乔绎安把它放在地毯上，将被子披在后背上，漏个头，蓬刘海下一双水汪汪眼睛，看着真的很乖。

　　“你这房间空调开得太低了，比我房间冷，不会是我房间空调坏了吧？”

　　季桓夏：“26度，正常的。”

　　“这是什么？”季桓夏看着那小木桶问。

　　“你过来，”乔绎安拍拍对面的空地，“坐这。”

　　乔绎安摊开手，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攥着一堆五颜六色的塑料玩具小刀，手心朝下，散落一地。

　　“这个叫海盗桶，一个整蛊小游戏，挺有意思的。”

　　乔绎安拿起海盗桶：“这个，”抬手往季桓夏眼前晃荡，“是海盗桶，要先把上面的海盗叔叔这个小人从中间的小圆柱按下去，然后转动他，就可以改变旋转弹飞的位置。”

　　“懂了吗？”乔绎安一字一句耐心讲解。
　　“你接着说。”
　　“好，看这个。”乔绎安拿起一把蓝色塑料小刀。

　　“海盗桶周围全都是小卡槽，这个小刀，是用来放进这个卡槽里面，如果你放进某个卡槽里面，小人弹飞了，那你就输了。”

　　“如果是你弹飞的？”季桓夏问得漫不经心。
　　“那我就输了。”
　　“游戏规则是什么？”

　　“很简单，输了就必须回答对方一个问题，而且，”乔绎安眯着眼，凑近季桓夏说，“必须是真实的答案，不可以骗人。”

　　“行。”
　　“好，那开始喽。”乔绎安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第一轮的结果很快公布，乔绎安放第五个时海盗弹飞了。

　　乔绎安抱紧被子，又裹了一圈，坦然道：“问吧。”

　　季桓夏倒也没什么想问的，乔绎安愿意说自然会告诉自己，不必通过这些游戏来知道些什么，问出来再回答的也没什么意思。

　　搜罗了一番问题，找了个能问的：“你平时几点睡觉？”

　　乔绎安：“……”
　　“看情况，有早有晚。”

　　乔绎安的回答很是敷衍，他没想到季桓夏会问他这么无聊而且官方的问题，没有一点挑战性，这跟他买这个玩具的初衷毫无半点关系。

　　海盗叔叔重新回到圆柱里，第二轮开始了，结果同上。

　　季桓夏：“你平时几点起床？”

　　“……”
　　“看情况，有早有晚。”乔绎安一脸生无可恋，心如死灰也莫过于此。

　　换作是其他人，乔绎安已经要口出诳语了，但乔绎安说过，季桓夏的脸‘饶是再生气，看着这张脸都能降火的好看’。

　　时光能倒流，乔绎安一定会收回当初的想法。

　　上午买东西乔绎安认为搁着的是一张网，现在乔绎安认为镶嵌着一块铁皮。

　　乔绎安接二连三的输，季桓夏问得问题都是些让人提不起兴趣的，什么星座，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学科……玩了几轮下来，乔绎安就赢了一次，好不容易让他逮着个机会可以问了吧，他却把季桓夏问他的第一个问题一字不落送回去。

　　季桓夏的回答也是台词复刻。

　　乔绎安没了兴致，摸到一旁手机，瞅一眼，已经1点多了。

　　乔绎安摆摆手：“不玩了，不玩了。”

　　回房间之前，乔绎安略显失望地回头望了季桓夏，季桓夏还盘腿坐在地毯上收拾塑料小刀，乔绎安叹口气，裹着被子又回来。

　　蹲下身按住季桓夏的手，抬眼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买这个吗？”

　　“算了，你也不会好奇。”

　　乔绎安起身要走，季桓夏反抓着他。

　　“为什么？”季桓夏问。

　　乔绎安笑了笑，季桓夏却并没有从他眼里看出笑意，这样的表情反倒让他心里不安。

　　乔绎安就着俯视的姿态，语气十分诚恳跟他讲，

　　“因为我想了解你，了解真正的你到底什么样，所以游戏规则是赢的要问输的一个问题，但你并不打算了解我，所以，是我冒犯你了，下次不会了。”

　　“小时候，我经常听到你的名字，不过我从来没有留意过，一直到你住进来，我观察了你一段时间，本来以为你就是个没什么情绪的人，但其实不是，你有你的喜怒哀乐，但你把他们藏得很深，也许你自己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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