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限游戏里当顶流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的话，我这边就先忙了。”
　　酷露露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看着白泷，完全不明白眼前这位青年为什么脸色煞白，声音颤抖，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

　　白泷一把抓住酷露露的手，摊开她的掌心，没有。换一只手，还是没有。
　　不是用【铭刻之笔】写下了她的名字吗？在哪里？
　　她为什么忘记了？！

　　“呃……”
　　酷露露实在奇怪，为什么这个人拿着自己的手摆弄来摆弄去，还一脸绝望的表情。
　　酷露露想挣开他，但眼前的青年又似乎给她熟悉的感觉，仿佛曾经是很亲近的人，她却又一次把他忘记了。
　　——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酷露露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念头背后的逻辑，就有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上班时间禁止看手相。”

　　白泷：“……”
　　白泷僵硬地回头，面目难得狰狞了一下，又迅速地恢复了表情管理。

　　【[10级]David3.0】
　　【114/114】
　　【好感值：-700】

　　一个被他杀了两次的人，白泷当然不会再感到害怕，只是觉得很烦。
　　马克思将资本主义斥为“徘徊在欧洲大陆的幽灵”——这是白泷在某部献礼剧里打酱油的时候背过的台词，印象尤为深刻。David正是资本家的伥鬼，徘徊在21世纪游戏公司大楼里的幽灵。

　　“不要打扰美术组的同事，他们很忙的，你送完了材料就快回去吧。”David眯起眼睛，“不然，我要向徐总报告，考虑换一个更乖一点的实习生了。”

　　白泷望着David，漆黑的双眸像一砚冰冷的池水。
　　他心里毫无波澜，只是在衡量：
　　——杀不杀呢？

　　子弹还剩一颗。
　　虽然是尤莉娅送的，也不能太浪费了。
　　可是又真的很烦，很烦，很烦。

　　【不要摸鱼，更不能闯祸。】
　　NPC的话言犹在耳。

　　白泷烦躁地拍了一下桌子。
　　David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发现白泷并没有攻击他的意图，才清了清嗓子，恼羞成怒道：“快回去！”
　　白泷冷笑不语，一双漂亮的眼睛瞪着David，眼神却锋利得像一把刀。
　　白泷向前走了几步，David冷汗直淌，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竟被一个实习生逼得连连后退。

　　“你最好小心点。”白泷心情极差，甩下这一句话，便越过他走了。
　　David忍不住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想，不对，这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啊？！

　　今天电梯上下的人尤其多，所有人都抱着文件、打着电话匆匆穿梭在大楼的格子间里，沉浸在自己十万火急的工作中，互相照面的时候连眼神都不会接触一下。白泷等了三秒钟电梯，直接走消防通道的楼梯上了19楼，去找方遒。

　　在一众穿着格子衬衫、戴着眼镜的瘦削程序员里，白泷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像篮球运动员一样的方遒，他正在视频会议。

　　“不可能，我这边是好的啊，怎么到你那里就不行了。”
　　“重启试试。”
　　“我在代码里备注了，这些就是你们让这样改的。”
　　“最后肯定又要改回去。”

　　白泷听到这些就顿觉大事不妙，幸好方遒一转头看见他来了，朝他招了招手，三下五除二把就把视频对面的测试给打发了，问白泷：“怎么了？”

　　白泷看见他的脑袋上顶着：
　　【[10级]方遒】
　　【好感值：50】
　　【异化进度：32％】

　　他还没有忘记。
　　白泷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方遒看着他的脸色，立刻就明白过来，问：“怎么了？”
　　“情况严重了。”白泷把刚刚见到酷露露和寒泽的情况说了，并推测尤莉娅和珂珂应该也是一样的，“你的【铭刻之笔】为什么没用啊？”
　　“难道因为是新手本拿到的道具，在10级本里就不够用了？”方遒也是一头雾水，但看白泷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便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异化。”
　　白泷没有犹豫，直接说了出来。
　　但他还是隐瞒了自带UI界面的事，只说在第一次挑衅David的时候，听见AI系统说他“异化进度100％”。
　　“你也看到了，异化100％的David，变成了怪物。”白泷面色凝重，“他们现在虽然只是忘记了自我，但到了最后，也许也会变成怪物。”
　　“为什么会这样？”方遒震惊地问。
　　“David的情况我不知道，但我们玩家的异化规则……”白泷顿了顿，“你想，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用百分制量化的，他们的进度接近100％，而我们两个却远远低于50％的。”
　　方遒：“！！！”

　　从第一天早上开始，每一天都会发布的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努力工作吧！实习生们[START]】
　　【任务描述：完成mentor布置的工作（0/100）。】

　　【主线任务：努力工作吧！实习生们[UPDATE]】
　　【任务描述：恭喜你成功存活至第二天！开启新一天的工作吧！继续完成mentor布置的工作（0/100）。】

　　【主线任务：努力工作吧！实习生们[UPDATE]】
　　【任务描述：恭喜你成功存活至第三天！太好啦，总裁今天回来了！所有人请保持高度警惕，以十二万分的专注和热情投入到今天的工作中吧（0/100）！】

　　珂珂的工作强度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尤莉娅把枪给白泷的时候也说，她已经做到79％了。
　　酷露露和寒泽也还算老实地工作，只有方遒和白泷，两个人之前为了做支线任务，变着法儿地摸鱼，心思根本就不在工作上，尤其是白泷，连着三天都还是（0/100）。

　　方遒倒吸了几口凉气，久久不能回神。

　　“从一开始……”他怔怔地说。
　　“从一开始，主线任务就是一个谎言，为我们设下的陷阱。做到100％，并不是能通关，而是能‘转正’。”白泷说，“……在这一个副本里转正，永远地成为‘它’的员工。”
　　“我们被骗得团团转了。这副本根本就是一个真正的资本家。”方遒道，“有什么办法能救他们吗？”
　　“当然是找到真正的通关方法，在他们异化进度100％把他们带出去。”白泷说。
　　“这么说，你有头绪了？”
　　“嗯，算是吧，但是时间很紧，需要你的帮忙。”白泷说，“你上次不是说你黑了公司的监控系统吗？快帮我找找保洁阿姨在哪里，一早上我都没见到她。”
　　“交给我。”

　　方遒立刻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了几下，白泷也看不懂，但是方遒的熟练程度，还是让他忍不住问：
　　“你在现实世界里也是程序员吗？”

　　“什么程序员，太跌身份了。”方遒笑了笑。
　　“老子是正儿八经的黑客，喝诶黑，咳饿客，黑客。”
　　白泷：“……”

　　“找到了。”
　　方遒指着其中一个监控说，“这是21楼会议室前的走廊，她推着清洁车经过，好像是要去乘电梯……”
　　“你帮我盯着她！”白泷冲了出去，朝方遒扬了扬手机，“顺便也监视下David的动向！”

　　白泷一边跑，一边戴上蓝牙耳机，和方遒打电话。

　　【电梯停在22楼。】
　　【她去游泳馆了。】

　　“好。”
　　白泷来不及等电梯，又从消防通道上楼了，一路跑到保洁阿姨面前，气喘吁吁。

　　【[10级]保洁阿姨】
　　【105/105】
　　【好感值：120】

　　我刷好感值的道具呢？
　　该上场了！

　　保洁阿姨一头雾水，看着眼前的青年气都没喘匀，翻着身上的口袋，最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管护手霜，递给自己。

　　“阿姨，冬天容易皲裂，您可以搽这个，很好用的。”白泷说，“买二送三，我也用不完，送给您了。”
　　保洁阿姨看了看，上面全是英文。

　　很贵吧。
　　以前依依拿到了工资，也总是变着法儿地给她买东西，问就是买一送一，再问就是十块钱五个。她戴着老花眼镜照着上面的英文一个一个去搜，都是几百几千块的东西。她也不懂什么名牌，只知道女儿是想让她享福。
　　她以前靠着做家政清洁，背着装满清洁工具的包袱一家一家地打扫卫生，才把依依供完了高中。到了大学，依依就没有再找她要过钱了。
　　毕业那一年，依依对她说，要和朋友们一起做一个游戏工作室，他们做的游戏会很好玩的。她拿出积蓄，第一次带女儿去旅游，祝贺她毕业，祝贺她找到了理想的事业。

　　尽管，她并不知道“游戏工作室”是做什么的。能不能赚钱，也无所谓。
　　但是依依对她这样说的那一天，笑得特别灿烂，眼睛炯炯有神。
　　她想，我只希望看到我的女儿，永远都这样笑。

　　“谢谢你。”她笑了笑，没有接，“我要走了，应该用不上了。”
　　“冬天还有很长啊，”白泷说，“怎么会用不上？”

　　……冬天还有很长啊。
　　没有依依的这一个冬天，尤其地漫长。

　　【[保洁阿姨]好感值+30】
　　【[保洁阿姨]好感值：150】

　　方遒在耳机里喊他：
　　【白泷！】

　　“David来了吗？等一下！就差一点了！”白泷低声说，焦急地思索还有什么可以快速加好感值的办法。

　　“阿姨，我是王依然的学弟。”白泷忽然说。
　　保洁阿姨一愣。
　　“真的吗？她好像没对我说过……”
　　“乌镇很漂亮，对吧？她总向我们说起那次旅游，希望可以和您再去一次。”白泷望着保洁阿姨，谁也怀疑不了他眼中的诚挚，“毕业之后，我一直在找她，阿姨，您能告诉我她怎么了吗？”

　　【[保洁阿姨]好感值+50】
　　【[保洁阿姨]好感值：200】

　　叮咚。
　　【1.[保洁阿姨]好感值≥200】
　　【2.剧情探索进度≥20％】
　　【条件判定中……】
　　【[关于王依然的对话]已解锁。】

　　“既然你是依依的学弟，那我就告诉你吧。”保洁阿姨说，“依依死了，就在这座大楼里。她坐电梯到了顶楼，然后……”

　　【白泷！先别管了！】
　　耳机里，方遒的声音越来越焦急。

　　“然后呢？”白泷赶紧问。
　　“她跳下去了。”

　　“为什么？”
　　很接近了，答案就在眼前——

　　【白泷！听我说啊！快走！】

　　“因为……”
　　保洁阿姨忽然顿住了。
　　“因为什么？”白泷快要急死了。

　　“因为你是一个糟糕的实习生。”

　　【不是David！是——】

　　保洁阿姨的目光越过白泷，落在他身后，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
　　“徐总好。”

　　【徐总。】
　　同一时刻，方遒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

　　白泷：“……”
　　白泷猛地回头，看见徐总正站在他背后，身后还跟着几个部门的经理。

　　“我的助理，你上班的时间为什么在游泳馆聊天呢？”徐总轻飘飘地说，“而你，这位保洁，我记得你应该已经离职了，可以离开了。”
　　“好的，徐总。”保洁阿姨低头收拾清洁工具，推着车就要走了。

　　“阿姨！阿姨！别走啊！”白泷追过去，“您的女儿——”
　　几个经理把白泷按住。

　　“——她还想见你啊！！！”

　　白泷被按在地上，朝保洁阿姨的背影大喊。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看见保洁阿姨抬起的眼睛里，全是震惊的泪水。

　　“真是一张令人讨厌的嘴啊。”
　　徐总俯身，捏住白泷的下颌。
　　白泷扬着下颌望他，眼里满是愤懑，像一只不驯的野猫。

　　“也该给你一个教训了。”

　　从下颌角开始，忽然传来针刺般的剧痛。
　　棉线穿过皮肉的声音。
　　徐总松开手，仍由白泷痛得向前倾倒、抽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针、两针、三针……
　　十五针。

　　【违规次数：15（总）】
　　【扣除积分：15（总）】

　　“否则该会让你以为，公司的规矩是摆设了。”
　　徐总拍了拍手，看着白泷从左至右被黑色棉线缝上的下半张脸，愉悦地笑了起来。

　　白泷伏在地上，痛得不住喘息，眼里盛满了生理性的泪水，看起来就像一个被缝坏了而丢弃的洋娃娃。
　　纵然说不出话，那双泛着盈盈泪光的眼眸却仍然狠狠地瞪着徐总，眼睛比火焰还要明亮。

　　“这双想要将我杀死的眼睛，也很讨厌。”徐总踩在白泷的脖颈上，用皮鞋的尖头用力碾了碾。那脖颈苍白纤脆，仿佛一折就会断似的。

　　“不过，还是下次再挖吧。”
　　“好玩的东西，要慢慢玩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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