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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他力气确实大,帮林挽夏把摊子支起来,又主动去井边打了水,将摊子前后擦洗得干干净净。有客人来,他不知道怎么招呼,就憨憨地站在一旁,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
午后,那两个地痞果然又来了。
远远看见桂树下多了个半大小子,两人对视一眼,还是晃悠过来。
瘦高个吊儿郎当道:“小娘子,昨日的话——”
话没说完,徐山就一步跨到摊子前,挡在林挽夏身前。他没说话,只是绷着脸,眼睛死死盯着那两人,拳头攥得紧紧的。
矮壮个想伸手推他,徐山却像座小山似的,纹丝不动。
“小子,让开。”瘦高个威胁道。
徐山摇头:“不让。”
“找打是不是?”
徐山还是摇头:“你们打不过我。”
这话说得平静,却带着一股子笃定。他在码头扛活时见过打架,也挨过打,知道怎么护住要害,也知道怎么用力气。
两个地痞见他这架势,心里有些发虚。昨日被沈砚清唬住,今日又冒出个愣头青……
正僵持着,沈砚清从县学回来了。
她远远看见这一幕,快步走过来,声音冰冷:“二位又来关照生意?”
瘦高个一见她就想起昨日的“报官”,气焰顿时矮了三分:“我们……我们就是路过!”
“路过最好。”沈砚清站在徐山身边,淡淡道,“不过有件事要告诉二位——这位是我雇的伙计,以后专管护摊。若有人来找麻烦,他会直接扭送衙门。”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忘了说,昨日我已经在县衙备了案,说这条巷子有地痞滋事。衙役说了,再有下次,直接锁人。”
两个地痞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撂下句“走着瞧”,灰溜溜走了。
徐山松了口气,转过身,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林挽夏说:“姐,我没让他们碰到摊子。”
林挽夏看着他额角的汗,心里暖暖的:“谢谢小山。”
徐山挠挠头,憨憨地笑了。
傍晚收摊时,徐山抢着收拾东西,把桌椅板凳搬进院子,又将没卖完的糕点仔细收好。沈母留他吃饭,他起初不肯,被林挽夏拉着才坐下。
晚饭是糙米饭,一碟炒白菜,一碟咸菜,还有一碗蛋花汤——林挽夏特意多做了一个人的份。徐山吃得狼吞虎咽,却还记得礼数,不敢夹太多菜。
“多吃点。”林挽夏给他夹了块咸菜,“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徐山点头,眼眶又红了。
饭后,沈砚清叫住他,递给他一个小布包:“这是十文钱,你先拿着。去买身换洗衣裳,再买双鞋。你那鞋快不能穿了。”
徐山愣住了,没接。
“拿着。”沈砚清塞进他手里,“算是预支的工钱。以后每月初一发月钱。”
徐山握着那包铜钱,手抖得厉害。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跑了。
林挽夏站在门口,看着少年消失在巷子里的背影,轻声道:“是个好孩子。”
“嗯。”沈砚清点头,“好好待他,他会忠心。”
夜里,两人躺在床上。
林挽夏背上的淤青还没好全,沈砚清依旧给她敷药。冰凉的药油抹在皮肤上,带着淡淡的草药味。
“今日……多亏了你。”林挽夏轻声说。
“是徐山护得好。”沈砚清说,“有他在,我也放心些。”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挽夏,我还是怕。”
林挽夏转过身,在黑暗里握住她的手:“怕什么?”
“怕护不住你。”沈砚清的声音有些哑,“这世道……对女子太苛刻。你有才华,有手艺,本该大放光彩,却总有人想将你困住,想欺负你。”
林挽夏鼻子一酸,将脸贴在她手心里:“我不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沈砚清没说话,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窗外,秋风依旧。
但小院里,多了个人的呼吸声——徐山睡在灶房临时搭的铺上,鼾声轻轻响着。
这个家,又多了一员。
日子,就这样缓缓向前流淌。
有风,有雨,也有阳光。
但只要携手,便无所畏惧。
……
十月的最后一日,府试报名的日子。
沈砚清起了个大早,将准备好的文书材料仔细检查一遍——县试的凭证、周县令特批的入学文书、沈氏宗族出具的身份证明,还有一份廪生作保的申请书。
府试不比县试。按大雍科举制,参加府试的童生需有五名廪生联名作保,证明其身份清白、品行端正。这“廪生”不是随便哪个秀才都能当的,须是府学、县学里享受朝廷廪米补贴的资深生员,多为德高望重之辈。
请动这样的人作保,不仅要有人情,更要有银子——少则二三两,多则五两十两。这是规矩,也是潜规则。
沈砚清清点过自己的积蓄。卖画所得早已用完,案首赏银五两付了租房定金和日常开销,林挽夏做糕点赚的钱虽日日有进账,但除去家用、买药、给徐山的工钱,也所剩无几。统共凑起来,不过二两七钱银子。
而请一位廪生作保,最低也要三两。
她将碎银和铜钱装进荷包,放进怀里。荷包沉甸甸的,心却空落落的。
“我陪你去。”林挽夏系好围裙,从灶房出来,“今日让徐山看摊,我跟你去衙门。”
沈砚清摇头:“不用,你……”
“我要去。”林挽夏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沈砚清看着她眼中的坚持,最终点了点头。
两人出门时,天色尚早。晨雾未散,街道两旁的店铺刚卸下门板,伙计们打着哈欠洒扫。墨韵斋的周掌柜正在门口晾画,看见沈砚清,笑着打招呼:“沈案首这是去报名?”
“是。”沈砚清颔首。
“府试可不容易啊。”周掌柜捋着胡子,“不过以沈案首的才学,定能高中。”
“借您吉言。”
走远了,林挽夏才小声问:“这位周掌柜……好像很看重你。”
“他是个爱才的。”沈砚清低声说,“我那几幅画,他给的价都公道。日后若缺钱,或许还能找他。”
林挽夏“嗯”了一声,握紧了她的手。
县衙礼房在衙门西侧,是个单独的小院。两人到时,院门口已经排起了队。多是青衫学子,也有几个年纪大的老童生,个个神情紧张,手里都攥着鼓鼓囊囊的荷包。
沈砚清排到队尾。前面两个学子正在低声交谈:
“你找的哪位廪生?”
“李秀才,三两银子。你呢?”
“我托了关系,找的是王教谕,花了五两……不过值,王教谕在学政那儿说得上话。”
“啧,还是你有门路……”
沈砚清垂着眼,听着这些对话,手心微微出汗。
队伍缓缓前移。轮到沈砚清时,已是辰时末。
礼房书吏是个干瘦的中年人,坐在案后,眼皮都不抬:“姓名,籍贯,保结文书。”
沈砚清递上材料。
书吏翻了翻,看到“沈砚清”三个字时,动作顿了顿,抬眼打量她:“你就是那个女案首?”
“是。”
书吏又翻了翻材料,眉头皱起来:“保结呢?”
“学生还未寻到廪生作保。”沈砚清实话实说,“今日来,是想先报上名,保结后补。”
书吏嗤笑一声:“后补?规矩是报名时就要交齐五名廪生保结。你没有,报什么名?”
他将材料推回来:“下一个。”
“大人,”沈砚清按住材料,“府试章程写明,若因故未能及时取得保结,可先报名,十日内补交。学生并未逾矩。”
书吏盯着她,半晌,才慢吞吞道:“那也得先交报名费——五两银子。”
五两!
林挽夏在后面倒抽一口凉气。
沈砚清的手紧了紧:“府试报名费不是二两吗?”
“那是寻常童生。”书吏往后一靠,悠悠道,“女子参考,需额外审核,费用自然要高些。这是规矩。”
这分明是刁难。
后面排队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同情,有人幸灾乐祸,更多的人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沈砚清看着书吏那张油滑的脸,知道今日是过不去了。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刘书吏,好大的规矩。”
众人回头,只见周县令负手站在院门口,面色冷淡。
书吏慌忙站起来:“大、大人……”
周县令踱步进来,看都不看他,径直走到案前,拿起沈砚清的材料翻了翻:“沈砚清的保结,本官作保。够不够资格?”
书吏额头冒汗:“够、够!大人作保,自然够!”
“报名费呢?”周县令问。
“二、二两……”书吏声音发颤。
周县令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锦囊,放在案上:“这里是二两银子,本官替她交了。”
沈砚清愣住了:“大人,这……”
“不必推辞。”周县令摆摆手,“你既有才,本官便助你一程。只是——”他看向书吏,声音冷下来,“‘女子参考需额外审核’这规矩,本官怎么不知道?你定的?”
书吏腿都软了:“卑、卑职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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