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血牙

　　“呼呼……呼呼……”
　　夜半时分，十二岁的少年喘着粗气，被一名白衣女子拽着手臂，往山上跑。
　　身后喊杀连天，四周火光肆虐。

　　“娘……我跑不动了……”
　　少年力竭，“噗通”摔倒。

　　“怜儿，站起来，不准停！”
　　女子拉起他，连扯带抱，继续狂奔。

　　“圣女往山顶跑了！”
　　“给我搜山！”
　　母子俩身后，不断传来马蹄响和呼喝声。

　　不知跑了多久，两人终于登上圣山山顶。
　　这里一块平坦沙地，到处散落着岩石，尽头是万丈悬崖。
　　中央盛开着一片彼岸花海，妖冶火红，随风摇摆，美得令人恍惚。

　　“娘，我们该怎么办？”
　　“怜儿，过来。”
　　女子来到一块巨岩后，将少年塞入缝隙中。

　　“娘，我躲在这里，你怎么办……”
　　“嘘。”
　　女子捂住少年的嘴。

　　“将军，前面就是山顶，那娘们儿肯定跑不远！”
　　追捕的人声越来越近了。

　　“娘，那些中原部/队为什么要杀害西域人？我们做错什么了吗？！”
　　少年惊恐万分，泪水滚落。

　　“怜儿，不许哭。”
　　女子擦去他的泪痕，深深凝望他：
　　“从始至终，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
　　“所以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娘都要求你逃脱追兵，离开西域，活下去。听懂了吗？”

　　“娘，你要做什么……”
　　少年还没回答，女子突然向他洒出一团粉色烟雾。
　　只吸入一点，四肢就麻软，意识也开始模糊。

　　“咳咳……娘……不要……”
　　“睡吧，等梦醒了，一切就结束了。”

　　女子在少年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记住，逃到天涯海角，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被后颈的剧痛惊醒。
　　一睁眼，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岩石缝隙中，麻药效果还没过，动弹不得。

　　少年摸向颈后，摸到一条刚刚缝合的伤口，湿漉漉的，全是血。
　　就好像，有人把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皮肤。

　　此时，白衣女子站在彼岸花海中央，决绝怆然，宛如仙葩。
　　一名中年男子一手握剑，一手挑起她的下颌，似乎在逼问她，“什么东西在哪”。

　　女子当然不肯回答，猛地拔出男人腰间的长剑，就要自刎！
　　男人却眼疾手快，点住她的穴道，扑上去，撕扯她的衣衫！

　　“啊……”
　　随着侵/犯进行，女子越发痛苦，嘶喊出声。

　　“噢噢噢！”
　　“好精彩！”
　　旁边围观的中原将领们，一个个兴奋极了，摩拳擦掌。

　　“启禀父亲。”
　　忽然，一个九岁少年走来，手持名剑，浑身是血，向男子单膝跪下：
　　“圣山八百户西域族人，已屠尽。”

　　“做得好。”
　　男人欣慰一笑，招招手：
　　“欢儿，过来，看一出好戏。”

　　“是。”
　　少年走过去，用一种冷漠空洞的眼神，旁观男人对白衣女子施暴，直至结束。

　　“混账……”
　　岩石后的少年，眼睁睁目睹这一切，只感觉心如刀割，五内俱焚。
　　无意间，脚下踢到碎石，发出“咔咔”声。

　　“什么人？！”
　　中年男子立即警觉，提起长剑，走向岩石。

　　危急时刻，白衣女子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一跃而起，飞掠到岩石后！
　　只见她抱起少年，奔向山顶尽头，纵身一跃，跳下悬崖！
　　等男子反应过来，冲到崖边，下方早已没有人影！

　　坠落途中，女子紧紧抱着少年，以肉身做盾，抵御岩壁的撞击。
　　最后，母子俩掉在浅滩上，双双失去意识。

　　不一会，少年率先醒来。
　　“娘……阿娘……醒醒！！”
　　他拼命摇晃女子，撕心裂肺，哭喊起来。

　　女子悠悠醒转，看到少年没有大碍，微弱一笑：
　　“逃……”

　　“不！！怜儿要和母亲一起逃！！”
　　少年嘶喊着，用力拉拽女子的手腕。
　　可是，女子已经摔得粉身碎骨，身体瘫软，哪里动得了分毫？

　　这时，河对岸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你们去那边，沿着河岸搜！”
　　“他们肯定掉在附近，将军吩咐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逃……逃！”
　　女子心急如焚，抬起指尖，指了指河流。

　　“不！我不走！我不要丢下娘！”
　　少年泪如泉涌，疯一般摇头。

　　“你不逃……娘死不瞑目……”
　　女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抚摸少年的脸庞。

　　“好孩子，去吧……代替娘，好好活下去……”
　　“记住，余生不要复仇，要顺遂，要平安……”
　　“答应娘，好么？”

　　“怜儿答应娘……”
　　少年泣不成声，重重点头。

　　“谢谢你。”
　　女子凄婉一笑，就垂下头，不动了。

　　“娘？”
　　少年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随即反应过来，母亲的生命已经逝去。

　　从这一刻开始，他再也没有，犹豫和软弱的资格。
　　追兵即将赶到，他只能强迫自己站起来，迈出步伐，勇敢的活下去。

　　少年最后望了一眼母亲的遗体，就回过头，跑到河边。

　　桫椤溪，是西域的圣河。
　　几天前，中原部队抓捕了大量西域平民，押送至上游刑场，屠/杀后，将尸体抛入河中。
　　导致清澈见底的河水，被鲜血染成了浑浊的暗红色，恐怖至极，宛如地狱血池。

　　少年没有选择，只能跳入河流。
　　“咳咳！”
　　刚一入水，就被浓烈的血腥味呛得头晕。

　　河道两边，全是中年男子派出的搜查部/队。
　　少年必须一边躲避岸上的火光，一边蹬腿游泳。
　　筋疲力竭时，也只能抓住漂浮的族人尸体，回复一点体力。

　　少年连游带漂，不知多少天后。
　　终于，某天清晨，趴在一片石子滩上，浑浑噩噩的醒来。

　　四周树丛葱郁，鸟语花香，静谧安宁。
　　这景象，是西域看不到的。

　　他终于，逃出来了。
　　他终于，活下来了。

　　然而，少年挣扎起身，没走两步就跌倒，惊恐地睁大双眼！
　　他从水面倒影里，看到自己的黑发，被圣河中族人的鲜血，染成了红色！

　　少年发疯似的捞起清水，不断冲洗头发。
　　但，那些血液，就像浸入发丝和骨髓，成了一种印记。
　　这辈子，永远也洗不掉了。

　　“啊啊啊啊——”
　　少年仰头望天，崩溃的嘶吼起来。

　　母亲的遗嘱、族人的尸山、漫天的血雨、红色的长发……
　　一幕一幕，不断撕扯他的神经，掀起仇恨的巨浪，将他拍入无底深渊……

　　“啊！！”
　　花血牙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泪流满面。
　　低头看了一眼发丝，依然是黑色。

　　“醒了？”
　　莫惜欢坐在床沿，淡淡开口。

　　“……”
　　花血牙目光呆滞，看向莫惜欢。
　　他竟然觉得，这张脸庞，有点陌生。

　　啪嗒。
　　眼泪根本无法控制，再度滑落。

　　“擦擦吧，第一次见你哭成这样。”
　　莫惜欢递了张手绢过去。

　　“……”
　　花血牙没有动。

　　恍惚间，他终于将莫惜欢的模样，与梦中的场景，对上了号。
　　记起了他的身份，记起了他的冷漠，记起了他当晚的所作所为！

　　花血牙伸出手，揪住莫惜欢的衣襟，把他缓缓拽到自己面前。
　　眼中翻涌着，巨大到几乎扭曲的恨意，声音微颤，一字一句开口。

　　“莫惜欢，你记住。”
　　“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们莫家的每一个人，血债血偿。”
　　“包括你。”

　　“……”
　　莫惜欢静静凝望着花血牙，不仅不畏惧，反而笑了。
　　笑容中，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甚至欣慰。

　　“好，我期待那一天到来。”
　　“只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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