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起来很诱人

　　那个人...

　　在骤然想到的时刻，顾若的指尖有一瞬的僵硬和麻木，不自觉地更用力抓紧了手上的碗筷。

　　“地里？我也想去玩！”也不知是哪个字眼戳到了顾嘉宁，刚刚还格外安静的他，突然就来了劲。

　　“大太阳晒得不热吗？宁宁，你还是在空调房里待待吧。”小孩子家家的，跑地里玩什么？弄得一身烂泥不说，还容易被晒得中暑，因此顾母的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不嘛，我想去，就想去玩！”

　　仗着此刻熊孩子的身份，顾嘉宁顿时使上了撒泼打滚的手段。

　　“行行行，真是怕了你了，先跟姑婆婆去午睡吧，等下午太阳不那么晒了，再带你去地里玩。”被吵得没办法，顾母也只得同意了，但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显然是不可能的。

　　“不...不行，我是男子汉了，得自己睡。”

　　就在顾母拉着顾嘉宁要往楼上走的时候，他突然有些强硬的抽出了自己的手，顶着一张稚嫩的脸，一本正经的说道。

　　“噗呲！”

　　顾母看着他这小孩装大人的模样，一时没忍住，径自笑出了声，随即又忍着笑道：“好，男子汉，带你去客房睡。”

　　还好家里还有一间空置的客房，只是有点简陋，顾母再三和确定顾嘉宁确定，是不是要睡在这里，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从柜子里拿了凉席、空调被，给他铺了个床。

　　当然，带回来的行李箱也被拿进了房间。

　　至于顾若，洗完了碗筷后，拿纸巾擦干净了手，她也拿着自己打包回来的几个编织袋，回了卧室。

　　毕竟这里还是她的家，卧室也是她离开前的样子，柜子里还有一些用不着的衣物，以及一些别的生活用品，唯一空缺的就是书桌上的电脑。

　　电脑和她的工作息息相关，之前搬家的时候就一并搬走了，而剩下的那些，也是因为她时不时回家，刻意留了一些备用品。

　　也正因为这样，她才敢拎着个包就跑回家。

　　床上用品没有换过，而距离顾若上一次回家，都快一个月的时间了，她把床单、被罩通通换了一遍，将换下来的被套等塞进洗衣机后，这才回了卧室继续躺下。

　　空调的风呼呼地吹着，本来并不是很困的她，躺在这睡了十几年的床上时，渐渐地睡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时，是听到房间外传来了动静。

　　“宁宁，外头太阳晒，戴个帽子，还有把你的水杯带上，姑婆婆给你倒点温水。”

　　“不用了姑婆婆，我戴这个帽子就好了。”

　　“行，那姑婆婆带着，对了，你姑姑那里还有那种拿手里的小风扇，我再给你找找。”

　　......

　　细细碎碎的念叨声，就像是在耳边嗡嗡嗡的苍蝇和蚊子，吵得人不安生。

　　在听到近在咫尺的开门声时，顾若终究还是忍耐不住，睁开了仍旧十分困顿的双眼，磨蹭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迷糊朦胧的视线看向了正走进来的顾母，开口问道：“妈，你还真要带他去地里啊？”

　　“吵醒你了？”顾母的第一反应是在想，是不是自己动作太大声了，吵醒了她，接着才解释道：“嘉宁这孩子太闹腾了，妈本来还想偷偷去的，结果被他撞个正着，只能带着了。你要是困就继续睡，我找个小电风扇就走。”

　　“那你等等我，我也去看看。”

　　他们两个都去了，她一人在家也无聊，除了睡觉就是刷手机，还不如也跟着出去转转。

　　就当是晒晒太阳，出出汗，顺便去去体内的湿气好了，天天在房间里吹空调，她骨头都要酥了。

　　“好，那你也收拾收拾，把你那帽子、遮阳伞、防晒霜什么的都整上，别到时候又说晒黑了。”

　　带一个拖油瓶是带，带两个也是带，顾母自然没有什么可拒绝的理由，她还巴不得顾若多走动走动，而不是整天窝在房间里，闷死。

　　“嗯。”揉了揉双眼，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挤了豆子大小的防晒霜抹在了脸上，又回卧室拿了一顶草编的遮阳帽带上，穿了件防晒衣，对着露出的小腿部分喷了些防晒喷雾，顾若才算是整理妥当。

　　而顾母也顺利地找到了小风扇，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楼。

　　顾嘉宁还是那身衣服，帽子也是初见时的那个鸭舌帽，卡通水杯的背带挂在了身上，应该已经灌满了水。

　　“都收拾好了？咱们去隔壁拿几样工具就出发。”拿了一顶宽帽檐的帽子戴在了头上，又拿了几瓶矿泉水，顾母招呼着就准备出发了。

　　至于隔壁——

　　是顾若爷爷的房子。

　　当再一次走进去的时候她还有一阵恍惚，房子里除了墙壁、大门这些不能变动的地方外，都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

　　原本单独隔出来的两个房间，里面的家具都被清空了，就连木床、木柜这些东西，都被砍成了木板，随着大火，付之一炬。

　　然后重新放上了两张麻将桌，平日里，顾父顾母叫上他们的几个牌友，就在里面打麻将。

　　今天因为顾母要烧菜，三缺一也就没组成局。

　　凝望着原本床铺所在的位置，侧面有扇窗户的那面墙上，本来有一张照片。

　　是顾若小时候的照片。

　　她不知道，当时的爷爷，整日里看着那张照片在想什么，但看着空荡荡的墙壁，她的心，好像也变得空荡荡的。

　　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后悔。

　　为什么曾经，没有经常的陪伴。

　　自从她去念大学之后，家好像就变成了偶尔休憩的地方，只有假期才会回来。

　　后来毕业了在家画漫画，因为执着于出成绩，昼夜颠倒，也只有在饭桌上，才能看到爷爷。

　　再后来，当她有了成绩之后，又不再执着于这个小小的村庄，渴望去城市里生活。

　　顾若做到了，但他们的距离也更远了。

　　见面，自长大之后就好像变成了奢侈的事。更不要提，谈心分享自己的生活了。

　　偶尔家庭里闹出的小矛盾，她也不当是一回事，只是一味的附和，一笑而过。

　　但那个曾经身体硬朗的老人，喜欢找她絮絮叨叨的老人，每天雷打不动喝茶下地的老人，突然地——

　　就那样离开了她的生命。

　　雷雨未歇。

　　“发什么呆呢？东西拿上了就走了。”正当顾若走神之际，一旁的顾母就看不下去了，扛着一把锄头，拿着半袋子的化肥，就要往外走。

　　而顾嘉宁这个小萝卜头，还拎着一只红色的水桶和一把镰刀，跃跃欲试。反倒是她自己，什么也没拿。

　　“哦，这就来了。”分散的思绪收回，顾若眨了眨眼睛，看向了大门外灿烂的阳光，驱不散房子里的阴霾，她低低地应了一声，从阴影里缓慢走到了阳光下：“镰刀太危险了，我来拿吧。”

　　一个小孩子，拿着粘着泥土的镰刀，虽不见得有多么的锋利，但也显得不伦不类，顾若快步走了上去，伸手就要接过。

　　顾嘉宁握着镰刀的手，下意识地就要避开，却被顾若有点强硬地拿了过去，在对上顾若有些困惑的眼神时，方才不太情愿地撒开了手。

　　“姑姑，我也能拿的。”

　　“小孩子家家的，拿什么刀具，割到手了又该哭唧唧了。”顾嘉宁逞强的话语，顾若是半点都不信，甚至还看上了他手里的水桶：“对了，你手上的水桶拿得动吗？不行的话，我也帮你拿吧？”

　　“不用！我可以！”拒绝的声音高亢了几分，顾嘉宁的双手甚至想把水桶环抱起来，生怕顾若又从他的手里抢走。

　　红色的塑料水桶，也就5L的大小，里面还摆着一个同色系的塑料水瓢，实际重量很轻薄。

　　“行吧，走了。”

　　“宁宁，你手上的桶，要不要姑婆婆帮你拿啊？”刚过了顾若那一关，在门外等候的顾母，同样关切地问了一嘴。

　　“不要，我能拿的。”得到的，同样是顾嘉宁坚定的拒绝。

　　顾母手上拿的东西也不少，见状也没再坚持，只是叮嘱着一边的顾若，多照顾着点顾嘉宁。

　　顺从地点了点头，顾若并没有太大的意见，跟着两人的步伐，行走在了去往田地里的小道上。

　　初时，还是一些水泥浇筑的路面，而走过民居，还没有靠近田地时，就已经是黄泥土路了。

　　尽管已经是下午的三点多，空气里还萦绕着一股灼人的热气，泥土也像是被烘干后的焦炭，熏蒸着夏季不算厚实的鞋底，鞋子里也满是热意。

　　被帽子压实的头发有些许的湿润，汗渍好似也浸润了其中，身上的衣服暖烘烘的，少了螨虫曝晒后的阳光味道，皮肤处分泌出来的汗水，也已经遮掩掉了洗衣液的芬芳。

　　灼热的阳光下生长着的蔬菜，看着也打蔫了许多，顾若没有闻到那些蔬菜和杂草散发着的植物原本的清香，只是在蹲下身的时候，闻到了不算好闻的土腥味。

　　好热的天。

　　只是从家里走到田地，身上就冒出了许多的细汗，而顾母像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没做休息，就举着锄头，翻动起了面前的菜地。

　　每一下都显得康劲有力，但也衬得她的身影有了些许的佝偻，岁月从不介意留下自己的痕迹。

　　恍惚间，顾若觉得自己看见的，似乎是另一个影子。

　　微微愣神后，她刚想招呼着顾嘉宁也坐下来休息，才发现那个小小的人儿，不知何时，从小河边已经抬起了半桶的河水，颤颤巍巍的走向了田地里。

　　原来，连一个孩子，都能比她做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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