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情生魔

　　老方调查到信息，与自己掌握差不多。

　　毕竟他们也算街访，“寒记粥铺”鼎鼎大名，孙女时祺有段时间很喜欢喝野菜粥，几乎每天一碗。

　　外乡人，鳏夫带着儿子，卖粥为生。

　　父亲高大健壮，脾气火爆，待人急躁。这个不是大问题，婚后可以直接住在方府，商量不成就多聘请护卫。

　　儿子挺拔瘦弱，憨厚寡言。这也不是问题，方家家资丰厚，养百十个他这样文弱书生也不算什么。

　　即使他课业一般，即使他面貌普通，即使他家境……算不得贫寒……

　　但他绝对高攀不起方家。

　　再看看貌美如花，博学多才，字画皆通，又擅长打理商铺，聪慧体贴，除了身体弱，无一不完美的孙女，

　　究竟为何看上如此品貌普通之人。

　　并未目盲心瞎啊！

　　还是雍鸣有自己未曾发现优点！

　　不过，大抵因为一切太过完美，因此上天要取走孙女健康。

　　方伯辉让老方将查到雍鸣八字与孙女八字一起送到庙里让高僧测算。

　　踱步至孙女院落。

　　院落新牌匾已经换上，名字唤作方生。他默念着，已知其意。

　　孙女坐在廊下似在欣赏园中花木，又似在发呆。

　　形单影只，一人枯坐，当真惹人生怜。

　　“哎……”方伯辉长叹一口气，引起孙女注意。

　　“爷爷，为何唉声叹气？”魔魂给老人出了一个大难题，却在无辜发问。

　　“那位平凡雍郎君为何入我乖孙眼？”方伯辉发愁问。

　　“哈哈。”魔魂被老头子愁眉苦脸逗笑。

　　“他在我眼里十分完美。”甚至过于完美，就像是天道直接砸到它脸上馅饼，明知是陷阱，它偏要吞食干净。

　　“他生的平平无奇。”老人拆穿。

　　“不，他姿仪无双，无人可比。”魔魂眼睛亮晶晶赞美。

　　就那风吹能倒瘦削身姿！也真是年纪太小没见过世面。

　　“他课业一般，于科举恐难有进益。”这都没直接说他文章狗屁不是。

　　“这不是问题。”魔魂细细与老人分析：“方府资产足够度日，他没有科举天分，可以吃软饭。”

　　“什么！”当真是年纪大了，不能理解少年人思维。

　　吃软饭对于一个男子讲那是多损颜面之事。为人不齿。

　　“我身价丰厚养他不成问题，只要他愿意呆在我身边。”做了万年山神又是妖界之主，哪能贫寒。全是掩饰。

　　听听，听听，如此卑微想法，若非爱之入骨，怎会如此！

　　方伯辉觉得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他没能及时发觉，他说：“爷爷这就让老方请法师来，你怕是着魔了。”

　　“爷爷。”自是不能有魔比它更嚣张。

　　抢占人家孙女身躯，目前还要违背原主意愿成婚呢。

　　它阻止老人无用行为，说：“不必忧心，我很清醒。”

　　“您就答应我嘛。”它近日撒起娇来得心应手，这种不必自己努力却唾手可得之感还挺让魔享受。

　　“现在劝你，你恐怕只会怨憎爷爷。”人越是执着一件事越不会听别人阻拦，倒不如亲自走一遭。

　　不行可以和离，总归还有方家为她撑腰。

　　魔魂知道老人已经妥协，只看雍鸣如何妥协。

　　神魂深处方时祺正在沉睡，一无所觉。

　　八字和好第二日便送来，方伯辉展开，红纸之上只有四个黑字：天作之合！

　　这个吉利结果，倒让他惴惴不安之心，稍微平缓一些。

　　即使孙女要天上月，他都要伸手去摘。何况是一个平凡郎君。

　　方家重金聘请城里信誉最好媒婆周媒婆亲自上门探寻口风。

　　周媒婆人精瘦干练，进退有度，方伯辉看中她机敏，千挑百选之下才决定用她。

　　孙女人生大事，他不希望出任何差错。

　　一切都要做到最好。

　　“寒记粥铺”闭门三月有余，四邻不以为意，因为闭门半年情况也有。

　　周媒婆在八月某天上午敲开粥铺大门。

　　一位高挑消瘦年轻郎君前来应门，她观其相貌，觉得这位就是方家未来姑爷。

　　人虽然生的普通，可真是好福气，泼天富贵即将来临。

　　“何事？”雍鸣问。

　　“哦，郎君，请问令尊在家么？”周媒婆听到清越嗓音回神忙问。

　　“不……”

　　一个霸道声音打断雍鸣回话，他说：“我在。”

　　被雍鸣重创，疗伤三月之久寒离终于清醒，他按住并未彻底愈合腹部，目光幽冷打量儿子。

　　陌生人到访，自是不好再用术法，雍鸣亲自上茶，径自从正厅离开。

　　“坐下听听。”寒离一副虚弱模样喊住儿子：“这位夫人似是为你而来。”

　　魔神曾统御魔界在六界搅弄风雨，人间界妇人情绪，几眼便能明了。

　　周媒婆暗道他观察敏锐，大方承认：“确实跟您家郎君有关。寒老板，我是受方山长所托，来问问您是否有跟方府结亲意向。”

　　寒离剑眉一挑，惊愕之下一口茶呛喷而出。剧烈咳嗽撕裂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

　　他根本不关注城内琐事，又无为雍鸣打算心思，压根没想过雍鸣会成亲，哪里认识什么周吴郑王媒婆。

　　不然有子女适龄婚嫁人家早一眼认出周媒婆。

　　见其这样震惊，且身体似乎有伤，周媒婆关切道：“寒老板。您身体还好吧？”

　　寒离摆手，虚弱一笑：“死不了。”

　　他坐正身体，确认问道：“你来为雍鸣说亲？”

　　他自己婚契当年结的颇为草率，主要怕寒晶清醒后反悔，本着先把人骗到手想法，什么礼节也未走。

　　后来补办盛大婚礼，礼节什么他根本不操心，魔到就行，自有魔官准备。

　　自是不知有媒婆上门欲探口风。

　　“是的。对方是方山长爱孙方小娘子。”周媒婆耐心说。

　　雍鸣常年掩藏混迹丁班成绩，自是不可能得到苦读，科举进士出身的方伯辉青睐。肯定是目前方时祺体内魔魂在背后推动此事。

　　寒离想明白，勾唇一笑，道：“我答应。”

　　雍鸣寡淡嗓音在其下位置响起：“我不愿。”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意见相左。

　　周媒婆震惊看向反对郎君，问他：“为何不愿？”

　　寒离皱眉轻斥，半真半假开口，说：“得方娘子青睐是你……几生修来福气啊，真是不时好歹。”

　　是呢是呢，郎君您应该听令尊所言。周媒婆一边在心底认同一边觉察这父子，猜二人关系不睦。

　　“我无意娶妻。”事已至此，编一个早已定亲，或者未婚妻失踪，仍在找寻借口显然已晚，只能直接拒绝。

　　“是这样雍郎君。”周媒婆看他拒绝之态明确，以为是他端着读书人臭架子。

　　忙解释：“方山长意思是您若是想娶方娘子进门，他自会安排一应事宜……您若是想入赘，他也不反对。”

　　雍鸣未曾开口接话，寒离倒是气愤大手一拍，直把条桌震碎。

　　他怒道：“看不起谁呢！方家多大屋顶，能罩得住我寒离之子……”

　　“嫁娶亦可！”周媒婆被他怒气震撼急忙高声道。

　　她早听说寒老板脾气暴躁今日终是体会。又听他口气狂妄，暗道四邻相传他家资丰厚，果真如此！

　　“我婚事轮不到你做主。”雍鸣冷冷看他。

　　“正好，把你母亲请来。她来主持你无意见吧。”寒离一摊手，大方表示。

　　寒老板妻子竟然还在世么！周媒婆心道，看来传言不实呢！

　　“劳烦您替我回拒。”雍鸣并未因个人恩怨牵扯外人，温和有理拒绝。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少年郎君……”寒离恶劣冷笑：“反对无效。”

　　“别拿生父姿态压我，你根本不配。”雍鸣言辞冷冽，打破他幻想。

　　“您真是神威厚重，威严不可侵犯！”寒离摸着茶几边缘懒懒道。

　　周媒婆也算是阅历丰富之人，见过大家龌龊，见过小民龃龉，但从未见过哪家父子关系恶劣到如此地步。

　　甚至剑拔弩张，仿佛下一刻就会拔剑相向。

　　“您请。”雍鸣彬彬有礼送客。

　　周媒婆心底一凉，知道此事不成。在心底叹一口气，不欲纠缠，起身欲走。

　　“等等！”寒离气愤之下捏碎茶几一角，叫住周媒婆：“你出去把门关上，等我们父子俩商量一下。”

　　周媒婆战战兢兢关上大门，就听屋内响起霹雳吧啦物品碎裂损坏之声。静寂半晌后，粥铺牌匾毫无征兆砸落碎裂数片。吓得她惊叫跳起。

　　大门拉开，她见雍郎君朴素衣袍数处整齐破裂，似被利刃划破。从门缝瞧见寒老板直挺挺躺在地上。

　　夭寿啊，亲子弑父了！

　　正在周媒婆惊恐欲喊之际。寒老板一只手捡起一根木棍准确砸中雍郎君后脑勺！

　　还好，未死！

　　雍鸣身形未动，似是感受不到疼痛，他依旧谦卑有礼，对周媒婆说：“劳驾代为拒绝。”

　　“好……的。”周媒婆捂住砰砰直跳胸口看他关门，细听一会儿，店内再无怪异响动才疾步走开。

　　魔魂听到雍鸣拒绝以及周媒婆描述当时情况，扶着茶几站起大笑不止，笑的直不起腰，甚至笑出眼泪。

　　魔神现在真是弱，难怪这么久没见到他，应该找机会除掉他，这样便少一个对手！

　　“时祺，你莫要难过，雍鸣他不时好歹，爷爷再为你另觅佳婿。”方伯辉赶紧扶住孙女身体，怕她极怒之下伤心晕厥。

　　“不，爷爷。”魔魂站直身体，她眼眸原本笑眯起，这会猝然睁开，像是野兽张开兽瞳，露出阴狠利齿，情绪尽散，只余扑杀与撕咬欲望。

　　它宣誓：“人若不愿，那便天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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