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逐月（武士白东秀）

　　这一日，天朗气晴，阳光极好。

　　李祘一身龙袍，高高站在城墙之上，为他们饯行过后，看着那出使的队伍浩浩荡荡，像一条攒动的游龙，从宫门一直绵延到皇城的城门，罗贯而出。

　　“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吧？”就像是自言自语，凝望远去的队伍，李祘心中似有千头万绪，不知是担忧还是不舍，浅笑之中，眉目平静。

　　百姓们夹道欢送，城墙上彩旗翩飞。

　　年轻帝王的周身簇拥着各级身份贵重的臣子，兵判、参赞、礼曹大监、都正、大司成……老论少论皆顺着李祘目光的方向望去，貌合神离的表象之下，各怀心事。

　　队伍穿过了汉阳城门，就是漫无边际的野郊，走陆路经南平、全罗、丹阳、洞庭，直达东莱，与东莱倭馆的长吏交换通行文书后，再换水路，行船前往倭国岛屿。

　　这不是最快的路线，却是最安全的，途径之处皆是官道大路，避开险要易伏的地形，估算行程，要走月余时间。

　　两辆辇轿，十辆马车，几十匹的马队，数百步兵，以及一车车作为礼物进献给倭国国主的珍宝。

　　两辆辇轿内分别坐着洪国荣和倭国质子，马车里是金弘道和随行记录的史官，以及几个财大气粗的富商，其它几车尽是女婢，进献的珍宝由威武镖局随行押运，徐有大和其他武将们骑马伴驾，白东秀与宿卫所精挑细选的高等侍卫策马紧贴质子的辇轿旁，前有前锋开路，后有暗哨盯尾，明黄的朝鲜大旗迎风飘扬，远远望去便叫人不敢觊觎。

　　流月作为那批珍宝的供商，与其他几名商人一样，将前往面见国主，奉上代表朝鲜心意的价值无双的礼物，昭示朝鲜雄厚的财富和实力，以及示好求和的诚意。

　　马车里的富商们相互攀谈，言辞之中尽显家财万贯的洋洋得意。流月无心说话，坐直了身子闭目。因为他的生性冷淡和人皮面具覆盖下的骇人容貌，使得其他人看他的神情不免多了几分眼色，纷纷敬而远之。

　　耳边是车轮碾地规则而机械的声音，车身微微晃动，从车帘外射进的光影斑驳的洒在流月脸上，忽明忽暗。

　　…………

　　“你在担心什么？”

　　“我不是担心，是好奇？”

　　“什么意思？”

　　“我在想此番行程，你和白东秀，谁会死在谁的手里。”金弘道饶有兴趣地微微一笑。

　　“你觉得呢？”流月坐在灯下，轻轻用素巾擦拭手里的短刀。刀身细而窄，纤巧精致，不知什么材质，刀光清沉，如吸收了月华一般澄净。

　　“白东秀……他不简单。”

　　“你曾与他一起编写《武艺图谱通志》，最了解他出剑的招式。”

　　“我可以画给你。”

　　“不用。”

　　“论武功，你确实比他要更胜一筹。”

　　“我会杀了他。”

　　“但愿如此。”

　　“你看起来十分期待。”流月挑眉看他。

　　“我很好奇。”金弘道再一次重复，神色全无异样，迎着他如炬的目光大大方方回视，似笑非笑的脸上满是意味深长。

　　“命运啊……到底会怎么演变呢？”

　　…………

　　回忆戛然而止。

　　仿佛是感到天色暗了，流月才蓦然睁眼，手指轻轻撩开一点帘子，窗外暮色已深，马蹄声整齐沉重，两侧农田寂静，沿路没有一丝火光。遥望远处，一切都非常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队伍又行了不知多久，终于走出了一处山口，准备下马扎营。

　　这是一处水草丰美的水滩，极为宽阔，左侧是一望无际的水面，前方山路视野良好，后面有个隆口，三面没有遮挡，是很难设伏的地方。唯有右侧一片黑漆漆的树林略显神秘，令人不安。

　　流月下了马车四下打量，心中也不免暗赞。洪国荣果然想法周到，这里三面开阔，最不易中埋伏，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树林里也一定派人仔细搜查过，前锋早先就已经绕过山坳，凳上崖顶，占据了所有的防守点。如此精确布局，当之无愧为李祘的左手。

　　大概是因为地势良好，不担心被袭击，队伍的氛围几近轻松。

　　疲惫一天的马儿被赶到水滩边吃草河水，女婢们兜着裙子在树林边拾柴，架起篝火，徐有大指挥着禁卫兵埋锅造饭、开搭帐篷，威武镖局的武计安置好珠箱宝匣。宿卫所侍卫们却是神情肃穆，明晃晃的宝剑贴身，寸步不离质子所在的华丽辇轿。

　　流月看见洪国荣自另一顶辇轿走出，一边和记载史册的官员谈论着什么。视线下意识又转了一圈，却是不见了白东秀。

　　水滩里有人在抓鱼，流月往安静空旷的地方走去，坐在了溪边的草坪里，风吹草浪，翻滚如海，一抬头只见苍穹无垠，满天星子在漆黑的天幕上璀璨如钻。

　　流月举目望天，似是神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忽然有人叫他，“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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