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

　　我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竟然是一片红色，刺得我睁不开眼来，河面上隐隐透出一股血红，竟然和我梦中的血海那么的相似，是谁的血染红了那条河？夜寒的？我的？或者是所有的人的？

　　突然觉得手臂上有些怪怪的，抬起手举到眼前，我猛然坐起，是谁帮我包扎的？

　　“你醒了！”

　　苍佑？我转头，看到他坐在我身边，直视着前方，柔柔的夕阳下，他的侧脸竟然显得有些迷离，认识苍佑到现在，看到的永远是强势、自信、深不可测的他，现在的他，我隐约觉得他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难以确定。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那不是一条血河，只是夕阳照射在上面发出的红光而已。忽然之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不管是我的血，夜寒的血，或者是所有在这场皇位之争中丧生的人的血，也都无法染红这条河啊，就如同时光过去，我们的失与得、爱与恨、笑和泪，所有的故事，只不过是激起一点点涟漪而已，又如何能主导历史，成为永恒呢？

　　我看了一眼被包扎好的手臂，淡淡一笑，“为什么不送我回去呢？”这似乎不太符合他的性格哪，我以为如果他看到我受伤应该会立刻送我回宫，让太医替我诊治才是。

　　“我以为你不会愿意让太医替你诊治的。”他转过头，凝视了我一会，突然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沉默了一会，在我还在想他那句话的意思时，他突然道：“我不知道你那么重视他。”

　　“什么？”只是一瞬间的疑惑，但马上明白了他指的是谁，视线回到那急流的水面上，“就是因为他曾经对我许诺，要一直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迷途，但他却放开了手，到最后都没有实现他的诺言，所以才会耿耿于怀，无法忘记。苍佑，你呢？你也会用这种方式让我无法忘记吗？”

　　他回头看着我，“不要记住就不会忘记。”

　　“不要记住？”我轻扬嘴角，“要不记住你可太难了。”那样的一个人，即使刻意，也无法不让人印象深刻啊！

　　“我不会拉你的手，所以也不会放开，你只管往前走，不要回头，我会在你后面，直到……。”

　　“直到？”我好奇地看着他。

　　他摇摇头，“没什么。”

　　我突然轻笑出声，“你确定你是苍佑没错？不会是别人假冒的吧？”我伸出手，要去扯他的脸。

　　他一闪身，我的手落空了。

　　我板起脸，“苍佑，你敢躲！过来！”

　　他皱了一下眉，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走到了我身边。我突然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有皇帝的威严了，或者，是苍佑一直在迁就我？

　　我笑笑，伸出一只手指往他的脸上戳了一下，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我拿着自己的手指惊讶的道：“苍佑，原来你的脸也是肉做的，我还以为是石头做的！”

　　我看到他的脸明显抽搐了一下，突然心情大好，大笑了起来，他看到我笑，眼中也带着笑意。我发觉其实笑不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

　　转过头，突然觉得有些耀眼，河面上一层的红色，笑声嘎然而止，我看着河面没有出声。

　　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却见苍佑在往回走。

　　“苍佑！”

　　他回头，却是没有说话。

　　我心中突然觉得不快，“你要走？不是说要一直待在我身后吗？”

　　他看着我，“如果连笑都不快乐，为什么不哭？”

　　哭？他以为我要哭，所以才走开，把空间留给我吗？我看着他，眼中带着笑意，原来苍佑是这么细心的人。

　　“苍佑，你过来！”

　　他没动，我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我走了过去，“苍佑，把你的肩膀借给我！”

　　他听我这么说，脚后跟轻轻往后移了一下，虽然是轻微的动作，但我还是看到了，他怎么了？

　　“苍佑，你蹲下来一点。”

　　他还是没动，眼里有些犹豫，“一个皇帝的眼泪不该让第二个人看到！”

　　眼泪？……苍佑，你大概不知道吧，我说过今生再不流泪，无论为谁！

　　“那今天你可是最幸运的人了！”明明知道自己绝不会哭，但却忍不住要逗弄他，似乎从认识他开始，我就喜欢耍弄他，“如果连这种事你都做不到，以后让我如何信任你！”

　　我不知道他为何要处处帮着我，但他想要我的信任却是事实。我看出他的为难，但最终他还是微微弯下了腰。

　　我将额头靠在他的肩上，感觉他的身体僵了一下，我嘴角露出笑，闭上眼睛，好静！自从来到这里，何时静下过心来？如今静静的聆听，突然像是身处在另一个世界一般，水的味道，风的轻拂，树叶的声音，似乎所有我不愿意面对的东西都已远去：欲望、权术、纷争、背叛、报复……。

　　如果我可以永远的闭上双眼，我确实可以待在这个世界里永远都不要出去。但是，既然我的眼睛可以看到，又怎么可以不睁开呢？

　　我抬起头，向后退了几步，向苍佑笑了笑。

　　他有些惊讶，“我以为你很伤心！”

　　我笑笑，“你觉得夜寒死了，我该伤心，可是为什么我连一滴眼泪都不流？你觉得我没有心吗？”

　　他看着我，摇了摇头，“不，或许……这样更好！”

　　我笑着，“苍佑，你是我的骑士！”转过头，半点斜阳，一缕红色，“可是，我不是你的公主，我是你的皇上！”

　　有些事，他早已知道，而我，只是一直不曾去想，到今天，终于也明白原来他一直是知道的，只是，他从来不说，而我，也绝不会提起，因为再提起已没有任何意义，有些东西已无法抛下，束缚已成必然，再解不开了。

　　我回头看着他，“骑士对皇上只要尽忠就好！”虽然不知苍佑的忠心有几分，但是，现在的我，除了忠心，其他一概不能要！

　　他看着我，半晌没有说话，忽然朝我微微躬身，“属下遵命！”

　　我笑了，看着他在风中被吹乱的发丝，忽然想起从我醒过来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自称属下，隐去笑容，心中突然生出许多无奈，轻叹一声，趁心未乱，何不收起？

　　只是，心真的未乱吗？我转头看着那河，太阳已经西下，河面的红色已经消失。心若未乱，为何辛茗席似乎离我越来越遥远了？心若未乱，为何牵挂的人却不再是他？心若未乱，为何如此狂悲狂喜？……但是，对于夜寒，或许是因为背叛，才会如此难忘！倘若今日背叛我的那人是苍佑，我是不是也会如此呢？

　　理不清哪！但是，心若未乱，就早早收起，若早已乱了，扔掉又何妨！我的生活，从此以后，又哪里会有琴瑟和谐之人？不应有，也不能有！

　　“回去吧！”

　　“是！”

　　苍佑跟在我身后，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河岸，早在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已想到，那脚印，是木屐吧？我见过的人之中，只有一人是穿木屐的。

　　回到皇宫，已经夜了，用过了晚膳，才知道三阁大学士和老太傅已经等了多时了，见了他们，才知道是为了登基的事，我心下烦乱，又哪里有心情听他们说这些琐碎的事情，便让他们自己拿主意，早早把他们打发了。

　　我听到门口有一些细微的声音，抬头看去，只见一条被月光拖长了的人影，但不见人。那人是衣衣吧，在这时，我却不大愿意看到他，因为不知该用何种心情去面对，更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等了一会，见他没有离去的意思，我暗叹一声，便道：“进来吧！”

　　门口的人影晃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动静。

　　既然明知我会生气，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对于衣衣，除了心痛，还有无力，我知道，他还小，就因为这个理由，他杀了柳无，我也没有说他什么，以至于夜寒……。但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年纪小不是理由，他的性格早在家毁人亡的时候就已偏激，他的人生在他挥刀自宫的那一刻就已注定，我有什么能力改变？

　　我正要起身，却见小左进来了，身后拉着闪闪躲躲的衣衣，小左朝我咧嘴一笑，露出他那两颗虎牙，匆匆一行礼，便道：“这家伙就是别扭，皇上你别生他的气，”他把衣衣推到我面前，“快，向皇上解释清楚啊！”

　　小左就是这么不拘小节，永远这么没大没小的，不过在这皇宫里待久了还能有这样的性情，倒也难得，只是他和衣衣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还有……解释？难道这件事另有隐情吗？

　　小左朝他挤挤眼，便走出去了。我看着衣衣，只见他快速的低下头，不敢看我。

　　“你要向我解释什么？”我看着他，如果他有好的解释，我倒愿意接受。其实，在所有人中，我对衣衣是最为宽容的一个，什么原因却不甚清楚，只是偶尔想起在燕府的那一段时光，便觉恍如隔世一般。

　　“辛大哥……。”他抬起头，眼中带着泪花。

　　“不要叫我辛大哥，我说过我再不是你的辛大哥！”他再不是以前的衣衣，而我也不是那时候的辛茗羽，又如何能按照以前的方式相处下去呢？

　　他看着我，竟然哭了起来，我突然想到他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但是，有些方面，他远远不止十三岁，所以，我必须忘记他的年龄。

　　“不准哭！把你的眼泪擦干，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这里只有皇上，没有你的辛大哥，你若想待在这里，便该明白这一点。我问你，那些人真的都是你杀的？”

　　他用袖子胡乱擦了一下，抬头看着我，眼睛红红的，“都是我杀的！”他看着我，“辛大哥不是讨厌他吗？”

　　“你觉得我讨厌他，所以你就可以杀了他吗？”

　　他咬了咬下唇，“那天，我看到了。”

　　“什么？”我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他抬眼看着我，“我看到辛大哥哭了。可是，辛大哥是太子，是未来的皇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为了那个人……？如果他不存在，辛大哥就不会哭了，是吧？”

　　就为了这个荒谬的理由？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睁开眼，“所以，你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是吗？”

　　“我没有做错，我只是不想辛大哥难过！”他倔强的看着我。

　　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桌上高高堆起的奏折散落了一地。

　　“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等你想清楚了再来见我。”我不明白，为何他至今仍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呢？

　　“辛大哥！”

　　“出去！”我看着他，却是不带任何感情。

　　他看着我，僵持了半晌，终于转身了。

　　“下次见到我的时候，别忘了行礼，还有，不要再叫我辛大哥！”

　　他转过身，看着我的眼里竟然带着一丝受伤的神情，转过头，走了几步，突然跑了起来。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我突然一阵疲累，瘫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我也希望自己仍旧是他的辛大哥，奈何往事已矣！到了今天这一步，留下的，也只是回忆而已！或许，连回忆都不得不舍去。

　　我听到脚步声，却不愿睁开眼睛。过了好久，也不见他出声，我睁开眼睛，见他站在桌前，桌上是那一叠刚才还在地上的奏折。

　　我笑笑，“怎么不出声？”

　　他看看那堆奏折，“皇上还没看过吗？”

　　我拿过一份奏则，打开扫了一眼，合上，手指敲了敲那份奏则，“不过是些落井下石的人。”
　　我还没决定怎么处置明王爷和宏王爷，就已经有人列举了他们的十大罪状了，无论官衔大小，都送来了这么一份，不过是明哲保身，撇清自己与大皇兄他们的关系罢了，这些官场上的人哪！

　　“衣衣的事，不知皇上……？”

　　我皱了一下眉，“李希有什么动静？”

　　“他派了很多人出去，可能是寻找端小王爷的下落，其他倒没有什么动静！”

　　轻叩桌面，难道他也认为夜寒没有死吗？或者，是暗渡陈仓，明的是寻找夜寒，暗里却有其他动作。对于李希，确实不得不防！

　　我突然想到一事，“苍佑，衣衣的武功现在如何？”

　　“进步神速！”

　　“你觉得他有可能一个人杀了那么多高手吗？”强将手下无弱兵，李希怎么会招揽没有本事的人呢？所以衣衣能杀了那么多人，我确实觉得奇怪。

　　“就算他天资不错，但毕竟习武的时间不长，不可能杀得了那么人，实际上，我检查过那些人的伤口，所有的剑伤都是死后才添上去的，真正的死因是被震碎了心脉，而且是一掌毙命，那人的内力深不可测！”

　　“你可不可以做到？”

　　他看了我一眼，“可以！”

　　我笑笑，“放心，我不会怀疑你的！”因为当时他确实不在现场，“对了，江湖上有多少人有这样的功力？”

　　“不多！……皇上为何不去问衣衣？”

　　“他一口咬定那些人是他杀的。”

　　“要不要属下去查探一下？”

　　我摆了一下手，“不用了，这件事你不需要插手，对了，苍佑，我喊你来是让你替我办一件事！”

　　“皇上请吩咐！”他微微躬身。

　　我拿过一本书递给他，“今天晚上让人快马加鞭送到季沐倾手里！”

　　他接过，却有些不解，“这是……。”

　　我笑笑，“以前答应过他的，让人写出来之后就送去给他，前几天就写好了，只是没时间。”
　　我突然想起季沐倾抱着被子站在我门前的模样，不禁莞尔。

　　“是，属下马上让人送去，一刻也不会耽搁！”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我微微一笑，苍佑这个人哪，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又不会多嘴，也不会多问。

　　只是希望事情真的和我料想的一样，不要有任何的差池，只是希望还来得及。

　　闭着眼，轻叩着桌面，耳边传来清脆的声响。

　　季大哥，一切都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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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这一章让大家久等了，看完这一章，是不是觉得思绪有些混乱啊？哈哈！其实前面的章节里有很多伏笔的，如果大家认真看过，应该会知道那个穿木屐的人是谁，那么杀那些人的那个高手是谁也不难猜了吧！

　　肯定有人要问，夜寒不是活不过今天晚上吗？季沐倾的风雨楼离京城还是有几天路程的，茗羽找他有什么用啊？嘿嘿，我不会那么没交代的，前面真的有伏笔的，不过这个可能很难看出来，哈，卖个关子先！

　　有看不懂的尽管提吧！有些我不回答的是因为后面会提到，不能提前泄露情节，就像夜寒对茗羽那么好的理由就是了，至于其他的，我一定会回答。

　　对了，那个茗羽不是自杀，怎么说呢？是根据当时的心情来写的，或许只有那种方式才可以让她发泄，让她觉得舒服点，但是，她不会想到自杀的，正如有人提到的，不管她现在会爱上什么人，辛茗席在她心中永远是特殊的存在，就算她觉得淡去了，那也只是藏在最深处，让那份感情沉淀而已。

　　ps：谢谢弄影的长评，没想到会看得那么细，自己的文章被那么精细的剖析，真的很有成就感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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