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有的是手段！

　　蜡烛烧久了，捻子有些长，耷拉着，烧得一侧熔化倾斜。吴茉儿使出剪刀，剪去一截，将多出的火焰吹熄。

　　烟气缭绕。烛光跃动，照映着她的面颊。青丝如云，眉眼如画。

　　江子衍恍然如梦，回过神，忙移开视线，说道：“应该埋了吧。”

　　吴茉儿道：“埋哪儿了？”

　　江子衍道：“得问问首兴伯。”

　　吴茉儿一脸迷茫，“首兴？哪一个？”

　　时不时地跳出个人名，她觉得自己要疯。世家大族，亲戚多如牛毛，感觉记下来跟背一本词典差不多。

　　江子衍笑了起来，“你咬过谁，记得吗？”

　　明白是江元成，吴茉儿“呸”了口吐沫，不爽地道：“这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江子衍抿嘴笑道：“不能这么说，毕竟是长辈。”

　　吴茉儿很是不服，但她不想与江子衍起争执，说道：“他别来惹我，不然我还咬他。”

　　江子衍忍着笑意，端起杯子，道：“你能换个手段吗？你是女子，咬人很不雅。”

　　“可以！”吴茉儿指着江子衍的腰间，道：“你刀呢？给我，我砍死他。”

　　江子衍惊住，口中的茶水含了半晌，方才咽下，道：“安心，江家没人敢再惹你。”

　　他又喝了口茶，克制不住地感叹，伯父江元成真是惹了不该惹的人物。以为弱不禁风，孰料猛女附体，不仅动口还想动手，文武双修，十分记仇！

　　但，嫂嫂江伍氏的死，极可能与他有关，很难说不是自找。

　　吴茉儿“切”了一声，道：“没人说，我也知道大概怎么回事。他是长辈，你很难处理，我也不想你为难。反正到最后，他若真是主谋，我动手，你别拦着就行。”

　　见她表情认真，显然在动真格，江子衍握着杯子，久久不言。于情于理，这的确是最佳方案，但也说明，她认为他不见得会站她这边。

　　江子衍面容沉静，道：“若真是他，江家自会惩罚。”

　　吴茉儿道：“行，我要求不高。我受的罪，他跟着受一遍就好。我挨打，他也要挨打；我挨饿，他也要挨饿；我被人指着鼻子骂，他也要被指着鼻子骂。伍茉是怎么死的，他也要跟着死一遍，能不能活，看他造化。没有加倍偿还已经是我仁慈，谁都别想讨价还价。”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最公平最原始的做法。若求情，便有偏帮之嫌。

　　真相大白之前，江子衍不予置评，“这是以后的事。你不如想想现下，若是找不到姓牛的和翠喜勾连的证据，接下来走哪一步棋。”

　　“所以需要翠喜的尸体。”

　　吴茉儿有些烦闷，指叩着桌子，道：“牛大和翠喜有私情，全是你我猜测。倘若见到翠喜，牛大还能心平气和，毫无反应，我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听天由命算了。”

　　江子衍看着烛火，沉默不言。

　　若真如她所言，那么整件事就要推倒重来，其结果要么并非构陷，要么更隐蔽复杂，处理起来亦会更棘手。最难的是，没有重来的机会，只有最坏的结果。

　　吴茉儿亦想到这点，见江子衍神色黯淡，心头一颤，咧着嘴，故作愉悦道：“没准，我就真能回家去了。江子衍我跟你讲，我们那里好多帅哥好多漂亮小姐姐还有好多好吃的，除了房价太贵，没办法像你家这么大外，其他的一点也不输。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说，我动心的都好几个了，有时候只恨自己不够有钱，不能见一个要一个。哈哈哈！要是真能回家，我就好好赚钱，再找个大帅哥，想想就开心。”

　　江子衍分不清自己心里是哪种酸，问道：“他们有我好看吗？”

　　“有！”虽然江子衍是她平生见过长得最帅的，比很多明星都要帅，但吴茉儿是不会承认的，“我们那里帅哥多如牛毛，各个大长腿，玉树临风，还会变着法得哄女孩子开心。”

　　“这是骗子吧？”江子衍“噗”地笑了，道：“你骗自己可以，少来骗我。”

　　“切！”吴茉儿故意抬杠，“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行吗？花点小钱，让自己开心，我觉得很值！”

　　“……”

　　江子衍好像明白了吴茉儿所说的失节事小饿死事大。节操这东西，她不是小，是根本没有。叫一个人去在乎一个根本没有的东西，无异于天方夜谭。也因此，她努力求生，对污名不甚介怀。

　　可他又能怎样呢？换了性子，就不是她了，他未必会喜欢。

　　江子衍勾起唇角，道：“看来你当了不少冤大头。”

　　吴茉儿道：“才没有呢！我也是有脑子的好吗？拿个不值钱的就想跟我换，想得美！”

　　江子衍笑道：“财迷啊，那的确很难骗。”

　　贪财又好色。可喜的是，财和色两样，他都有。但当前处境，两人之间隔着天堑，纵有情愫，亦上不得台面。

　　吴茉儿理直气壮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也一样。不偷不抢，不走捷径，不昧良心，喜欢钱有何不可？”

　　“有道理。”江子衍笑得甚是好看。为防止吴茉儿胡思乱想，给她喂了颗定心丸，“安心！就算不能翻案，我也有办法叫你逃生。”

　　“你早说！”意识到自己莽撞，吴茉儿捂着脸难为情地道：“那些帅哥之类的话，你就当错觉，我什么都没说。”

　　太丢脸了！她以为两人会很快分别，想叫他不要愧疚不要惦记她，未曾想他留有后手，且直至现在才告诉她。

　　这家伙，年纪轻轻，城府也太深了！

　　江子衍忍俊不禁，道：“你是生怕我忘了，刻意提醒吗？安心，我会记得一清二楚。”

　　“你给我忘了！忘了！”

　　吴茉儿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在喜欢的人面前，在这种封建保守的环境下，暴露自己花痴又花心的属性。只能说干得漂亮，不是一般漂亮。

　　江子衍揶揄：“怕什么？你自己说的，失节事小饿死事大。知行合一，言出必践，多好的品格。”

　　“好个屁啊。”意识到江子衍又在逗她，吴茉儿平和了些，透过指缝看着他，惴惴不安地道：“你不觉得我水性杨花吗？”

　　江子衍轻轻摇头，浑不在意地笑道：“若如此，你只会守口如瓶，讳莫如深。这般坦荡，十之八九有心无胆或者过过嘴瘾。”

　　“……”

　　原来他早已看穿。

　　吴茉儿心安理得起来，放下手，往椅背后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江子衍笑吟吟地看着她，道：“在我面前，你尽管胡言乱语。但旁人在，最好注意些。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尽量不要惹麻烦。”

　　“知道！”吴茉儿笑容乖巧，“有旁人在，我就是鹌鹑，一问三不知，实在不行，我就装晕倒，或者找机会赶紧溜。”

　　江子衍笑容可掬，道：“孺子可教！”

　　为防疏漏，两人将整件事捋了一遍。终究体力不济，捋完没多久，吴茉儿困得连连打盹，眼皮睁也睁不开。江子衍叫人扶她回卧房休息，而后离去。

　　到了早上，江子衍过来监督她喝药，之后出了门。吴茉儿休息须臾，等胃排空，开始吃早饭。

　　一碗山药粥，一根炖前肘，半只白斩鸡，一碟凉拌芹菜花生，一碟凉拌莴笋，一碟炸小鱼，两个茶叶蛋，外加一个红枣发糕。

　　她慢慢地吃，撑了便去歇会儿，临近中午才吃完。期间成衣铺送了七八套衣裳过来。她试穿后，留了三套最清淡素气的，其余退回。银楼亦送来首饰，金的、银的、玉的、各类有机宝石和无机宝石，一应俱全。

　　“这也太离谱了。”

　　吴茉儿眼花缭乱，虽然很多都喜欢，却不贪心，问清价格，只从中等价位里挑了支雕五蝙的红珊瑚手镯和一支缠枝莲的象牙发簪。

　　掌柜的让她多挑几件。吴茉儿笑道：“不了，已经很好了，我不能什么都要。”

　　喜欢不一定要占有。何况，她现在饱食终日，创造的价值为负，不希望江子衍觉得她没有自知之明，贪得无厌。

　　消停没多久，午饭又送了过来。

　　一盅天麻乌鸡汤，一小屉莲藕猪肉饺，半只烤乳鸽，一条葱油鲫鱼，一碟酱驴肉，一碟香煎豆腐，一碟荸荠炒木耳，一碟扁豆炒蛋，一碟凉拌苦苣，一碗桂花酥酪，外加一壶陈皮雪梨糖水。

　　尽管每道菜的量不大，但种类一多，吃不完，她根本吃不完。

　　“这是当猪养啊！”

　　吴茉儿感慨，高门不愧是高门，即使生产力落后，生活水平亦一点不输。不过想想也是，房子和地都是自己的，永久产权，无需还房贷。只要一代起飞，建立基业，自然福泽后世。数代的积累经营，到了江子衍这里，财富到达惊人数额，几乎是大势所趋。

　　却也引来了杀身之祸。

　　吴茉儿惦记着江子衍的情况，为免浪费，将鸽子和驴肉努力吃完，便去小憩。

　　下午尚掌柜送了人过来。与此同时，听闻江家需要人口，长年向江家供人的于掌柜也送了人过来。林泰和姚妈初筛一遍，等吴茉儿醒了，将挑出的八人送过来供她选。

　　弄清这八人，哪个是于掌柜送的，哪个是尚掌柜送的。吴茉儿将于掌柜的留下，尚掌柜的全部淘汰。

　　姚妈是个老好人，可惜地道：“夫人，这个玉婉刺绣裁剪的手艺不错呢。”

　　吴茉儿道：“她左脚步子比右脚大，不平衡，摔了东西咋整？”

　　人无完人，只要想挑事，连呼吸都能找出诸多毛病。

　　姚妈道：“秋萍挺有眼色，可以先安排值夜。”

　　吴茉儿道：“名字太苦，不要。”

　　姚妈道：“翠香会推拿，您确定也不要吗？”

　　吴茉儿道：“不要，我讨厌翠字。”

　　姚妈道：“白芍呢？识些字，伺候起来也方便。”

　　吴茉儿道：“这么黑，明摆着骗人。”

　　姚妈哭笑不得：“人家不算黑，是夫人您太白才显得人家黑。况且人家姓白，总不能叫人改了姓氏。”

　　“哦。”吴茉儿换了个理由，“她脸上那颗痣，我会忍不住去看，浪费我时间。”

　　“……”

　　主家做的决定，哪怕荒唐，姚妈亦只有听从的份儿。她将留下的几人安排好，淘汰的则领还给尚掌柜。

　　见自己送来的皆被录用，于掌柜很高兴，一个劲儿地道谢，又应林泰之邀，前往文房签订文书。尚掌柜则对比鲜明，拉长着脸如丧考妣，但畏惧江家权势，只能忍气吞声，领着人灰溜溜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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