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檀记

作者:李丁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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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三十四】

      在燕城的顶级俱乐部里,华禹不算最拔尖,开了也才十年,但却是这两年燕城二三代社交谈生意时的首选。
      华禹对外的招牌是养生会所,建筑外观讲求一个低调,里头装修连墙上挂画都奢华讲究,当然,吸引回头客不能光靠硬件,核心还是要为竞争对手不能为,沾点灰色服务,也就是三个字,玩得花。至于怎么个花法,没人比华禹老板更懂。

      华禹老板姓齐单字一个卓,十三年前就深入这行了,也算靠大姐打赏买酒攒了第一桶金的,等到手里有资源,背后有靠山后,才开了华禹。

      真正手握大权、上了年纪的人,是不屑来华禹这种地方的,在他们看来,这地方隐私性差太多,风险也多,但年轻点的,他们后代就不这么想了。
      华禹有个特点,在客人消费没到大七位数前,这里就是个正经到不能再正经的喝酒消遣地儿,消费到位,才能看到它的另一面。

      再加上是会员介绍制,差不多同圈层的人,再想要暗暗比个高低,那一夜间变销金窟轻轻松松。

      一旦运行起来,齐卓这两年也不用太费心,只要及时更新人脉名单,不出大事基本经理都不会找他了。

      可想而知,现下半夜一点,齐卓在几百公里外的度假山庄,累了半宿刚舒舒服服睡了没多久,被经理一通急电吵醒,得有多火大。

      经理听出他的火气,用最快的速度讲了关键词。

      ——康子晖。

      齐卓眉头下意识拧了拧。
      他心里有个明镜似的表单,列着许多数字、名字,盘根错杂的关系他都记得清楚,为华禹在处理人际关系上起了关键作用。

      康明裕的儿子,背靠晟康的体量不必多言,最重要的是,他还拐着弯地跟燕城斯家有点亲戚关系。
      齐卓能在这行站稳脚跟,除了伺候好各位公子哥以外,手上自然也捂着些见不得光的秘密,

      他对康子晖印象很深,因为在众多道德水平低下的同道中人衬托下,这位依然能脱颖而出,男女通吃,本性恶劣,有好几次把人搞到窒息,其中有个年轻点的刚入行男生,缓过来后咽不下这口气,一怒之下打算搜集征集把人告了,证据没搜集到,差点被康那一帮人弄死。

      经理帮着料理的次数太多了,齐卓也有所耳闻,叹了口气坐直,靠在床头。
      “他又怎么了?”

      “是这样,康少今晚带人来谈事,好像谈成了,挺高兴的,就点了个新人去了山水堂,中间还叫了绳子……就C109那套道具和一组酒,但现在里面没动静儿了,门也敲不开,您说我需要看看吗?”

      “看个屁啊,他不一直这样?里面有人呼救再说吧,不过山水堂那间里面没装摄像头,你给人领那儿干嘛?那么多装了的包厢你不带,脑子进水?”
      齐卓不太耐烦。

      “不是我不带,是他挑的那个新人,人带着康子晖进去的,说是里头位置宽敞。”

      “那就是自己找死,关你什么事?喊你了你再进去呗。下次这种破事儿你自己拿主意,别来烦我了。”

      经理支支吾吾:“其实好像有声音,就是隐约的,听不清楚……”

      就跟嘴被封住,人想努力发出声音时一样。

      绳子、胶带、皮鞭、蜡烛、手铐……这些东西送进去,难道是为了许愿仪式吗?谁也不是傻子,经理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这倒也不是康子晖第一次这么干了,他本性暴戾自傲,外面找了个能应付家里的女朋友,来华禹自然是为了疯玩的,无论是为了用户体验还是进账考虑,经理都没有阻止打断的理由。

      可就是有点说不上的心慌。

      他不知道怎么准确表述自己的心情,这时候齐卓也发话了,让他把康子晖今晚进山水堂前的监控拷一份。

      康子晖跟合作伙伴挥别后,明显醉意不轻,整个人快挂在一个兔耳朵女郎身上了。
      不过对方穿着看起来更像女大学生,只有个兔耳朵头箍,穿着很保守的正肩白T和烟灰色牛仔裤。

      这也是华禹的策略之一,绝对不穿那些低俗统一或露肤度过于高的衣物,年轻男女就按自己的审美选择衣服打扮,退一万步说,就算被突然袭击查了,大家带着朋友进来,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齐卓看完,康子晖这比平时还多几分喜色呢。

      “没什么问题,就这样,别瞎想了,找两个人守着就行。”

      一小时后,正在进行第三场的齐卓再次被工作电话吵到。
      他差点被吓萎,药效都要浪费了,赶紧把手机摁停继续忙活。

      没想到刚摁断,又响了起来。
      齐卓又摁掉。

      到第四次,他没法了,抄起来接起,火腾一下爆发了:“你要吵老子几次才罢休啊?!没死人都别找我我说过没?!”

      那边没有传来经理的声音,只有静默。

      过了几秒,才传来一道听不出情绪起伏的男声,那道声线低沉,话里含着一丝令人后脊生寒的笑意。
      “齐老板,生意做得挺大啊。”

      *
      今晚,康子晖从七分醉到烂醉,只用了半小时。

      今天点的妞很上道,妆浓了点,身材很好,胆子很大,主动提起要让他试试换角色,并且蛊惑般地为他描绘了M的美好感受灿烂前景。

      康子晖从迷糊接受,凉水泼下来还挺爽的,结实绳子将他绑了个完整的结,到被吊起来觉得不对,花了快有一小时。

      “我x,你给老子放下来先……!”
      康子晖在空中转圈的时候,发现不太对了,这绳子绑得,怎么脖子上也有一层。

      “晖哥不喜欢吗?那换一个。”
      站在地面上的女人笑眯眯,把细皮鞭蘸了点盐水,在手掌心轻砸了两下,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地斜抽下去,瞬间把康子晖左腹部处的衣服抽得布料绽裂!

      那力道准头都让剧痛猝不及防地到达了。
      康子晖当时就清醒了一半,嘴里开始破口大骂,却反被封住了嘴。

      “哥,你这么吵我害怕。”
      年轻女人泫然若泣,眼角没有泪,但是眼波流转间很是动人,她微微抬头,望着被倒吊的康子晖,拎了把椅子,又恢复了笑意,并将没喝完的酒攥在手心,往椅子里施施然一坐。

      “我有几个问题,你答完我就放你下来,这也是play的一部分哦。”

      庄静檀把玩着自己的发尾,懒洋洋开口。
      知道康子晖什么时候带人谈生意,侧面打听一下倒不难,但买通身份混进来,着实花了她不小力气。
      她当然会好好利用。

      等了半天,没等到人说话,只有‘唔唔’声,她才哦了声,把封口胶带撕掉:“继续说。”

      对醉了的康子晖来说,她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半点力气。

      他把她从祖宗开始问候了一遍,嘴里不离操啊剁啊一些发泄性的话语,骂累了头脑还要昏昏沉沉地搜索一会儿词。

      “你慢慢来,我又不急。”
      庄静檀手里把玩着一支小巧精美的匕首,刃身比寻常款要宽一些,但黑色涂层做了特殊处理,刀尖锋利无比。
      她细心地擦拭,看也不看康子晖一眼。

      “我只是想问点普通问题而已,比如你有什么梦想啊,特别想做成什么事啊——哦,跟你今晚见面的老板合作肯定算一个,你想弯道超车嘛,能理解。”
      庄静檀化了眼线,这让她变成了一只明媚又阴郁的野生狐狸。
      她放轻语气,笑意轻快。
      “但是没关系,会黄的。你想做的所有事,都会失败,我保证。”

      “发什么x疯……”
      康子晖只以为她是想当S,在胡言乱语,边受限于绑在空中打转,边输出着对骂的话。
      “你这个x子,等老子下来了,跟齐卓打招呼,把你这个xx扔出去,我再让我家养的狗把你嘴咬烂让你x话多……”

      “啧,志向这么远大?”
      庄静檀愉快地拍了拍手心:“厉害。”

      她忽然把绳索一松一放,让康子晖重重降落在地上。好在有一层地毯,勉强抵挡了下五脏六腑差点移位的痛苦。

      康子晖人还没缓过气来,模糊的视野里就见女人蹲在他身边,同时重要部位传来一阵莫名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走,他刚想说现在讨好晚了,突然感觉到裆部一凉——
      外裤被一刀划烂了!

      ……什么东西。
      刀?
      这下康子晖另一半酒也强行醒了,眯着眼总算看清了对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但很快,他被对方强行戴上了个眼罩。

      “你说你要是进医院一阵,还有空跟人谈合同吗?你要是没法给你家传宗接代了,你爹还会认你这个儿子吗?”
      庄静檀蹲在旁边,手臂垫在下巴底下,好奇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康子晖有种预感,面前的人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惧从脊椎处缓缓聚拢,升起。

      庄静檀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到什么动静,眉头蹙了蹙,撑了把膝头站起身来。

      康子晖看准了时机,刚要挣扎着坐起来,打算跳到门口去顶开包厢门,下一秒却被破风的尖利匕首扎在身侧地毯。

      离他手臂只有不到两厘米。

      眼罩蒙着,只感觉对方的阴影压过来,把他所有暴怒杀人的欲望压回心底——
      女人一脚,结实无情地踩在他喉头,碾着他的喉结,轻声道。
      “你以为我是跟你过家家酒呢?”
      “我只说一遍,因为我不想让你过得太轻松,所以它暂时没切断你的喉管,你以为现在在这里杀了你需要多久?三秒钟。多于这个数字,你可以下辈子来找我讨个说法。”
      庄静檀耐心地说完,又问他:“再让我看见你乱动,我会先阉了你,再给你放血,听清了吗?”

      康子晖僵着没动。

      庄静檀显然耐心全失,她松开脚,往后退了半步,一脚干脆利落地踹过去:“问你听清了吗?”

      康子晖咬牙蹦出几个字。
      “知道了。”

      庄静檀冷笑一声,转身向窗边走去。

      山水堂这个包厢位置偏,但有一点好,能看清华禹门口进出情况。

      她耳朵尖得很,刚刚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浪,庄静檀觉得有点熟悉,走过来一看,果不其然。

      一辆银灰色混动Revuelto超跑,线条锐利如雕刻,是她在斯珩车库里见过的车。他开得少,但偶尔没公事,也会开一两次。

      现在已经过了元旦六天了,上次联系的时候,他明明说至少要到十来号回来,现在倒是提前来了。

      他也喜欢来这儿玩?

      庄静檀待在窗边没动,脸颊被屋内的暖气烘得微热,视线很淡,似乎没什么焦点,过了会儿收回目光,投向了地上的康子晖。

      他有可能知道她在这,有可能不知道,但是突然撞上她。
      无论哪个,都会把局面搞得很难看。

      庄静檀去挂着的外套里拿了片卸妆巾,擦着,想着。
      她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杀了康子晖,这很简单,然后可以不用管斯珩那边想干嘛了。
      第二个,放了康子晖,然后等着他去斯珩那儿发疯抱大腿告状——虽然康子晖看起来没认出她,但是斯珩长了脑子,他认得出自己。
      那斯珩应该会跟她算双份账,毕竟再怎么样,康子晖跟他还是有血缘关系的。

      还有第三个最幸运的走向,斯珩压根不会知道她在这,自己也是来玩的,玩到她走了他也不知道。

      但是幸运会降到她头上吗?

      以前没有过,她不会信现在就能有。

      人不能总抱着侥幸过活。

      在庄静檀还在纠结时,余光一动,但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
      康子晖努力把绳索磨松,硬是一点点解开了手上的结,又把脚腕的解掉,刚刚解套,便跌跌撞撞往前几步,朝她恶狠狠地扑过来。

      庄静檀是巴柔紫带,对扑这件事非常有经验,因为这种格斗术,本来就是要把人带到地面,才能继续施展技术的。

      康子晖就算没醉酒,跟她1对1也只有被勒死的份儿,别说现在这个全损状态了,他的动作在她看来慢得有点对不起人类进化的努力了。

      但也只能在原地等着,面无表情地想。

      ……行吧,上天已经为她做出了选择。

      这场戏还要继续演下去。

      在庄静檀跟康子晖缠斗在地毯上,煎熬于如何拉长时间的时候,华禹的经理那边也处于煎熬中。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点儿背。

      本来就愁康子晖的事,现在倒好,把斯珩都给招来了。

      这尊大佛从没光顾过,头一次踏进来,就一幅玉面阎罗索命的架势。

      上来就一句话,我的人在你这。

      斯珩低头看眼腕表,微微一笑,问道:“是我自己找呢,还是你把人带过来呢?”

      他唇边那点笑意很淡,眼里暗色一片,属于上位者全然冷意的俯视。

      华禹这种地方,平时路过都嫌脏,今天要进来抓人,如果不是监控录像摆在眼前,斯珩压根不会考虑进来。
      为此,他甚至爽约了今晚一个潜在合作对象,对方回国后一直在休养,几乎没在公开场合露过面,但却罕见地答应了晟康的邀约。

      经理为难,斯珩懒得多纠缠,抬腿就往里走。

      眼看着男人直接一脚踹开门,毫不掩饰的暴力干脆,里面的公子哥被吓到正提裤子,面上闪过惊愕、愤怒,再到认清斯珩脸后的憋闷,经理跟在后面疯狂道歉,赶紧凑到斯珩跟前:“斯总斯总,您息怒,您的人在山水堂呢,他今晚挺好的啊,一切也挺顺利的,您不用太担——”

      经理理所当然地认为,斯珩是来找康子晖的。

      山水堂在西南角最顶头一间,门口很不巧有一面透明玻璃酒柜。

      斯珩路过时脚步一停,指了指:“请帮我打开。”

      经理已经要汗流浃背了,一边偷偷拨着齐卓电话,一边赶忙用钥匙把玻璃柜打开。

      斯珩抬头扫了眼酒墙,语气没什么波澜地评价道。
      “好烂的酒。”
      他挑了瓶收藏版Patron龙舌兰。

      经理把山水堂门锁也开好,但也不敢做推门的人,而且里面传来的动静更清晰了。

      斯珩抬腿轻踢开门,门便缓缓开了。

      两道纠缠扭打的身影刚滚到长桌底下,不过康子晖临时占了上风,颤颤巍巍地控住她脖子,反骑在女人腰间,抓住匕首想也不想地要刺下去。

      砰——

      一声清亮巨响,瓶身碎裂,酒液飞溅。

      砸碎在康子晖头上的酒瓶四分五裂。

      康子晖人正懵着,额间滑了两行血迹下来,他不敢置信地摸了把,还没反应过来,脖颈就被一股铁箍般的力气扼住了,对方力气极大,完全不容反抗,几乎是把他半拎起来,一把拖到墙边,掼在墙上,人都被血迹糊住了眼。

      康子晖染色体XYY,脾气向来不好,但比其他的同类人多了点脑子,和为所欲为的能力。
      在整个家里,斯珩不说排在他最恨的人第一,也至少在前三。

      又不得不承认,他惧怕斯珩。

      因为斯珩暴戾的那一面比他更彻底、更无所顾忌,他很小的时候见识过,所以长大了以后,无论别人对斯珩如何多加赞赏,他都觉得这个兄长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那一点童年最初的印象,都跟思想钢印一样深深印在康子晖脑海里。

      就像此刻。

      斯珩下手根本没有轻重,面上也依然风轻云淡,只有那双黑眸跌入极寒。
      他轻声道。
      “康子晖,你多荒唐我懒得管,只有一点,你要惹事了,麻烦死在外面,别指望有人保你。你和你爹掏过的保释金,都够买你的命了,但是不够晟康的公关费。我说得够清楚吗?”

      他骤然松手,康子晖软绵绵滑到地上。

      又朝经理伸手,接过了刚通的齐卓电话。

      齐卓反应过来是谁,裤子都差点穿反了,连忙赔笑:“斯总,您今天怎么想起来来玩,不提前说一声啊,我给您清场啊,您稍稍等我一下,马上到——”

      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在场人大气都不敢出,经理也猜不透斯珩下一步在哪发疯,谁知道他忽然转身,眼神淡冷地落在桌角处。

      “你要自己过来,还是我过去?”

      那道蜷起来的身影缓缓抻直,从地上爬起来,素净的小脸上挂了彩,但是平静中还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目光不闪不避。

      男人虽然喜怒不写在脸上,但是经理也是人精,瞟一眼都能看出来,斯珩气得不轻,看到女人的一瞬间,甚至需要转过视线,不看她,才能平复心情。

      庄静檀也不废话,直接走过去,被斯珩一把拽走了。

      “我靠……人事部的呢,给我找过来!”
      等斯珩走了,经理才意识到什么,头痛道。

      *
      雁明山在燕城东郊,Revuelto的引擎响声随着山路攀升。

      夜漆黑到了极点,车内一片死寂,地势逐渐升高,山路两边的树林快速掠过,视野内的世界像宇宙落下的一片极深灰烬,白昼此刻离得最远。

      庄静檀一句话也没说,两只手纠缠在一块把玩。

      他就是想把她在这抛尸,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知道这种在权力中浸泡惯了的的人在乎什么。或者说男人都在乎的,自尊、骄傲、面子,在社交世界中建立的威望绝对不能被打破。

      斯珩不是傻子,猜也能猜到大概。
      她总不能再装自己是迷路进去的吧?

      一直开过了一处大弯,通往山顶的路更加清晰,主驾驶座的男人不声不响地加了油门,一路开到了底,又在终点处猛地踩了刹车,直接熄火。

      他靠在座位上,整个人陷落在黑暗里。

      “你要不说点……”
      庄静檀没忍住,开了口,又被斯珩直接打断。

      “你最好别说话,我怕我忍不住掐死你。”

      “……”

      “庄静音,我知道你一直在骗人,但是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不在乎。”
      斯珩的声音放得很轻,在狭小的车内空间内像轻烟般弥散。

      “我现在知道了,你跟康子晖有仇,对吗?”

      “……”

      斯珩黑眸无声滑过来,在耐心告罄前,看到她食指向内,乖乖指了指自己的嘴。

      意思是,你让我闭嘴的。

      车窗外的月光走到正合适的位置,几缕月色跃入窗内,照得她白皙面上青紫痕迹更重。

      斯珩目光变深,抬手不轻不重掰过她的下巴:“说话。”
      她在他身边,却时刻等着跟另一个男人会面,甚至自己想办法也要无孔不入地钻进危险的地方——

      这种背叛已经超过了斯珩的底线。
      但是他更生气的是,在发觉这件事的第一秒,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好,很好。

      从前他们的缘分浅淡到就是一缕丝线,一桩交易,这个人总有一天会慢慢淡出他的生活。
      没什么留住的必要,也没什么留住的借口。

      可现在,她欠他的。
      再浅的感情,一旦跟背叛挂钩,就像皮肤里长出溃烂伤口,无法忽视,总要等到清理干净,长愈合了,两不相欠后再谈离开。

      这种阴暗到让他觉得自己可笑的心理,使怒火烧得更加旺盛。

      如果不是要跟庄静檀算账,他会连夜把华禹这种窑子连根拔掉,让齐卓亲眼看着。

      “对。”
      庄静檀点头。

      她也无声松了口气。
      没叫她庄静檀,一切还好办。

      “很久以前吧,在一次宴会上,我不记得哪次了,但他……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上次你带我去了你家,我才知道,康子晖是你的堂兄弟。”
      庄静檀声音越讲越沾点沉重。

      “你找他报仇的方式就是这样吗?”
      斯珩一瞬间几乎被气笑了,他忍着才没掐着她脖子让她清醒一点。
      “跟他共处一室?我晚来一点的话,你打算怎么做呢?我请问你,庄小姐。”

      “不是啊,我是失误了……”
      庄静檀又带了点哭腔。

      “庄静音,”
      斯珩忽然俯身压过来,眉眼冷极,大掌触上她细腻柔嫩的脖颈。
      “你现在掉一滴眼泪,就等着在这里做一次。”

      他现在已经能清楚分辨出她什么时候在撒谎了。

      庄静檀立马把哭腔缩回去。

      把头往旁边一扭,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语速极快。

      “斯珩,你是人,你有自己的情绪,我也有,你这么多天不回来,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我一个人待着就是容易胡思乱想,胡思乱想就容易做错决定,你这辈子没做错过决定吗?你敢打包票吗?!你要看我这么不顺眼,你现在掐死我,来。”

      斯珩冷笑:“你以为我不想吗?”

      他气到掌心正要微微收紧,就见庄静檀从裤兜里艰难地摸索,最后掏出了什么。

      “掐死我之前,这个!”

      庄静檀没好气地把东西甩他那里。
      一枚麻花锤纹的银戒滚到地上。

      “我打了半天的,你不是嫌我对你不上心吗?我找了地方手工做的,你看我手都被划烂了!你除了吼我,给点臭钱,还会干什么?行,这么想让我死,就让我带着伤痕永眠雁明山吧,我看这里就是我最好的归宿。”
      说完,庄静檀眼睛一闭,任人宰割。

      斯珩被她这种无耻的样子气到头都有点发晕,他这辈子赔再多钱都没体会过这秒的心情。

      刚刚就应该直接开回家的,可以随时转换战场,比在这里对峙好一万倍。

      “行。”
      斯珩收回手,重新靠回座椅,冷哼一声:“庄静音,你能说会道,我原来没发现你辩论能力这么强,庄总庄夫人想必也没想到过,他们乖女儿这么牙尖舌利。”

      庄静檀静默了几秒,才意识到这里应该弹起来,于是立刻反击回去。

      “说我就说我,说我爸妈干嘛?!”

      “看你现在的样子,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斯珩眯着黑眸看她,忽然轻笑:“庄静音,我没记错的话,庄夫人写过关于你的日记,你身上应该有颗痣,在右腿内侧,对吗?”

      庄静檀愣了一秒,人被定住似得。

      “给我看看。不然我还以为,你跟谁灵魂互换了呢。”
      斯珩慢条斯理道,想起什么似得,微笑着随口提了一嘴。
      “要不是你妹妹早早去世了,我这猜想其实都有点道理,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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