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乐土

作者:天选北极圈战神齐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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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愈合



      程笑希,你该忘了他。

      “……不,我不想…………”

      你应该忘了他。

      他是你的弟弟,他的身体里和你流着一半一样的血,那些过去无疑是荒唐的,是不被世人所容的背离,它们最好的归宿就是死在过去,而你需要亲手将其埋葬。

      他不该出现在你未来的人生中,他已经背叛了你一次,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那就不要让他再有伤害你的机会。

      不要再执着于他,不要再放不下,你没有一定要那样做的理由不是吗?

      所以………你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忘了他吧。

      腐败

      程笑希从梦中惊醒,在感到浑身发冷后察觉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湿湿的让人难受。也许他该去洗个澡,或者至少换一身睡衣。

      在杨磊离开后,这个名字成为了他多年梦中的主旋律。梦中有一个来自虚无的声音在向他低语,似乎一直在告知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比如一直放不下杨磊——就是他不该做的事。

      程笑希觉得这是他不想面对的,来自于被社会环境塑造的潜意识。

      可是他已经决心不会放手。过往关于杨磊的记忆就像是他心脏上的一道伤口,可程笑希偏偏不想让它愈合,每当伤口结了血痂,他就要再次将其撕裂开来,鲜血涌出,而他将再次感受到痛苦。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时间变得迟钝麻木,才能把那份情感尽可能地延长。

      直到他与杨磊重逢的那一天。

      程笑希按照家里的安排按部就班地读完了大学,毕业后便去了父亲的公司,再一步步往上走着,等到未来的某一天可以在父亲退休前接手他的工作。

      这样的生活一眼望得到头,像是一定不会掀起波澜的死水,即使他往里面扔下石子都无法激起任何涟漪。他尝试千百次都无法看到象征自由的水花,他朝着这片空谷呐喊的声音也会被虚无吞噬,甚至没有回响。

      太无趣了。

      可能程笑希把这辈子全部的反抗的勇气都用在了和杨磊有关的事上,这让他在无趣的生活中提不起任何挣扎的心思,只是想着——他好想知道杨磊现在在哪儿。

      杨磊与他仍然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上,就算杨磊可以从他的身边逃离,但终究是跑不出这个世界的。一年两年不够,那他余生还有几十年,怎么就不能找回一个与自己有着一半相同的血脉的人?

      在他们分别后的第七年,程笑希仍然这样坚持着。他在这些年逐渐爱上了喝酒的滋味,一半是想要习惯,一半是让自己记住。

      在他进了公司后,团建抑或是应酬,总有需要他喝酒的场合。程笑希在大学时并不擅长喝酒,但喝的次数够多,他总是能锻炼出这一能力的。而且每当他喝酒的时候都会想起杨磊,所以他喜欢喝酒,喝酒就是一个简单的让他能频繁想起杨磊的仪式。

      程笑希近期正在W市出差,忙完手上的工作便轮到了带手底下的人出去走形式的时候,他非常理所应当地找了一个当地不错的酒吧。

      每次走进“酒吧”这个地方的时候,他都会在恍惚间看到当年,想起那个还是大学生的自己,短暂的忘怀时隔多年的物是人非。不知为何,这种感觉在今日里比过往尤甚,这让他不禁变得沉默,游离在了人群之外。

      幸好他有着属于上司的地位,可以自己坐在中间的位置喝着酒发呆,出神地觉得这间酒吧有种朦胧的熟悉感,悲伤从酒液中弥漫。

      程笑希一向脾气好,不怎么摆上司架子,让在他手底下工作的员工都忘却了什么叫收敛。趁着程笑希还在出神的时候,一个向来喜欢在这种热闹场合出风头的员工率先喝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人告诉他他的酒品实在很差,他醉酒之后当场就发起了酒疯,又是摔杯子又指着酒吧工作人员的鼻子要他们把老板喊来,旁边四五个人都拉不住他一个。

      程笑希看着这场闹剧心想,如果不是他坐在这里,这个人大概明天就要从公司收拾东西走人了吧?

      他出面去和工作人员沟通,没想到人家居然真的通知了自家的老板,还带着一副职业笑容对他说先生可以直接和他们的老板沟通。

      周围的景色在此时才开始转动,酒吧里混乱的斑斓灯光像是流动起来,无尽的色彩从空气中流到了地上,又流到了程笑希的脚下,他感受到了颜料般的粘腻,将他的双脚粘在了地板上。

      眼镜片像是变得不再干净,让他看到的世界失去了清晰的轮廓,除了刚从拐角出现的那个人。

      是啊……他该想到的。

      为什么他会在这个酒吧感受到挥之不去的熟悉感,这就是原因所在,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命中注定。

      明明他在踏入这件酒吧前一无所知,他却像是感受到了联系在身体里流动着的血液的另一端,是媒介,是牵绊。

      他终于再次与那个人重逢了,当时绝情地从他的世界逃离从此消失于人海中的那个人。

      ——杨磊。

      多年未见,杨磊的变化算不上大,当然,这可能只是在程笑希的眼中。

      杨磊成熟了很多,从一个浑身写满了疏离的少年变得更加沉稳,像是已经接受了自己身处于这个世界。真滑稽,杨磊自顾自地给予了自己拯救,却一脚把程笑希踹进了泥潭里。

      徒留他一个人历经两千多个日夜做不到放下,在今日的重逢后无法控制地浑身颤栗,在心中回忆着属于杨磊的每一寸肌肤的触感——他现在真的很想冲上去。

      可是杨磊居然只把他当作一个陌生人一般,看向他的眼神像是看到了空气。

      没事,没事的,现在还有很多外人在呢,他可以等,程笑希这样对自己说。

      他不经大脑思考的同杨磊说着客套话,走完了属于明面上的形式,心里只想着等处理完这些不重要的事就去和杨磊处理一下属于他们之间的事。

      程笑希对员工们说自己有急事要先行离开,再告诉他们他已经结了账,让大家玩得尽兴,接着就朝着杨磊离开的背影跟了上去,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把杨磊给跟丢了。

      酒吧靡丽的灯光幻化成一场盛大的舞会,程笑希觉得有聚光灯跟在自己的脚下,他的脚步点亮了与杨磊重逢的路,像一个美梦。

      在看见程笑希的时候,杨磊就明白自己注定逃不过接下来的麻烦事。

      程笑希看向他的目光太炙热,让他意识到了他自认为该结束的剧目——其实一直还没有获得一个真正的结局。杨磊与程笑希完全不同,在那天以后,他就已经把自己的过去全然忘怀,一切的纠缠尘埃落定,而他将走向崭新的人生。

      可是在多年之后,过去还是追了上来,阴影从四面八方再次追上了他。

      杨磊带着程笑希进了自己在酒吧二楼的房间,程笑希仍然用热烈又带着希冀的眼神看着他,他却迟迟不愿开口说话。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想再说些什么。

      “杨磊……好久不见。”

      “当时你自顾自地跟我分手,我可一直都没有答应过,我现在还喜欢你……我也可以当过去的那些事都没有发生过,你就像以前一样,继续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程笑希朝着杨磊的方向坐了过去,他像是对着自己热恋期的恋人一般,直接坐到杨磊的腿上,在杨磊没有阻碍他的动作的时候,抬起自己的手去描摹那熟悉的轮廓,抚过锐利的眉峰,眉峰下是杨磊像冰一样冷的双眼。

      杨磊终于按住了他的手,这是唤醒了程笑希久远记忆的一个动作。杨磊的力气还是很大,再次攥疼了他。

      “程笑希……我不喜欢男人,我现在也有女朋友了,我们没戏。”

      杨磊编排了一个最合理的借口,他想要直接让程笑希知难而退。杨磊对当年的事仍然没有多少愧疚之心,在他彼时的立场上,也许再重来多少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做了就是做了,哪有那么多后悔可讲,现在谈后悔,是不是有点太虚伪了?

      过去程笑希就是个没主见的人,杨磊觉得只要自己的态度足够强硬,就一定能让程笑希放弃。他要让程笑希知道他们都该开始新的生活了,他是这样,程笑希也一样。

      可是随着时间的洗礼,程笑希已经不再是杨磊记忆中的样子。他的眼神完全没有因为杨磊的话语改变,反而是再次凑了上去,语气无比真挚地说:“没事啊弟弟,既然你有女朋友了,那让哥哥见见弟妹好不好啊?”

      ……真是疯了。

      杨磊实在无法理解程笑希是以什么心态拿哥哥的口吻对他说话的,这让他仅存的耐心在一瞬间荡然无存,皱起的眉头将他的厌恶完全展现。

      “程笑希,你来找我……也不怕你爸知道?”

      杨磊突然想到了更好笑的事,哥哥?要是提到哥哥,那他是不可能不想起他那位该死的父亲的。既然程笑希以哥哥的口吻对他说话,那他不如就顺着程笑希的话说下去。

      他有的是办法说出更伤人的话。

      程笑希还是没有表现出恼火的情绪,他眨了眨眼,笑得更开心了,“没事,他活不了多少年了,我再熬一熬他就死了。”

      “等你和你女朋友分手了,再跟我在一起也不迟啊。”

      其余的事情都不重要,程笑希早就不在乎除了杨磊以外的所有事了,他只有一个目标,只有一件想要实现的事情——就是要杨磊和他在一起。

      几句完全超出杨磊对程笑希的理解范围的话搞得他心烦意乱,他厌恶那些过去,可过去却阴魂不散。但杨磊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他能在七年前做出那种事,现在他一样可以。

      既然只凭语言无法说服现在的程笑希,那他就去做更过激的事情,像当年一样,多花费一些时间让程笑希死心就好了。

      让程笑希恨他恨到不想再看见他的脸最好。

      杨磊没有收起自己厌烦的表情,不顾程笑希的目光仍然在他身上流连,决绝地将这个想要赖在他身上不走的人请了出去,他的新剧目在此刻开始上演。

      程笑希再次遇见杨磊后,自己的情绪就已经完全失了控,他看着杨磊对他不带感情的眼神,反而加剧了他想要改变杨磊的态度的欲望。

      即使出差已经结束了程笑希却没打算回去,他直接请了个长假,把自己的时间都用在了纠缠杨磊一事上。他可不会再把杨磊放走了,天赐的良机他一定要牢牢握在手中。

      刚观察了两天,程笑希就知道杨磊嘴里的女朋友不过是说着玩的,只是一个随口扯来搪塞他的谎言。这个事实让程笑希的心情好了不少。

      被程笑希在酒吧堵了三四次后,杨磊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他终于从冷着一张脸变作露出让人看不懂情绪的笑容,接着随手点了一根烟,在抽了一口后对程笑希说:“去我家。”

      程笑希如愿以偿地再次和杨磊做出了越界的行为,被他挑开无数次的伤口此刻像是在被火焰灼烧,露出难闻的味道的同时变得腐烂。他努力地想要捂热杨磊那低于常人的体温,像是想要借此捂热杨磊的心。

      杨磊的动作一向又凶又狠,完全不在乎程笑希是否会感到疼痛。或者说,他就是想要借此机会施暴,好让程笑希在忍受不了后自己退缩。

      可程笑希心里的愉悦早就已经遮盖了身体上的痛苦,那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事。他只觉得自己成功了,他打碎了杨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屏障。

      在杨磊点起一根事后烟的时候,程笑希得意地将耳朵贴到杨磊的胸膛上,听着那里面蓬勃的心跳声,对他说:“杨磊……你这不是不喜欢男人吗?可你对我不是很有兴趣吗,真是口是心非。”

      杨磊掸了下烟灰,说出了自己准备许久的台词,“程笑希,我睡你,不代表我喜欢你。”

      “我要是想和人上床,有的是人愿意,我为什么非要找你?”

      磨得锋利的一把匕首捅向了刚刚被烧得溃烂的伤口,那道没有彻底愈合过的伤的疼痛转变得让人难以忍受。被切割开,被撕裂,被搅动了血肉,变得鲜血淋漓。

      这是主动与被动的区别,即使他靠着这道伤口让自己忘不掉杨磊,也绝不该轮到杨磊再捅上一刀。

      程笑希被激得浑身发抖,却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杨磊凭什么这样跟他说话,杨磊做的这一切都是设计好了为了羞辱他?七年了……耍他一次不够,还要耍他几次?到底凭什么让他来承受这一切?

      杨磊总是那样高高在上,那么蛮横,从来不在乎他的感受。无理地将戏剧添上一个潦草的结局,留下程笑希一个人在原地徘徊了七年,他走不出去,他被杨磊拽到同一个世界了,可杨磊却独自离开,把他留在原地。

      程笑希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阵阵发晕,他颤抖了很久才组织好自己要说的话。

      “杨磊……杨磊,你不觉得你太残忍了吗?错的从来都不是我,你却偏要让我去承担。”

      “你让我一个人在黑暗中腐烂,自己却过上了新生活,你和你最讨厌的那个人有什么区别?难道你就不自私自我了吗?”

      能说出这些话花费了程笑希不小的力气。他向来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但他觉得在杨磊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未免太丢人了。他努力地把哭腔吞进了肚子里,感觉嗓子眼已经堵到发痛,让他怀疑自己是否会就此窒息。

      虽然他没有哭出声,眼泪却依旧不争气的流了满脸,程笑希觉得自己在杨磊面前真是输得一塌糊涂,想要发怒表达自己的不满都找不到一星半点的气势。

      杨磊看向面前这个哭得满脸都是泪水的人,也许他本该心痛的。

      可是他没有。

      他早就把名为怜悯的情绪摘除了,他抛弃掉的过去,就一定不能再追上他。

      “你说得对,我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你早该知道了。”

      “程笑希,别再执着了。”

      成长

      杨磊把话说得又死又绝,好像完全不愿意给人留一条活路。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成功把程笑希赶走,只是让程笑希放弃了对他热烈的纠缠。

      程笑希托自己多少有点权力的父亲把自己调到了W市,方便他有事没事就来杨磊的酒吧喝酒。每天对着酒水单挨个点,点一杯喝一晚上,看上去漫无目的,不知道他到底在和什么东西较劲。

      在程笑希的状态看起来没有那么失控与癫狂后,杨磊又和他产生了一些交流。两个人保持在一个普通朋友的距离相处着,关系缓和到每天还能说上几句话,或是在夜晚的街道上并行一段路。

      他们之间没有再发生任何的过于亲密或是越界的事,甚至没有超过普通朋友的界限。若即若离的飘渺不定,像是两个都在空中飞舞的风筝,没有接触到彼此,一样看起来自由,却都被什么东西牵着。

      在经历这样的相处后,杨磊渐渐地体会到了以前没有发现的东西。

      过去,程笑希在他的眼中可能只是一个象征,是那个男人的另一个儿子,是衬托出他的生活多么惨淡是存在,是他迁怒的想要报复的对象。

      无论是哪一种,都十足的虚幻不真实。

      似乎直到现在,他才切实地意识到程笑希是个同他一样的“人”。

      飘渺的存在突然有了实体,变幻成了一个触手可及的鲜活的人。杨磊开始觉得,如果只是这样平淡的相处,简单的当个朋友的话也不是不行。

      时间一样让程笑希变得冷静,可能是现在能日日与杨磊相见了,他不再需要依靠那道伤口回味昔日热烈的感情。那道伤还是结了痂,被时间抚平,终有一天会被光阴带走。

      两人重逢的时候还是夏末,一转眼已然入冬。年关将近,程先生开始频繁地催程笑希回D市过年,每一次程笑希都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但是程先生想起来就要念叨一次,催得程笑希实在忍不下去。

      他随便挑了个日子,在酒吧打烊之后站在门口,任由自己被凛冽的冬风吹得发抖。程笑希提前问过杨磊准备几点下班,方便他按时在门口等着。

      杨磊收拾完东西推门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程笑希被冷风吹得整张脸都冻红了,他有点不解,“你为什么非要在门口站着?不冷吗?”

      程笑希心说,我这是为了卖惨。他把领子再拉高一点,有点讨好似的对杨磊说:“太冷了,我没开车,能不能搭下你的车啊?”

      杨磊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表示应允,程笑希便得逞地笑着跟在他后面上了车。

      车里开了空调之后渐渐不再寒冷,程笑希来回搓着手,又用更温暖些的掌心搓一搓自己冻得冰凉的脸颊,好一会儿才感觉自己是真的暖和起来。气氛不算太尴尬,他可以问问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问题了。

      “那个……快过年了,你准备怎么过年啊?就在W市吗?”

      杨磊专心开着车,顺着答道:“嗯,在W市自己过。”程笑希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总不是想让他跟着回D市过年吧,那是不是有点太异想天开了?

      “那我……我想留在W市,我和你一起过年……好不好?”

      程笑希久违地在杨磊面前感受到了十足的紧张情绪,哪怕他的双手早就已经恢复温热,他也停不下来的继续来回搓着。

      他和杨磊如今的关系确实没有到两个人一起过年的程度,但他包藏私心,他……想要当杨磊的家人。

      行驶的汽车在红灯前停下,杨磊的手仍然握在方向盘上,他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让程笑希紧张难耐。即使他过去被杨磊拒绝了那么多次,可他是永远不可能在这种事上习惯的,谁愿意习惯被拒绝呢?

      程笑希的行为总是能让杨磊感到意外。

      他的思绪飘得很远,远到了十几年前——他好像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同别人一起过年了。自从母亲去世后,他的世界里便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过年成为了一个不重要的仪式,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属于除他以外的所有人的喧嚣。

      一起过年……多么陌生的词汇,多么陌生的一件事。程笑希难道不该回D市陪自己的父母过年吗?他们又不一样,程笑希可不是孤身一人。

      “你不回家过年吗?跟我一起做什么?”杨磊问道,他突然想要点一根烟,可惜他现在还要开车。

      “我不想回家过,他们又不能把我抓回去。”程笑希先是声调昂扬着,却又马上低沉下去,“我想和你一起过年,你……你能不能别赶我走。”

      杨磊的余光看到了程笑希嘟起的嘴,和引诱人产生戳的欲望的腮帮子。

      “……可以,但是只有年夜饭和跨年,没有别的项目了。”

      除夕那天杨磊起得早,起来擀饺子皮,但他没想到程笑希居然能在八点多就来敲他家的门,然后承担了包饺子的工作。

      在大白天,外面就已经响起了零星的炮声。这还是杨磊第一次和母亲以外的人过年,他看着在旁边乐呵呵包饺子的程笑希,突然觉得过去的痛苦好像并没有追上他,反而正在离他远去。

      也许在他不再把自己一个人封闭在孤独中时,他才算是真的走向了新生活,他好像到现在才想明白一些。

      一共只有两个人吃的饺子,杨磊还包了两种馅。在他把饺子下锅之后,程笑希还偏要在旁边探着脑袋凑热闹,搞得煮饺子像是什么稀罕事。

      等饺子出锅后,程笑希便迫不及待地先盛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碗,然后颇为夸张地吹着饺子上的热气,就为了这饺子能早点凉到足以入口的温度。他吹了一会儿之后,就来回把饺子塞到嘴边试探着,让在旁边看他的杨磊忍不住想笑。

      程笑希跟打了场仗一样,折腾了半天终于吃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饺子,他开心地眯起了眼睛,还不忘夸赞道:“杨磊你手艺很好嘛!”

      杨磊笑了笑,轻到只有唇角向上勾起了不明显的弧度,但整个人看上去轻松了不少,他确实久违地再次感受到了属于过年的快乐。

      团圆年,团圆年。他到底有多久没有切身体会过年的意义了。

      到晚上,程笑希神秘兮兮地说他其实藏了两挂鞭炮,问杨磊要不要下去和他一起放。他眨巴眨巴眼睛,又嘟了嘟嘴,接着说:“那个……你知道我胆子小,我一个人不敢放的。”

      杨磊心说,你不敢放还要买?不就是等着算计我吗?

      但他最后还是松了口,最后由他一个人放完了那两挂鞭炮。始作俑者离得老远看着,真不知道他到底从哪儿获得了放炮的乐趣。

      两挂鞭炮用不了几时就炸了个干净,杨磊和程笑希并肩走在了街上。周边的广场上还聚集着一些在放烟花的人,他们俩站在老远看着颜色各异的烟花升上天空,爆开形成不同的形状。

      程笑希说:“我们这算不算不花钱免费看烟花?”

      “嗯……”杨磊点了点头,“那下回鞭炮也别买了,直接看别人的不就好了。”

      “啊?!那能一样吗!”

      程笑希夸张地反驳回去,他在意到了杨磊那句话中的“下回。”他很想问杨磊明年真的会跟他一起过吗?却又不敢真的问出来,怕破坏此时的气氛,又怕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过了三年又三年,程笑希还是赖在W市,赖在杨磊的身边,靠着强大的时间逐步融入了杨磊的生活里,让杨磊习惯了生活中不再是自己一个人。

      杨磊偶尔会恍惚地觉得其实他曾和程笑希一起长大,也许这才是一条正常的、属于哥哥和弟弟的人生轨迹。这条路仿佛并没有出现过岔路口,并没有走入荒唐的歧路,只是普通平淡却又安稳地走到了现在。

      杨磊知道,程笑希其实不甘于此,他大概没有放弃过,只是换了一种如滴水穿石般的方式。这不难看出来,因为这么多年过去,程笑希可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人生大事。

      只是杨磊不想迈出下一步,程笑希也不想再激进地逼他迈出下一步。

      如果没有任何意外出现的话,说不定他们就要这样耗完一辈子。

      但又是一年接近年底的时候,程笑希对杨磊说,今年他们大概不能在一起过年了。他近一年其实就已经几次返回D市,因为程先生突然生了重病,一年里反反复复,有过好转的时候,却又在入冬后急转直下。

      程笑希知道,也许程先生挺不过这个寒冬。他这次回去就要经历一次自己最亲近的人离去,他也将获得一次被迫的成长,另一种意义上的从孩子变作了一个大人。

      杨磊大概有两个月没怎么和程笑希联系过,他偶尔发过几条消息,但程笑希总要隔上许久才会回复。每次回的都没几个字,杨磊隔着屏幕都能看出来程笑希的状态肯定不好。

      在十一月底,程笑希在回D市后首次主动给杨磊发了消息。

      他说:你要回来看看他吗?他马上就要走了。

      ……是啊,是啊。

      除了程笑希的父亲这一身份外,程先生也是他的父亲,那个导致了他人生获得痛苦开端的凶手,让他在不见天光的黑暗中走了十几年的祸源。

      杨磊没有想过原谅他,那个人连母亲去世的消息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见他最后一面?他们有什么关系?

      可是面对程笑希发来的消息,杨磊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在这种时候,他无法对着程笑希说出他昔日最擅长的伤人的话。那终究是让程笑希度过了一个快乐的童年、养育他成人的父亲,对程笑希的意义和对他的意义怎么可能一样?

      杨磊来回重复着开屏与息屏的动作,最后回了一句:我来看看你。

      杨磊在医院门口见了程笑希。

      程笑希看上去像是蔫掉了,让杨磊联想到了雪。可以是没有实心的、只要受到一点外力就会松散地瘫倒在地的雪,也可以已经快要凝结在一起的状态,马上就会变成又冷又硬的冰疙瘩。

      两个人相顾无言,杨磊怎么也问不出那句:“你还好吗?”这太轻飘飘了,没有重量,也没有实际意义。不用脑子想都知道程笑希现在一点也不好,到底是什么人才会在这种情况下问出那种蠢问题。

      杨磊看了看程笑希,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医院,像是透过空气看到了里面的存在——一个带着病气躺在病床上的不熟悉的男人。他说:“……我就不进去了。”

      是程笑希预料之中的话,和杨磊害怕伤害他一样,他也觉得偏要让杨磊去见程先生最后一面一样未免太过残忍。

      但是程先生的离去,背后有着不止于“离去”的太多种复杂意义。

      程笑希终于可以说出他酝酿许久的话了,这些话他想了很久,却始终觉得没有合适的时机。这一次,他不确定是否是他想要的“合适”,但他的情感在此时不得不因为受了影响而变成冲动。

      “杨磊,他走了……你可以放过自己了。”

      “一直以来,其实都是你还没有放下,不要再刻意回避过去了,它马上就不存在了。”

      程笑希的声音如同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微弱到会随时消散在风中,可是它落到杨磊的耳朵里的份量很重。

      这是第几次了?怎么程笑希总是说出令他意外的话……

      到底是什么时候……程笑希看得这么明白了。

      当一个人对自己的过去避之不及、想要与其彻底分割开的时候,反而证明了他没有真正放下,杨磊就是这样的。他只是在用足够狠心足够决绝的方式回避着,好像只要他足够强硬,就能证明过去的痛苦不复存在。

      可那从来都是他还在耿耿于怀的证明。

      很多固执的人都需要一个台阶下,而杨磊那经久不愈的顽疾也需要一个彻底愈合的时机。他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说服自己放过自己,他纠结了那么久,居然等到了程笑希递到他的面前。

      杨磊想,程笑希在这时候和他聊过去的事,是不是对程先生有点过分了?……但这好像不是他该在乎的事。

      有什么东西在随着程笑希的语气消散,轻飘飘地浮到了空中,然后去了人看不到的远方。像枯木逢春,像冰雪消融,像玻璃上的阴霾被擦净,像经久不愈的伤疤被抚平。

      等到了枝头凝结的冰化作水滴落的时候,春天就到了,而昔时已逝。

      也许过了这个冬天,他可以把欠了程笑希很久的那句话说出来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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