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和他的偏执前男友

　　第三十四章

　　明钦在谢清染说完“滚”后消失不见了。

　　谢清染不记得师兄为什么走了，当时他意识恍惚，头疼得厉害。

　　如今回想起来，师兄那时似乎想抓住他的手腕，被甩开了。

　　等他清醒过来，明钦已经不见了。

　　“你这个师兄，我也查过。”辛春坐下来，又开始倒腾他的花茶。

　　扔三两粒晒干的玫瑰花花芯在杯底，一泼开水烫开干巴巴的花芯，玫瑰花花瓣绽开，在滚水中溢散出清甜。

　　辛春先给谢清染冲开一杯玫瑰花茶，毕竟这些花茶当时还是谢清染帮忙拿出去在太阳底下晒干的。

　　谢清染经常会帮辛春晒些药材或花草。那些玫瑰花或金银花草冲泡出来的茶回味甘甜，唇齿留香，他很佩服辛春的手艺。

　　之前眼睛接近全盲看不见，现在视力好了些，谢清染垂眸看着茶杯底被冲开发胀的玫瑰花苞，它们的颜色比普通的玫瑰花晒干后要深红许多。

　　辛春注意到他的视线，调笑着问道：“是不是好奇为什么颜色比普通的玫瑰要深很多？像血一样？”

　　谢清染点头，他坐在露台边上，视线一晃就落到了露台下的那片迎风猎艳的玫瑰花田上。

　　“因为你前男友是个疯子，用自己的血浇灌这片玫瑰花。”辛春不卖关子，全盘托出。

　　恶鬼的血是极其珍贵的，他们的伤口可以快速愈合，可失血过多的话，也会面临死亡。

　　露台下的玫瑰花朵朵开至绝艳的颓靡，惊心动魄，这正是用鬼血浇灌出来的成果。

　　恶鬼们都会爱惜他们宝贵的血液，除了池烬格格不入。

　　这片玫瑰花田格外珍贵，既是池烬用血浇灌，又是他亲手呵护的。

　　谢清染记起来他曾经晕倒在那片花田里，怕是压倒了面积不小的娇贵玫瑰。

　　但池烬没说什么，不仅那次没说，在他眼盲那段长时间里，池烬从不提起他就是池烬，从不为难他。

　　他记忆中的池烬向来是肆意绚烂的，永远出现在阳光下，从不会如此沉默寡言，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小心翼翼。

　　想到这一点对比，谢清染内心忽地刺痛，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认识谢清染的人总说他冷淡寡情，看不透内心，殊不知他对自己的内心也总是迷茫的。

　　与世隔绝，情绪淡漠的时间多了，慢慢地，谢清染便感知不到喜怒哀乐，人间情爱。

　　生前的池烬和死后化作恶鬼的池烬相差很大。池烬变了很多。

　　这个结论在心里敲定，谢清染指腹摩挲着茶杯的边沿，抬眸看向对面的辛春，问：“你是怎么认识池烬的？”

　　辛春会读心术，在刚才谢清染沉默的一小段时间内，他看见谢清染心海泛起了涟漪，还挺罕见。

　　“我第一次见到池烬就觉得他是个疯子了，他披着血色的外袍，里面罩着一件墨色的内衬，转手便折断了试图对他动手动脚的恶鬼，眉眼冷戾，看上去像是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死侍一样。”

　　“你也知道鬼的能力都是按照死了多久来排的，刚死的恶鬼只有被欺负的份，但池烬不一样，我都被他震惊了，怎么一只毛头小鬼如此厉害。”

　　“不过我活了几百年，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但这种一死就有强悍鬼力的恶鬼一般是恶鬼和人类结合生下的产物。

　　“要么是家族里供奉着穷凶恶极的鬼魂，一部分鬼力借给了家族里死后变成恶鬼的人。”

　　辛春调查过池烬，这两种情况不可能出现在池烬身上。

　　池烬的爸妈都是人类，池家又是百年世家，书香门第，常年往寺庙高僧供奉香火，乞求祭拜的家族，不可能供奉恶鬼。

　　谢清染没什么表情：“没什么不可能的。”

　　这句话既可能指池烬一个初出茅庐的恶鬼如此厉害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也可能指池家供奉恶鬼没什么不可能的。

　　辛春察觉谢清染应该知道些什么他查不到的东西。

　　虽然他很好奇池烬那小子是怎么做到比他还厉害的，但谢清染既然只说了这几个字，说明他只想说这些东西。

　　辛春隐隐觉得，在池烬没暴露身份前的谢清染很好说话，无论是人是鬼，无论和他说什么事情，谢清染总是温和地笑着应对。

　　而现在的谢清染仿佛回到了辛春调查到的那个谢清染，冷淡寡情，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冷冰冰的。

　　这一切是因为池烬吧？

　　这对小情侣好生奇怪，彼此的性格会因为对方而彻底改变，就好像对方是彼此生活轨迹的枢纽。

　　-

　　文明死了，鬼堡里原本负责后厨事务的恶鬼也在死在了池烬大开杀戒的地下室。

　　其他两只恶鬼是不用吃饭的，谢清染是唯一的人类，还是需要一日三餐的。

　　谢清染收拾厨房里剩余的食材。冰箱里还有文明前两天刚采购的没吃完的很多食物。

　　有鱼有肉，这个屠夫还懂得荤素搭配。

　　这段时间是文明在负责他的一日三餐。他食欲长期低迷，吃不了多少东西，文明依旧照常做饭。

　　辛春说文明慕强心理很重，再加上他身为池烬的下属，得了池烬的命令，自然会尊重他，照顾他。

　　文明吃过人，害过人，利用蛮力欺凌他人，死不足惜。

　　如果是之前的谢清染，会毫不犹豫赞成师兄杀了文明这个祸害。

　　可在鬼堡里呆了一段时间，谢清染感受到的是文明慢慢变好的一面。

　　因为在他来之前，文明认了池烬作主人，在池烬的命令下不再吃人，又跟着他和辛春相处了一段时间，心灵得到净化，脾气平和了不少。

　　曾经犯下的错那也是错，他自然不会同情文明。

　　只是，文明是慢慢变好的，而池烬，按照辛春的话来说，池烬像是被打开了一道黑色缺口，没有边限的黑雾从他身上泄出，包围他，吞噬他，逐渐看不到底线。

　　池烬是慢慢失去控制的。

　　起初，他会不眨眼地掀开同类的头盖骨，后来，亲手了结了慧怡，再后来，地下室的虐杀。

　　最近的一次杀戮是一锅端了一窝的恶鬼。

　　虽说这些恶鬼都是该死的，可谢清染担心，池烬会喜欢上这种杀戮的感觉，杀红了眼，麻木绝情，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哪一天池烬不小心伤害了人类，到时候他该如何界定池烬是善的还是恶的？

　　谢清染的祖师爷原本是个道士，不是装神弄鬼跳大神的江湖骗子，他是个正正经经的道观里的道士。

　　在恶鬼开始伤天害人后，祖师爷和他的师兄弟主动担负起保护道观周围村庄百姓安危的责任，替他们驱赶恶鬼，还村子一片安宁。

　　之后越来越多的仁人志士加入他们，祖师爷便成立了如镜派。

　　如镜派的原则就是遇恶鬼则杀，绝不姑息任何恶鬼。

　　明钦很好地贯彻了这一点。谢清染没有。

　　刚来鬼堡的时候，慧怡主动送上门来，恶性暴露得彻底，谢清染早已决定要杀了她。

　　实际上，谢清染那个时候认为自己命不久矣，死之前都要带走几个世间的祸害。

　　另一方面，他对在他面前流露出善的一面的辛春和文明保持警惕心，在如镜派十几年的经历告诉他，恶鬼本性是邪狞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然而辛春目前是善的，池烬目前也是善的。

　　判断善恶没有唯一标准，谢清染有自己的标准。

　　在他心中，他愿意相信池烬纵然成了恶鬼，也会一直是善的。

　　-

　　谢清染思绪飘远，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往炉灶里加柴火。

　　“加多了，等会一点燃，这个又小又破的厨房要被烧没了。”池烬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抽走了炉灶里的多余柴火。

　　谢清染就转身找了打火机，准备生火自主做饭。

　　池烬扭过头，好整以暇看向他手里的打火机，挑眉促狭问他：“会点火么？”

　　谢清染没用过古老的烧火工具，他蹲在炉灶的塞口前，平静道：“试试。”

　　传统的生火做饭，需要点燃炉灶内的柴火，保持炉灶内有持续的火源能够做出一顿饭来。

　　这些柴火均为实木，用几张纸自然是无法点着的，失败后，谢清染注意到了用来装食材的塑料袋，它们容易点着，也不想纸那般快速化为灰烬。

　　“塑料袋没用，燃烧还会释放有毒气体，对你身体不好。”

　　池烬坐在炉灶前的小木扎上，高大的身躯显得格外憋屈，长腿无处安放。

　　可看上去这位出身豪门，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已经做了很多次这样的事情。

　　“去拿点墙那边的草屑过来。”池烬说完，谢清染便抓了一把干燥的草屑交给他。

　　池烬轻车熟路地将草屑塞进炉灶内交错叠放的柴火里，塞得严严实实，然后一点火，草屑熊熊燃烧，不一会儿木材也被点燃了。

　　“做过一两次饭，然后就学会了如何高效率生火。”池烬自顾自解释。

　　“嗯，我知道，很难吃。”谢清染吃过池烬做的饭，他那时不知道是池烬做的，只当是鬼堡里的恶鬼不会做饭。

　　池烬：“……”

　　谢清染一气呵成，平静地评价他煮的饭很难吃，和平素一样的冷淡语气，平淡到池烬得反应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

　　“咳”池烬轻咳，将这一页黑历史掀篇。

　　其实也不算是黑历史，他曾经亲眼看着谢清染面容含笑地将他的黑暗料理一口口吃个干净。

　　后来他尝了一口他煮出来的饭，说不上形容词的难吃，天知道他当时多担心谢清染连味觉都失去了。

　　谢清染只是不在乎了，一个连死都不在乎的人，还会在乎吃得好不好么？

　　谢清染似一块晶莹剔透的寒冰，没有人，没有物可以在他心里留下任何痕迹，一颗心冷情又纯白。

　　几个月前，池烬毫无保留地想在谢清染心上占据一方天地，哪怕是小小的一块。

　　他失败了，付出了一条性命。

　　这些天，池烬始终想问，他的这条命是否在那片寒冰般的心上留下了痕迹么。

　　他不敢了。很可笑。曾经他可不是这么孬的人。

　　“那个时候在想什么？”

　　锅里的水冒出了小气泡，谢清染垂眸看着原本平静的凉水面随着温度的升高，一个接一个冒出翻滚的气泡。

　　好似他这段时间的心海，平静中破开了沸腾的乱。

　　他听见池烬这么问。

　　谢清染往炉灶内放木柴那会儿，池烬怕是站在门外看了许久，注意到他思绪飘远了。

　　谢清染依旧垂着眸，指尖微动，有种第一次说情话的呆：“……在想你。”

　　他确实在想池烬，在心里想要是池烬哪一天破戒杀了人，吃了人，而他身为天师该如何抉择。

　　可他是相信池烬不会变成那样的。他始终相信池烬。

　　池烬愣了，随即漆黑的眸子似炉灶内点燃的星火，蓦地亮了，勾着笑问：“在厨房触景生情想到我做的饭极其难吃？”

　　他可不信谢清染能单纯地像自己思念他一样思念他。

　　周围只有锅里水咕噜噜冒泡的动静，谢清染转过脸，好看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池烬，他问：“为什么一开始要躲着我？”

　　为什么一开始不以池烬的身份出现。

　　池烬原是与谢清染对视的，听到这句话，别开了眼神，平添一丝狼狈，他的声音失了平素信手拈来的桀骜。

　　“因为你不喜欢从前张扬桀骜的池烬，”他嗓子蓦地哑涩，“……或许更不喜欢现在的池烬。”

　　辛春把聊天内容告诉他了。

　　谢清染已经知道他杀了很多同类，嗜血成性了，怕是会更讨厌他吧。

　　“我确实不喜欢现在的池烬。”

　　谢清染这句话仿佛给池烬下了判决书，他脸色苍白，眼睫黯然垂下：“不喜欢，也行，我也不喜欢。”

　　谢清染朝他走近一步，无奈地轻轻呢喃了一句“池烬”。

　　“我不喜欢现在这么没自信的池烬，我也不喜欢习惯性淡漠，淡漠到习惯对他人冷淡，对感情迟钝的我。”

　　池烬抬眸，心像是停了半拍：“……什么意思？”

　　谢清染拥住他，第一次主动抱他，在他耳边字字清晰：“意思是你很好，我或许很早就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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