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寄居

　　至于旅行，还没有结束，这次两人选择了丹麦，童话之国。

　　博涅斯怀疑是因为赫梅最近在看安徒生童话。“成年人比儿童更需要童话的治愈，童话故事里永远有最完美的生活和爱人。”赫梅说这句话的时候博涅斯正从一家咖啡店走出来，他在门口等他的完美爱人。

　　博涅斯穿着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灰色的羊绒围巾压着他美丽的金色长发，鼻尖冻得有点发红。他把左手的咖啡递给博涅斯然后快速塞进大衣口袋里取暖：“那就让丹麦好好治愈你吧，第一站从国家海洋馆开始。”

　　天气还没有回暖，出来游玩的人不多。“我感谢发明了工作日的人，是他让我们这些弹性工作的人可以避开节假日汹涌的人流好好享受游玩的乐趣。”博涅斯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前仔细观察缓缓游动的魔鬼鱼由衷地对赫梅说道。赫梅挑眉回答道：“即使在节假日，如果你需要单独欣赏一些美景我也可以做到。”博涅斯轻啜一口微冷的咖啡，然后打趣赫梅：“哦！听听看你这可恶的资本家发言？”赫梅笑道：“我是资本家吗？那你是什么？”

　　“我？我可没有剥削过西塞尔，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勤勤恳恳的小作家罢了。”赫梅笑着揽过博涅斯的肩膀，嘴里说着：“好吧好吧我亲爱的小作家。”

　　巨大的成年魔鬼鱼贴近玻璃展开双翼尽情翱翔，阴影将两人兜头罩下，博涅斯侧过头主动去和赫梅接吻。低低的笑声从赫梅的唇缝里逸出，他带着一种得意的语气：“我说过，你会向我索吻的，我的梦都是预言。”

　　这次嘱咐西塞尔预订下榻的酒店，西塞尔居然破天荒问了一句，是订一间还是两间。博涅斯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你以前怎么不知道问订几间？”西塞尔也感到老板非常莫名其妙：“以前当然是订一间啊，毕竟就你一个人，如果你提前说为赫梅先生顺便也订一间我就会订两间。不过现在你们在一起了，所以我到底是订一间还是两间？”

　　博涅斯一时愣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西塞尔说，赫梅很快拿过手机和颜悦色地告诉西塞尔，还是订一间吧，毕竟博涅斯先生已经很久没有出新书了，理应为他节约一些。

　　西塞尔说好吧好吧，博涅斯拿着挂掉的电话：“节约？你的房间难道要我出钱吗？”赫梅亲亲他的脸颊：“毕竟我可没有正经工作，只能依靠您了，先生。”

　　博涅斯很快爱上丹麦，他觉得这里很有利于写作，他说这大概是安徒生的灵魂在庇佑这个国家，孜孜不倦地为文人带来温暖有爱的灵感。赫梅接着说，那看来是济慈或者雪莱太懒惰了，没有赐予英国人可贵的灵感。博涅斯反驳说自己上一年基本不在英国，又说自己还是更喜欢王尔德。赫梅拿过博涅斯写了几句话的手稿，嘴里念叨着：“天哪，看看这个虚假的男人，嘴上说着自己更喜欢王尔德，笔下写的全是雪莱。”

　　博涅斯赶紧夺下那张纸，他的脸都出现了一点儿可爱的红，因为纸上的话——“唯有你的光辉，如同轻雾飘过山岗，或像夜风轻抚寂静的琴弦，弹送出一阵轻柔的乐声，或像月华洒在午夜的河面，把美和真送给人生的不安的梦境。”

　　这原本是雪莱的《赞智性美》却被他截取一段，写下来映衬他心中的爱人。他有点被戳破隐秘心思的愠怒，又有点羞赧，更为自己这种全身心投入爱恋的样子感到莫名的耻意。赫梅看博涅斯微红的脸，只觉得可爱，他的不算年轻的爱人身上总有些不符合年龄的青涩。他伸出双手握住博涅斯的双臂，然后去找寻博涅斯低垂的眼眸：“我会期待你笔下每一个单词，并将它们视作你爱恋我的证据，无论是赞智性美还是赞什么美，是不是你创作的也不重要。这段恋情里，不止你一个人是爱情的俘虏，我也是。当我们的灵魂纠缠在一起，不管再做任何事，我在情感上都避不开你了。”

　　博涅斯的脸红得更厉害了，因为赫梅这些话，他突然联想到去年两人一起旅行时，自己写的一些诗歌，赫梅是他笔下临近黎明的黑夜，是帽檐上的玫瑰，是亮起来的灯火，是所有的锦上添花，是得来不易的礼物和时所罕见的瑰宝。

　　这么想着，羞耻度就更上一层楼了。

　　博涅斯甚至在这里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咖啡花店上钟点班，一家很小的店，就在步行街的十字路口。老板娘是一位单身的母亲，她下午两点到四点需要去学校接她的儿子放学。博涅斯正好就填补这两个小时，赫梅四点来接博涅斯，然后接过博涅斯递过来的咖啡，两个人去散步，顺便找一家店共进晚餐。

　　博涅斯穿工作服非常好看，因为店里还有许多鲜花，所以暖气很足，他也不需要穿厚重的棉服大衣之类的。一身白衬衫和西装裤，棕色的围裙随意地勾勒出他纤细优美的腰身，金色的头发被包裹进同色的报童帽里，露出一大段白皙的脖颈。

　　正四点，门口的风铃一响，“您好，一杯卡布奇诺。”博涅斯在工作台里转过身，他以为是赫梅，结果是以为陌生的年轻男性，他有点意外，正这时，风铃又响一声，“您好，一杯卡布奇诺。”

　　这次是赫梅，陌生男子几乎把赫梅的身影挡个干净，博涅斯还是歪过身体向后面的赫梅说一声：“你稍等一下。”

　　然后他转过身去准备咖啡，赫梅则走向旁边阶梯架子上琳琅满目的花朵，手轻轻拂过仔细挑选着，又在架子旁的篮子里拿出剪刀和丝带。

　　男子看着前后忙碌的两个人，莫名觉得自己非常多余。

　　两杯咖啡是一起完成的，博涅斯拍响传唤铃。“您的卡布奇诺。”说着将两杯咖啡摆上吧台。“您的卡布奇诺。”一捧精致的玫瑰被递到博涅斯眼前，灰紫色又有点带红的颜色让这种玫瑰有一种奇异又复古的美感，而它恰好也叫作“卡布奇诺”。博涅斯开心地接过花束，然后问赫梅今天去哪。另一位男子一脸惊讶看着两人，然后结结巴巴地对博涅斯说：“呃……这位先生，请问我送您一束花，也可以和您约会吗？我的意思是您非常漂亮……嗯……我是说很帅气……我其实注意到您几天了。”

　　博涅斯有些哭笑不得，他问对方：“您认为一束玫瑰就可以和我约会吗？”

　　对方嗯嗯啊啊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博涅斯走出吧台捧起赫梅的脸吻了一下：“对不起先生，再和您交谈我的‘太太’恐怕要吃醋了。”赫梅配合着把自己的头靠在博涅斯的肩膀上，嘴里娇嗔着催促道：“我们该回去了亲爱的，我们可爱的小女儿还在等我们呢。”

　　博涅斯微笑着说：“抱歉，但是事实上已经到我下班的时候了。”

　　那位顾客显然一时不能从“我的梦中情人已经结婚了并且还有一个女儿并且还是1”的打击中走出来。

　　石板路上博涅斯穿着大衣，围巾遮住他小半张脸，他捧着一束花纹纸包裹的玫瑰和赫梅牵着手。赫梅走得很快，因为今天要去吃的餐厅打烊很早。博涅斯几乎小跑起来，他不停地在问：“我的太太什么时候为我生的一个可爱的女儿？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赫梅一开始不说话，被问烦了就说：“今晚！”

　　丹麦的傍晚，雨水浸润过房屋和道路，天色有点昏暗，皮鞋踏在石板路上啪啪作响，玫瑰的花香散落了一路，至于那飞起来的围巾，只是在亲吻潮湿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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