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人生鼎沸里活得平凡

　　其实林言那天也准备提分手，但魏洲总是这样，体贴得过分，叫她自惭形秽。她真的想和魏洲好好在一起，她想重新开始，但她做不到，因为胡遇的一只耳朵听不见了。

　　那天，在巷子里，胡遇死死地捂着左耳，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然后晕了过去。医生诊断是外伤性耳聋。

　　他醒来时，左耳几乎听不见了。孙珂抱着他痛哭，胡遇自己仿佛没什么感觉，说：“没事，一只耳朵而已。”他以前造的孽，现在一一偿还。

　　胡遇见林言也在，问：“你还不回学校呢。”林言什么也没说，真的走了。

　　她是逃回学校的，在高铁上打电话给陈梦，哭着说：“梦梦，我好怕。”陈梦陪她去了医院，做了一套线下治疗，配了很多药，她抱着陈梦哭，怎么都停不下来。
　　“言言……”陈梦安慰她，“哭吧哭吧，发泄完就好了。”
　　林言：“为什么呀，梦梦，我们明明在很努力地生活。”
　　陈梦叹了口气，她想说努力其实是个贬义词，但这话不合时宜，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林言，只好无声的陪伴。

　　林言哭得眼睛疼，才强迫自己停下来，她服了安眠药，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陈梦、斯琪和唐晓婷都在，林言看着她们，说：“没事，你们上课去。”

　　在这一刻，她彻底明白了胡遇的感受。她无法直视身边的人关切的眼神，只想找个地洞躲起来，一个人待到天荒地老。

　　林言整理好情绪，平静下来，然后给蒋厉楠打电话，蒋厉楠问她怎么样，她肿着眼睛说没事。她不想让胡遇知道她的病情又反复了，而且比以往几次都严重。林言也没向家里人问起胡遇，更没主动和胡遇联系。

　　林言又停课了，陈梦陪她去教务处签字，辅导员问：“言言，要不你申请休学一年，好好养身体。”林言摇摇头：“没关系，给我两个月的时间。”
　　辅导员：“停课两个月，我担心你期末考试过不了。”
　　“我可以的，调整好了状态就行。”林言对此很自信，并说，“老师，这件事麻烦保密，别告诉我家里人。”

　　然后林言又失踪了。

　　一个月后，她给陈梦打电话，听语气陈梦已经气死过一回了。
　　“你是我的老祖宗吧？”陈梦说，“你这样折腾我，把不把我当朋友了？”
　　林言笑笑，问：“斯琪和晓婷呢？”
　　“都在呢，我公放的，我们打算一起批斗你。”陈梦说。
　　林言：“姐妹们，我在云南。”
　　斯琪放下可乐：“什么？你一声不吭跑那么远啦？”
　　“嗯，天天看海。”林言说，“我明天就回来了。”
　　陈梦：“你别回来，你回来干嘛，我和斯琪已经把你的行李丢出去了。”
　　“别这样嘛梦梦总。”听语气，林言似乎心情不错，“我寄了鲜花饼，今天应该到了，蛮重的，你们一起去拿一下。”
　　陈梦瘪了瘪嘴，还是问：“明天几点的机票？我去接你。”
　　“忘了，晚点我看看。”林言说，“先不说啦，我有点事，明天见。”

　　陈梦和斯琪对视，双双摇头——真是个捉摸不透的女人。

　　林言的行李箱里有一堆医学书籍，陈梦看了，忍不住问：“不是吧？你该不会跑云南去，整天看这种吧？”
　　林言点了点头：“差不多。”
　　“图书馆它不香吗？省级最美图书馆排名top1唉妹妹。”陈梦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林言说：“我就想换个环境，一个人做点事情。”
　　陈梦：“你还做什么了？”
　　“跑步、看海、看书、做鲜花饼、做手工、瞎逛、吃美食……”林言掰着手指头，“晚上在民宿里看电影。”
　　陈梦：“看电影？”
　　“嗯，大话西游。”林言说，“常看常新。”
　　陈梦：“哦，对了，胡遇给我打过电话。”
　　林言手上动作顿了顿，问：“你们还有联系方式呢。”
　　“还不是因为上次你搞失踪。”陈梦站到林言跟前，问，“你怎么说。”
　　林言：“你指哪方面？”
　　陈梦：“all。”

　　“我好了啊，可以去上课了，接下去准备把漏掉的课补回来。”林言收拾好东西，拍了拍手。
　　陈梦眨着眼睛看她，林言继续说：“梦梦，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整理情绪。知道胡遇耳朵出问题的时候，我好害怕，第一反应就是逃，我不敢面对他，连一句问候的话都说不出来……我才明白了他从前的心情。”
　　“所以呢，明白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做。”陈梦问。
　　林言笑了笑：“有问题解决问题，没问题顺其自然。一直以来，我脑子里的东西太多了，课程、考试、论文、赚钱、规划……这些压得我快喘不过气了，我想把这些清空掉，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哪是一句话呀。”陈梦笑她幼稚。
　　林言说：“尽人事，听天命。”
　　陈梦摇着头啧声：“不得了啊，到现在都没问我你哥说了什么，看来真的长大了。”
　　林言眯了眯眼：“我会自己问他。”

　　转眼就到了元旦，411寝室里可谓“乌烟瘴气”。
　　“一对k。”
　　“要不起。”
　　“我也要不起。”
　　“嘿嘿，落我手里了，小妞。”陈梦对斯琪露出淫贼般的狂笑，“对2。”
　　“靠！真没劲，又输了。”斯琪瘫倒在地，身体转向香气腾腾的一边，“这锅好了没啊，能吃了不，我前胸贴后背了。”
　　“你好意思说！零食全被你吃光了，就没停过，还饿呢！”陈梦吐槽道，斯琪紧接着反驳：“众所周知，人有两个胃。”

　　寝室里冒着袅袅烟气，火锅咕噜咕噜沸腾，唐晓婷后知后觉担心起来。
　　“这是违规的哎，我们会不会被抓起来啊？”
　　斯琪：“宿管阿姨都回家过年了，谁管啊。”

　　四人将啤酒瓶一碰，大喊新年快乐！
　　“祝411寝室友谊长存！”
　　“干了干了。”

　　酒过不知几巡，在场的除了陈梦，都晕晕乎乎的，一个也不肯放下酒瓶。
　　唐晓婷靠着椅背，举起手：“这学期马上就结束了，真快。”
　　斯琪听了这话，呜呜呜起来：“你别说了！还有半个月就考试了，我肯定又要挂科。”
　　陈梦听乐了：“瞧你那出息，让言言给你理一份题库。”
　　言言听了呵呵傻笑：“好啊。”
　　陈梦于是更乐了，拿出手机对着这三厮：“叫你们贪酒啊……明儿起来看见这视频，脸都没地方搁。”
　　林言眼疾手快夺下陈梦的手机，趁陈梦来抢时翻身压上去，斯琪见状也凑齐热闹，往林言身上扑，唐晓婷则在一旁看戏。
　　“我靠，你们两个女人。”陈梦哇哇大叫，“压死我了，快起来。”
　　“卧槽，谁挠我痒痒，不行了不行了，笑死我了，快停。”
　　“求求求求，我错了宝贝儿。”

　　“滋……滋……滋……”
　　翌日，手机在某个角落不要命地震动，斯琪率先醒过来，踢身边的人：“手机……”
　　陈梦不满地“啧”了一声，往另一边踢：“唐晓婷，关闹钟！”
　　唐晓婷迷迷糊糊爬起来，在黑光里摸索手机，顺着震动触到一只手，随后听见林言的声音。
　　“我的，我的。”
　　林言跪着爬出狼藉，蹑手蹑脚掀起窗帘，光进来的时候听见两声哀鸣，她赶忙闪身溜出去。
　　“哥。”林言叫了一声，嗓子还有点哑。
　　胡遇立刻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你怎么了？”
　　“刚睡醒，嗯……”林言清清嗓，“一大早找我，什么事啊？”
　　“……”胡遇看了眼手表，“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二点零6分。”
　　林言轻轻“啊”了一声：“睡过头了。”
　　“我昨天给你打了几十个电话，你都没接。”
　　“不是跟你说了嘛，和室友过节，嗯……”
　　胡遇“哼”道：“爷爷奶奶都发话了，过节都不回来。”
　　“我才不信，爷爷奶奶多通情达理啊，你以为跟你一样。”光落在阳台上，圈着林言，暖洋洋的，渐渐驱散了宿醉后的不适，她背靠着栏杆问，“假期课多不多？”
　　“今天没有，明天和后天从早到晚。”胡遇的语气听着有些不开心，“都不能来找你。”
　　“找我干嘛呀，忙你的。我很快就期末考了，考完就回家。嗯。”
　　“行，到时候有空我就来接你。”胡遇说，“你先去吃点东西，给你买了点解酒糖，一会儿去宿舍楼下取。”
　　林言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
　　她故意没提喝酒这茬，因为胡遇在这方面对她管得可严了，昨天半醉不醉看到他的来电，林言没敢接，谁知道醒了，隔着手机也能被抓个正着。
　　胡遇又“哼”：“我还能不知道？醉醒了就嗯嗯嗯嗯的，你在外面就胡来吧，不跟你说了，忙去了。”
　　林言伸了个懒腰，眯着眼洗日光浴。

　　先前跟着江志文写论文，觉得时间过得飞快，现在无事一身轻，跟着陈梦到处吃喝玩乐，同样觉得时间飞快，看来和忙不忙碌无关，时间确实过得飞快。林言依旧以高出一大截的绩点霸占年纪第一的位置，斯琪在她的魔鬼训练下破天荒地没有挂科，一想到能心无旁骛过个好年，她就忍不住抱住林言：“言子啊，没有你我怎么活啊……”

　　近年关的时间，胡遇很忙的，他排课排了半天，实在抽不出几小时的空档。林言现在挺马虎的，错过了抢票时间，本想着滞留几天再回家，这时候接到了蒋厉楠的电话：“言言，我和余叔叔在你学校门口了。”

　　胡跃天打电话给余焕，余焕没二话，立刻启程。车开出去没多久，蒋厉楠的电话又来了：“余哥，你回来接下我，我和你一起去。”
　　林言见了余焕很高兴，问道：“叔叔，余安回来了吗？”
　　“他呀，别提了，忙得很，估计要二十九才回，待两天又要走了，说是要做实验，我也不知道他瞎忙乎什么。”
　　余安报的是医学专业，忙碌是常态，蒋厉楠夸道：“小安乖，有前途。”
　　余焕笑了：“乖肯定还是言言乖。是吧？”
　　林言在后视镜里和他对视一笑，蒋厉楠附和说：“我女儿最乖。”
　　说着她从前排拿出一袋吃的食，指来指去：“这些是我买的，这些是小遇买的，还有这个饼，奶奶自己做的。”
　　林言忍俊不禁：“妈，我是回家，又不是出门，你带这些干嘛呀。”
　　“这不路上无聊。”
　　“我又不是小孩子。”
　　蒋厉楠不赞同这话，
　　“滋……滋……滋……”
　　翌日，手机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不要命的震动，斯琪率先醒过来，踢身边的人：“手机……”
　　陈梦不满地“啧”了一声，往另一边踢：“唐晓婷，关闹钟！”
　　唐晓婷迷迷糊糊爬起来，在黑光里摸索手机，顺着震动触到一只手，随后听见林言的声音。
　　“我的，我的。”
　　林言跪着爬出狼藉，蹑手蹑脚掀起窗帘，光顺着进来的时候听见两声哀鸣，她赶忙闪身溜出去。
　　“哥。”林言叫了一声，嗓子还有点哑。
　　胡遇立刻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你怎么了？”
　　“刚睡醒。嗯……”林言清清嗓，“一大早找我，什么事啊？”
　　“……”胡遇看了眼手表，“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二点零6分。”
　　林言轻轻“啊”了一声：“睡过头了。”
　　“我昨天给你打了几十个电话，你都没接。”
　　“不是跟你说了嘛，和室友过节。嗯……”
　　胡遇“哼”道：“爷爷奶奶都发话了，哪有过节不回来的道理。”
　　“我才不信，爷爷奶奶多通情达理啊，你以为跟你一样……”阳光落在阳台上，圈着林言，暖洋洋的，渐渐驱散了宿醉后的不适，她背靠着栏杆问，“假期课多不多？”
　　“今天没有，明天和后天从早到晚。”胡遇的语气听着有些不开心，“都不能来找你。”
　　“找我干嘛呀，忙你的。我很快就期末考了，考完就回家。嗯。”
　　“行，到时候空我就来接你。”胡遇说，“你先去吃点东西，给你买了点解酒糖，一会儿去宿舍楼下取。”
　　林言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
　　她故意没提喝酒这茬，因为胡遇在这方面对她管得可严了，昨天半醉不醉期间看到他的来电，林言没敢接，谁知道醒了，隔着手机也能被抓个正着。
　　胡遇又“哼”：“我还能不知道？醉醒了就嗯嗯嗯嗯的，你在外面就胡来吧，不跟你说了，忙去了。”
　　林言伸了个懒腰，歪靠在阳台上，眯着眼洗日光浴。

　　先前跟着江志文写论文，觉得时间过得飞快，现在整个人无事一身轻，跟着陈梦到处吃喝玩乐，同样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看来和忙碌还是空闲无关，时间确实过得飞快。
　　林言依旧以高出一大截的绩点霸占年纪第一的位置，斯琪在她的魔鬼训练下破天荒地没有挂科，一想到能心无旁骛过个好年，她就忍不住抱住林言说：“言言你以后别去忙七忙八了，没有你我不行啊……”

　　胡遇靠近年关是很忙的，他排课排了半天，实在抽不出几小时的空余时间。林言难得马虎了一回，错过了抢票时间，本想着滞留几天，错过高峰再回家，这时候接到了蒋厉楠的电话：“言言，我和余叔叔在你学校门口了。”

　　胡跃天托余焕开一趟，把林言接回家，余焕自然没二话说，立刻启程，车刚开出去没多久，蒋厉楠的电话又来了：“余哥，你回来接下我，我和你一起去。”
　　林言见了余焕很高兴，问道：“叔叔，余安回来了吗？”
　　“他呀……别提了，忙得很，估计要二十九才回，待两天又要走了，说是什么做实验，我也不知道他整天瞎忙乎什么。”
　　余安报的是医学专业，忙碌是常态。
　　蒋厉楠夸道：“小安乖，有前途。”
　　余焕笑了：“乖肯定还是言言乖。是吧？”
　　林言在后视镜里和他对视一笑，蒋厉楠附和说：“确实，我们家言言最乖。”
　　说着她从前排拿出一袋水果和零食，指来指去：“这些是我买的，这些是小遇买的，还有这个饼，奶奶自己做的。”
　　林言忍俊不禁：“妈，我是回家，又不是出门，带这些干嘛呀。”
　　“这不路上无聊。”
　　“我又不是小孩子。”
　　蒋厉楠不赞同这话，握着她的手问：“你怎么不是小孩子了？”

　　林言冲她灿烂一笑。手□□燥清香的气息包裹住，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她片刻失神。
　　蒋厉楠上一次这样握着她的手是什么时候呢？大概是她初中生病，蒋厉楠在床边守了一夜，等她醒后说，烧退了就去学校。还是更小的时候，她哭着闹着不愿意见心理医生，蒋厉楠抱着她，紧紧握住她的小拳头，安慰道言言别怕，医生叔叔不是坏人。又或许得再往前推，她从鬼门关里出来，蒋厉楠牵着她，毅然决然离开那个有魔鬼的城市。

　　林言忽然发现，在自己的认知里，蒋厉楠一直是不容亲近的，严格到有些刻薄的，因为这份苛刻，那些隐藏在细枝末节里的关心和疼爱都被她下意识忽略了。

　　母女俩性格像，你不说我不问，竟错过了那么多可以拥抱、握手和说爱的时刻。林言反手握回去，眼睛死死盯着窗外，不敢眨，生怕泄露了一点不符合她们相处模式的伤感和矫情。

　　蒋厉楠同样如此，她们手紧紧相握，各自看向一边。

　　那一年，林言一个人坐车，奔赴她未知的前程，害怕又隐隐期待，这一次，有她最亲的人陪着，她们一起回家，那里有等待着的人。

　　有爱的人。

　　有最爱的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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