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嫡子的科举路

　　小厮赶紧跑出屋子，在庄子上一番东奔西走后，好容易借到了两匹能骑的马，牵回来交给了沈瑛、沈耀祖。

　　二人翻身上马，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依照规制，京城城门戌时即要关闭，沈瑛和沈耀祖快马加鞭，方在城门关闭的前一刻进入城中，回到侯府。

　　侯府内，何氏见沈瑛回来，在微微一怔后，平生少有地对他露出好脸色：“瑛哥儿，娘可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何氏说话间快步走到沈瑛的马头前，命身旁小厮给他牵马，态度热情得有些过分。

　　沈瑛对此只觉得恶心。

　　“你不是我娘。”

　　他下马后看都不看何氏一眼，冷冰冰地说道，“而且记好了，我今天回来，不是来给你们当菩萨的。”

　　？？

　　何氏被沈瑛说愣住了，再一看沈耀祖铁青的脸色方才意识到什么，心一下揪紧了。

　　她心急下顾不得回避，正准备当人面问沈耀祖些什么，这时沈耀祖走了过来，将和沈瑛签的分家契据交给了她。

　　何氏拿过契据一看，险些没昏过去：给沈瑛等人每人四千多两银子？

　　这简直就是在要她的命呐。

　　“老爷，当真要分家?”

　　何氏哆嗦着问道，不敢相信为救沈珍，自己竟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那还有假。”

　　沈耀祖继续铁青着脸道，

　　“你快将契书拿到屋里摁了手印，再交还给我。”

　　“否则耽搁时间等到珍儿过了堂，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依照大周制度，犯人过堂后即需将提审文书封存，提交刑部清吏司。到那时就算有通天之能，也无法将犯罪记录消去了。

　　何氏听到过堂两个字，内心咯噔了一下，咬咬牙后攥紧了契据：“我这就去摁手印。”

　　她说完狠狠瞪了沈瑛一眼，转身拿着契据进屋了。

　　沈瑛看着恨恨离开的何氏，神情悠哉：除了无能狂怒外，她现在还能做什么？

　　片刻后，何氏将摁好手印的一式两份契据分别交还给沈耀祖，沈瑛，又无力地催了沈耀祖一句：“快，快去京兆衙门罢……”

　　她说话时眼睛盯着地面，神情崩溃声音虚弱，全无平日的嚣张跋扈姿态。

　　沈瑛知道，她这是在经历巨大打击后，全身心都垮掉了。

　　沈瑛揣好文书后重新跨上马，在沈耀祖也由小厮扶上马后，和他一道去了京兆衙门。

　　抵达京兆衙门门口后，经由衙役通传，京兆尹亲自出来接待了二人。

　　在沈瑛同京兆尹说明了愿意达成谅解的意向后，京兆尹很痛快地就放了人。

　　“爹……”

　　京兆尹签发放人命令后没多久，一身赭色号衣的沈珍由衙役门扶着，步履蹒跚地来到了衙门后堂，见到了沈耀祖。

　　才经历了半天的关押，沈珍已是头发蓬乱，两眼无光举止惶恐，神色中尽是疲惫和憔悴，脸上更是布满泪痕。

　　沈耀祖看得心疼不已，急忙上前抱住沈珍的肩膀，一只手扶住他的脸颊，转向了京兆尹：“姓陈的，你把我儿怎么了！”

　　京兆尹冷冷一笑：“侯爷何必动怒。我可是给贵公子专门安排了单间囚室。”

　　“至于贵公子自己在牢房中嚎哭闹腾不止，又不肯吃不肯喝，那就不是我能管得着的了。”

　　沈耀祖被他怼得哑口无言，只好转回看向沈珍：“孽障，还不快跟我回家！”

　　沈耀祖说话时，语气中没有将儿子救出的欣喜，只有厌恶和恼怒：他这回为救出沈珍，付出的代价实在过于惨重。

　　哪怕往日再偏疼沈珍，沈耀祖现在跟他说话也没了好声气。

　　沈珍点点头，接着又用害怕的眼神看向沈瑛。

　　被关在牢房的这段时间里，他算是想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这次自己坐牢，肯定是沈瑛从中推动的。

　　能推动京兆府来抓捕自己，沈瑛在外头的人脉和实力该是有多强。

　　沈珍在牢里意识到这一点后，感到非常恐慌，眼下见到了沈瑛本人后更是畏惧。

　　自打被京兆府的衙役抓进牢房，换上囚服后，沈珍整个人的心脏一直都悬在嗓子眼上。

　　周围牢房犯人挨打时的惨叫，临处决死囚的嚎哭，成了他平生以来最为惨痛的回忆。

　　那一刻沈珍明白了，自己的那些手段，在沈瑛的绝对实力面前，简直就是儿戏。

　　沈珍是真真切切地后悔：早知会被打入牢中，他当初无论如何都不敢叫泼皮们去堵沈瑛。

　　沈珍丧魂落魄，乘上了沈耀祖叫来的马车，跟他回了家。

　　沈瑛则独自骑马，比他们还要早一些就回到了侯府。

　　在沈耀祖带着沈珍回来后，沈瑛向他甩下了一句话：“最迟后天，就要开始办理分家的事。”

　　破船还有三千钉，永平侯府光景再怎么难捱，家业规模仍是相当可观的，分起来自然需要不少时间。

　　沈瑛倒也想拿现银痛快走人，只是侯府如今的资产基本都是田土宅地，账上没几个银子，就算将沈耀祖跟何氏锉了骨头当金子卖，都不可能一口气拿出一万三千两。

　　所以分家的事必须尽快启动，避免拖得太久。

　　听到沈瑛的要求，沈耀祖无力点了点头：白纸黑字红手印的契书，他就是想抵赖都赖不掉。

　　沈珍在旁边听得如梦似幻。

　　分家？难不成，这就是沈瑛答应谅解自己的条件。

　　沈珍想到这，如同坠入冰窖中。

　　他早就明白，沈瑛不可能平白无故救自己，可超乎他想象的是，沈瑛居然会提出分家这么苛刻的条件。

　　这可是硬生生从父亲、母亲，还有自己这边兄弟几个的身上，硬生生割掉一块肉啊。

　　“父亲，你……你当真答应过他分家了？”

　　沈珍不敢直视地问道。

　　不问则已，一问沈耀祖更加怒火中烧。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孽障！”

　　沈耀祖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告诉你，这回国法虽饶你，家法却是难逃。看老夫后边怎么收拾你。”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腿被吓软的沈珍一个人在那害怕。

　　才下刀山，又上火海，他刚被救出京兆府的牢房，转眼间又将面对家法的严惩。

　　想想上回沈理遭家法惩治后的惨状，沈珍怕得肝胆俱裂。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一切遭遇，都是因为沈瑛。

　　沈瑛不仅实力强，手段还够坚决，沈珍觉得自己这回真是惹了个不该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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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沈瑛请来大哥沈珙，大姐沈琰，将分家一事的来龙去脉向他们说了。

　　“沈珍手段可真是够脏的，居然连这么下作的事都干得出来。”

　　沈琰听完后皱着秀眉道，眉眼间尽是厌恶，“简直就是匪类般的作风。”

　　“的确。不过他这回碰上的是三弟，不仅没捞着好，反而吃了个大亏。”

　　沈珙佩服地说道。

　　沈瑛温和地笑了笑： “是的，沈珍这回算是折我手上了。不过我这回叫大哥大姐来，倒不是为了说他。”

　　“我知道，三弟你主要是想谈分家的事。”

　　沈珙接过话道，“我想好了，等分家后，我们兄弟俩仍在一所院子里住。”

　　“嗯，我也从舅舅家搬回来，将院子和你们俩的营造在一起。”

　　沈琰也立即表态道。

　　“嗯，那这两天大姐就先留在家中别走了，大哥也告两天的假。我们三人一道齐心协力，将分家的事办好。”

　　沈瑛倡议道，旋即得到沈珙、沈琰的一致赞同。

　　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族必须子弟数量够多，人心够齐，家中才能更兴旺。

　　沈瑛、沈珙还有沈琰三人只有住在一块，以后遇上事才好互相帮扶。

　　三人商议已定后，又过一天就找到沈耀祖，同他还有何氏分剖起分家的具体事项。

　　田地肥瘠、宅院朝向，商铺地段的好坏，里头都蕴藏着大学问，稍不留神就可能被沈耀祖、何氏坑到。

　　商定分家事项的过程中，沈瑛兄弟姐妹三人齐心协力据理力争，不止一次戳破了沈耀祖、何氏的花招，时而在桌前精密计算，时而乘车马前往实地考察，终于将属于三人的那份一点不少地拿到了手。

　　中间沈琰还提出要求，认为何氏过去贴娘家造成的公中亏空，理应由沈耀祖和她补足。

　　若他们拿不出现银的话，也要保证她和沈瑛、沈珙是按照补足后的数字，领取自身的份额。

　　这一进一出可是大几千两的银子，意味着沈瑛他们每人又能多领近二千两。

　　对此沈耀祖和何氏起初不肯答应。

　　可在沈瑛等三人的坚决要求下，他们最终还是只有无条件答应，同意沈瑛他们的份额由每人四千多两，增加到每人六千两。

　　分家谈判至此结束，沈瑛同兄姐一道，与沈耀祖、何氏签下契书，将分到的产业更名易主。

　　按照契书中载明，侯府对面的一块宅地归沈瑛他们所有。

　　沈瑛和沈珙、沈琰商量好了，接下来他们的宅院，就建在这块地上。

　　这块地位置异常优越，论面积朝向比现在的永平侯府还要墙上许多，是永平侯府过去还阔绰时，从一位坏了事的国公手中买下的。

　　侯府本来打算在这块地上营建新宅邸，沈瑛母亲顾念云当年甚至雇人连图纸都画好了，如今那一份份图纸，还存在沈瑛分到的遗产箱子里。

　　只是顾念云去世后，永平侯府在沈耀祖、何氏操控下日益败落，才将营建新侯府的事一再拖延。

　　如今土地又回到了顾念云所出的三个孩子中，又即将成为他们的新家。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玄妙。

　　“三弟，你是不是当初提出和父亲分家时，就有意将这块地拿到手中了？”

　　划分家产完毕后，沈珙向沈瑛问道。

　　“是的。当年还是母亲一手主持，买下了这块地。”

　　沈瑛说道，“如今我们三人即将在这块地上营建新宅邸，想必也足以告慰母亲了。”

　　“嗯……”

　　沈珙也被唤起对母亲的回忆，眼中浮现思念。

　　他还记得，母亲当年手把手教导自己和沈瑛读书认字，带着还是两只粉色小崽子的他们玩耍时的一幕幕。

　　现在，母亲她又在哪里呢？

　　或许正在天上，在那云朵里，在那群星中，正看着自己和妹妹，还有三弟？

　　沈珙越往下想，鼻子越是泛酸，转身向沈瑛、沈琰，看见他们眸中亦尽是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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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划分家产总共用了五天五夜，而建造一座规模庞大的新宅院所需时间更长。

　　在这段时间里，沈瑛三人还是得先在侯府中住着。

　　“瑛儿，能在这住的时间不多了。你这段时间就少出去些，多留在家里。”

　　数日后，沈耀祖在分家风波暂告一段落，双方见面时脸色没那么难看后，一反常态主动找到了沈瑛示好。

　　他在那天动用家法教训完沈珍后，连续两晚辗转反侧，最终算是想通了一些：以沈瑛表现出的才华，今后必然是有前程的。

　　那就得尽量弥补和沈瑛间的关系，以免仇隙不断加深。若弥补的效果好，今后说不定还能借用沈瑛的力量。

　　是故，便有了现在破天荒的一幕。

　　屋子里，沈瑛看着刚说完温存话语的沈耀祖，内心亦浮现情绪。

　　他并没有忘记，沈耀祖过去是怎样对自己的，更明白今天沈耀祖主动找来的目的。

　　一句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沈耀祖过去未曾关怀过自己，现在说这话也是出于功利算计。

　　父子情感什么的，早就没了。

　　沈瑛看得很清楚，打心底里瞧不起沈耀祖，更没准备原谅他。

　　“父亲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县试过后，还有府试，我得继续去船江先生那学习才行。”

　　沈瑛冷淡拒绝道，“何况父亲若真舐犊情深，也大可以去找二哥他们，何必来我这。”

　　这……

　　沈耀祖的神经一下紧绷起来：他明白了，现在他和沈瑛间，是仇隙已成，无可救药。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客气了。

　　沈耀祖见利益无法达成，立即撕下了伪装面具，冷冷抛出一句话，

　　“百善孝为先，朝廷取士也是要看品德的。你对为父这般说话，将孝字放到哪里去了？”

　　沈瑛面不改色，完全没有被他唬到：“士有百行，以德为首。当年母亲去世后，父亲除将何氏扶正，又连纳二妾，可谓好色不好德。今日又何来资格教训我。”

　　沈耀祖差点没气晕过去。

　　沈瑛说的是实情，他当年在顾念云去世后不到半年，即将何氏扶正，又连纳二妾的行为，在京城勋贵圈子中曾引起极大非议。

　　沈瑛现在旧事重提，简直是拿刀枪在戳他的陈年老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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