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钟声
“小椽,跨年有什么安排?”
“像我们这种孤寡老人哪有什么安排?”
“今年不和同学一起去跨年啦?”
“竹子约小孟了,陈皮钓系花了,老袁回家探亲了,我去哪里找同学一起玩?”
“不可能啊,圣诞节这么多人送你苹果,随便挑一个出来不就行了?”
“拉倒吧,有些人明明知道我有对象了还给我送东西,不知道怎么想的。”
“你对象?”
“你啊,绯闻女友。”
“哦,我都忘了。你同学还真信啊?”
“信啊,一个个吃瓜吃得可开心了。怎么说,要不干脆赏个脸跨年一起过啊?”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哥不在,我没什么兴致诶。”
“呵呵,见色忘义的女人。”
曾椽正抱着安藤在阳台上晒太阳,冬日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陈晓玟估计是来故意试探他的,看他元旦约不约张冬余出去玩。张冬余肯定不会答应啊,好不容易放假了这人肯定在家休息啊,怎么可能出来陪他跨年。
现在是30号,明天就是跨年夜了。设计课结课了,自竞赛结束后的十天里,他们连在课上见面的机会都没了,那天通宵后他们忽然断了联系,就好像找不到话题聊了一样。
“哎,到头来还是一个人跨年。”曾椽还是没忍住,找陈晓玟抱怨道。
“好巧,我也是。”陈晓玟回答。
“你不去约我哥?”曾椽问。
“约他做什么?”陈晓玟说,“你姐姐我有钱有身材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非要找不自在?”
“你这么说,到时候别打脸啊。”曾椽笑了,“我跟你说他元旦回家,还问我回不回去呢。”
“你怎么回复的?”
“我说和朋友跨年,第二天再回去。”
“呵,随他去。”陈晓玟冷冷地说道,“凉着吧,无所谓。”
“不是我说,你们两个有必要这么拉扯来拉扯去的吗,都多大人了,能不能像以前一样爽快点?”
“没必要啊。”陈晓玟解释道,“你这么喜欢爽快,你怎么不去约张冬余啊?”
“我……”曾椽噎住了,“我怕他打死我。”
陈晓玟:“?”
“上次处分的事情还没说呢,知道了肯定要骂人。”
“你要笑死我吗?”陈晓玟乐了,“妻管严。”
“滚吧你。”曾椽朝天翻了个大白眼,“你到底找不找我哥,不找咱俩凑活过得了。”
“不找。”陈晓玟态度十分坚决,“凑活过吧,还能分咋地?”
“那咱去哪里玩,世纪广场看倒计时?”
“行啊,挤人头去呗。”陈晓玟说道,“不过我想先去你学校看看。”
“去我学校干嘛?”
“参观参观学霸的新校区咯,顺便再看看……能不能偶遇张老师?”
-------------------------------------
曾椽不知道陈晓玟怎么想的,或许是这大姐头近来无聊,又或者是和曾檩吵架了,非要拉他出来散心。这大冷天的校园里的大家都裹得严严实实,只有陈晓玟踩着细高跟像是来走秀的。
这女人貂绒外套不拉扣子,里面的毛衣穿开心领,下面的长筒靴还非要露出半截大腿,曾椽都替她冷得慌。
“你怎么了?”曾椽去接她的时候,一阵寒颤涌上心头,“你是不是和我哥吵架了?”
“没吵。”陈晓玟笑道,“要是吵得起来就好了。”
曾椽想想他哥那个表面温柔实则腹黑的性格,认可道:“嗯,也是啊。”
“开车吧,让我看看祖国的花骨朵,年轻的小帅哥。”
“小帅哥就在你旁边呢,你还想看谁啊?”曾椽揶揄道。
“那就看看有没有年级大点的呗,比如说三十多岁的……男老师之类的?”
“哎哎哎,张冬余今天没课。”曾椽挑着眉,“我警告你,别搞事啊?”
“我怎么会搞事。”陈晓玟坏笑道,“我就是随便看看。”
年终的最后一天,通往东校门去坐地铁的学生异常多,拖着行李箱的是回家过节的,挎着小包的是出门跨年的。他们两个什么都没拿的在人群里相当扎眼,陈晓玟的手挽着曾椽胳膊肘的动作,让曾椽哭笑不得。
“姐,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做戏就要做全套,不然小心露馅。”陈晓玟解释道,“不然被你同学们看出我们两个是装的怎么办?”
“你不去当演员真的可惜了,改天让我哥给找个剧组试镜去。”
“算了吧,曾檩会觉得我脑子有问题的。”
他们就这样说着废话,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逛。不少路过的同学都在拿着手机偷拍,照片里他们这对情侣恩爱有加,低头凑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在咬耳根。曾椽为了保持面上的温柔笑得肌肉都疼了,再被这寒风吹几下,他的脸就离面瘫不远了。
“张老师今天真不在学校啊?”陈晓玟搂他搂得更紧了。
“都说了今天学校放假,不然这么多苦逼学生哪有时间出来。”曾椽已经瞥到好多人的小动作了,“又要上表白墙了,你能不能轻点大姐,别用过肩摔的力气拉我胳膊啊。”
“屁事真多。”陈晓玟春风和煦地骂着,随后蓦地问道:“你就不怕张冬余吃醋啊?”
“吃醋?”曾椽觉得莫名其妙。
“是啊,我和你的事情全校传开了,张冬余会不知道?”
“怎么可能。”曾椽淡淡地回答,“他要是知道早就来质问我了,怎么可能还和我好好讲话?”
“是吗?”陈晓玟将信将疑,“你这么自信?”
“我怎么自信了?”
“就是张冬余的反应啊。”陈晓玟分析着,“怎么说他也是你的老师,比你大十几岁总会有点城府吧。”
“你以为谁都跟我哥一样老狐狸啊?”曾椽笑了,“你能不能不要把对曾檩的刻板印象强加在我未来的男朋友身上?”
陈晓玟嬉皮笑脸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背,曾椽痛得差点喊出来,“大姐你鲨人啊?”
陈晓玟掐得更用力了,曾椽脑子里瞬间划过同一场景,使得他说道一半的话冻在了半空。
曾椽:“……”
“怎么啦?”陈晓玟见对方脸色倏然阴沉,不解地问道。
“卧槽。”曾椽越想也不对劲,“卧槽……”
“干嘛啊,我力气不大啊。”陈晓玟皱着眉。
“不是……”曾椽深呼一口气,“等等,我们换个地方,我要……冷静冷静。”
-------------------------------------
咖啡店里,陈晓玟一个人在包间里享用着超大份火锅冰激凌,曾椽在对面一言不发。
“到底怎么了,磨磨唧唧的。”陈晓玟暴脾气要犯了,“快点说啊!”
“你知道吗,张冬余……卧槽了,张冬余可能真的知道了。”曾椽捂着双眼极不情愿地交代道,“我是煞笔。”
陈晓玟愣了片刻,随后看着对方的怂样笑得差点喷出来,“你怎么这么搞笑啊,我现在看你就像小时候一样你知道吗!”
“什么小时候?”曾椽白了对方一眼。
“就是你第一次加初恋Q|Q的时候啊!”陈晓玟快笑岔气了,“就那种……怎么说呢,迷之自信!”
曾椽快气炸了,“陈晓玟……你有病吧!”
“别骂人啊,这里隔音不好,等会儿暴露了怎么办?”
“什么暴露啊,你还演啊?”
“演啊。”陈晓玟舔着冰激凌说道,“张冬余都没什么反应,你不趁机试探试探?”
曾椽沉默了,陈晓玟这句话才是真刺在了他心口上。最初赵振竹把照片发在表白墙上的时候,他其实并不介意,那时候他和张冬余刚刚重逢,这男人对他炮语连珠的批评让他一度以为他们的关系难以回到从前了。
可现在,他们的关系明明能做到比从前更好。
每当他挑衅的时候,对方的反应还是那么明显又有趣,让他一度产生了这个男人会把什么情绪都表达在脸上的错觉。处理徐一川的那段时间他有意避开他们之间的接触,对方的异样也十分好猜,追问他处分的样子急躁得像只被骗了小鱼干的猫。
他还真就以为,张冬余在那段时间的反常是因为处分。他从未考虑过,他们张老师会因为处分打开从不感兴趣的论坛,然后顺手点进热度第一的表白墙上啊。
曾椽的大脑宕机了,不是因为张冬余知道了,而是知道了也没问。
“问你话呢,傻了呀?”陈晓玟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有些事情要是想做,可就不要拖到明年了哦?”
“知道了。”曾椽沉声着,“他三点多的时候应该会来趟学校。”
“哦?”
“年终总结,隔壁老师告诉我的。”
-------------------------------------
“你想怎么做?”陈晓玟龟缩会议室对面的空教室里,问着身旁陷入深思的曾椽。
“没想好。”曾椽蔫蔫地回答。
陈晓玟一巴掌打在了这个男孩背上,“你行不行啊,有点出息!”
“我能怎么做啊,跟你手牵手出现在他面前,然后看他反应?”
“不行吗?”陈晓玟啼笑皆非,“去啊!”
“去个屁。”曾椽白了对方一眼,“我疯了吗,现在才大四啊,他还要教我两年呢!”
“哪又怎么样?”陈晓玟调侃道,“哦,反正都等三年了,再等两年是吧?等你毕业告白了你都不知道人家是不是移情别恋了,到时候他再找个借口拒绝你,你等个屁啊!”
曾椽:“……”
“我说得对不对?快去快去!”
陈晓玟不断怂恿着,让曾椽开始犹豫起来,“不太好吧,我舍不得。”
这次轮到陈晓玟没话说了,“哇擦,真有你的,那你直接上去解释啊,说表白墙的事情是假的,然后呢?然后张冬余照样没什么反应,最后变成一切都是你自作多情脑补的,你满意了?”
曾椽承认,他被刺激到了。他已经被张冬余拒绝过一次了,三年前栖山的事情历历在目,至今如鲠在喉。那个时候张冬余确实没说喜欢他,倒是那几句嫌他年纪太小的话,怎么听都是真的。
他二十一了,终于不用再对外解释说他只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虽然还没达到张冬余要求的踏入社会的地步,但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像个社会人,他实习倒是找得不少。
陈晓玟从小都是直爽的性子,当年对曾檩的爱意也是不管不顾直接说的,虽然她现在也学会和他哥在感情上拉拉扯扯了,但这两个人好歹在一起过吧。
可他,和张冬余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一段暧昧不明的回忆,用来不断地欺骗自己。
“去。”曾椽猝然火了,“刺激刺激他。”
“有骨气。”有热闹看的陈晓玟当然是很开心,“你放心,到时候看我表演咯。”
-------------------------------------
会议结束了,老师们陆陆续续地从会议室里出来,曾椽和陈晓玟像两个冒了芽的大蒜头,鬼鬼祟祟地透过门缝寻找张冬余的影子。
陈晓玟:“是不是那个?”
曾椽:“嗯。”
陈晓玟:“走。”
他们两个紧追其后,谁知半路杀出来的杜瑛把他喊住了,“曾椽!”
前方的张冬余回头,看到了后面还没准备好的“假情侣”二人组。
“这谁呀,女朋友啊?”杜瑛八卦地问,“可算见到真人咯!”
“杜老师!”曾椽欲盖弥彰地咳嗽了几声,“嗯……”
“你老师啊?”陈晓玟以不变应万变,故意问道:“那个很严的设计课老师吗?”
曾椽虚汗都冒出来了,心说陈晓玟你是想坑死我吗,“不是,这个是隔壁班的老师。”
“哦,老师好啊。”陈晓玟灿烂地笑着,“我和曾椽打算去跨年呢,提前祝老师新年快乐!”
“快乐快乐!”杜瑛心说这个女孩可真活泼开朗,“打算去哪里跨年啊?”
“世纪广场咯,听新年的钟声。”陈晓玟回答道,“老师要一起吗?”
“我要回家带小祖宗呢,怎么去啊?”杜瑛笑道,“你们玩得开心啊,好好照顾人家女孩子,听见没?”
“嗯。”曾椽好不容易从鼻子里挤出了这个字。
“走啦,明年见!”
“杜老师明年见!”
杜瑛远去了,曾椽猛然回头,发现张冬余已经不见了。
“卧槽完了,人呢?”
“哝。”陈晓玟递过手机,“录像了,自己看吧。”
曾椽惊讶地扫了眼陈晓玟,“你什么时候录的啊?”
“刚才啊,放到身后录的。”陈晓玟调皮地比了个wink,“怎么样,牛不牛?”
“牛牛牛。”曾椽敷衍道,“我看看我看看。”
他们躲到空教室里,一起打开了这段视频。镜头虽然摇晃地很厉害,但还是拍到了张冬余的表情。这个男人的眼神先是呆滞,而后当陈晓玟说到要去和曾椽一起跨年的时候,这双瞪得板直的眼睛陡然落寞了,渐渐避开了目光。
曾椽越看越不是滋味,将手机轻轻地还回了陈晓玟的手里。
“很明显了吧。”曾椽说道,“满意了?”
“怎么,心疼了开始怪我了?”陈晓玟骂道,“不是你同意要看他反应的?”
“我……”曾椽紧紧地攥着拳头,“抱歉。”
“行了,你还记得吧,我刚刚说我们要去世纪广场上看敲钟的。”陈晓玟提醒道,“他绝对听到了,你觉得他会去吗?”
“难说。”曾椽回答,“说不准生气就回去了,他一个人去世纪广场干嘛,凑热闹吗?”
“谁知道呢?”陈晓玟耸耸肩,“问问啊,他跨年准备干嘛?”
“不问了。”曾椽闹着别扭,“这人就喜欢憋着,看这表情估计早就知道我和你的绯闻了,明明就在前面走着也不回头打个招呼问几句,真就放任我和其他女生谈恋爱啊……”
曾椽越说越心里越堵得慌,亏他前段时间还为了处分的事情故意保持着距离,原来距离这东西,一直都在张冬余的手里捏着。
“你让他怎么问你?”陈晓玟慢慢地坐了下来,学着对方在课桌上抖腿,“三十多岁的人,早就不是小孩子了。这个眼神足够说明一切了,难道你也要让他学着小女生一样,通过质问来寻求你心里的位置吗?”
“大家都是大人了,没有声音也能擦出花的感情,才是最耐人寻味的啊……”
“等吧。”陈晓玟缓缓地说道,“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他会来的。”
-------------------------------------
大一的时候,他们宿舍四个人是坐地铁去世纪广场的。因为怕踩踏事件的发生,钟楼附近都实行了交通管制,他们从地铁站下来后要走好一段路才能到世纪广场,每次在人行道看到旁边堵得水泄不通的汽车,他们都会赖皮地朝人家做鬼脸。
现在,堵在路上的变成他自己了。
“早知道不开车了。”曾椽很后悔,“这要堵到什么时候?”
“哎,我还说去挤人头,现在人头没挤着,要在路上过夜了。”
“天要亡我啊!”曾椽抱怨了句,“啊啊啊啊!”
“这就是命吧。”陈晓玟自我安慰道,“男朋友没咯!”
曾椽白了副驾驶一眼,“你是在说我还是说你自己?”
“嗯,两者都有吧。”陈晓玟回答,“你哥挂了吗,一点动静都没有。”
“在家和我爸妈吃饭呢吧。”曾椽猜测,“反正堵在路上没事干,我问问他在干嘛。”
曾椽发了一张堵车的照片过去,曾檩回了句:“和朋友堵在路上了?”
“嗯。”曾椽回答,“哥你在干嘛呢?”
“刚吃完饭,在家陪爸妈看电视呢。”
“你等会没什么事情要干吧?”
“没,怎么了?”
“你来接我吧。”曾椽回复道,“把我车开走,这样下去明天都到不了世纪广场了。”
曾檩听着弟弟这个无理的要求,想起他平时都不怎么会麻烦自己,“小椽,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怎么会呢?”曾椽笑了,撒娇道:“哥,你来嘛,着急。”
曾檩叹了口气,依旧是一如往常地顺着他弟弟,“好,发个定位过来。”
-------------------------------------
曾檩和父母打了声招呼就披上大衣出了门,当他找到曾椽车的时候,副驾驶的人正惊愕地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陈晓玟问。
曾檩温温和和地看了眼曾椽,原来这位就是“朋友”。
陈晓玟:“……”
“你来啦哥。”曾椽笑得开心,“我车就交给你咯,我走啦?”
曾檩没有反对,脸上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的慌张,“好。”
“你车要扣分了。”陈晓玟抓紧最后的机会提醒道,“大马路上换人违反交通法规哦?”
“扣吧,比起扣分,当然是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曾椽一本正经地说道,“新年快乐嫂子,这是你今天帮我的回礼,明年见。”
曾椽就这样甩屁股走了,主驾的位置上忽然换了人,陈晓玟和前任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气笑了。
“去哪里?”
“酒店。”陈晓玟果断回答,“不过……老娘要先确认一件事情。”
“确认什么?”男人问。
“这么多年了,你那个地方……还好吧?”陈晓玟坏笑道。
曾檩:“……”
-------------------------------------
曾椽去挤人头了,他望着身后如同丧尸压城般涌过来的人群,心说在这样的人海里,怎么可能找到张冬余啊。他稍稍有些灰心了,对方真的会来吗?
不远处矗立在世纪广场中央的钟楼成为了跨年夜里最亮的明灯,分针正指向数字“7”,还有不到半个小时,新年的钟声就会响彻整个南城。在这个迎新的夜晚,钟楼下扎堆的人们,无论是亲人,友人还是情侣,都会许下来年最美好的祝愿。
张冬余睡觉了吗,还是也在这里等待新年的钟声敲响呢?周围嘈杂的人声萦绕在他的耳畔,他不断地穿梭在人海中,想要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张冬余,你会来吗?他默默地在心里念叨着这句话,像是在默念什么神秘的咒语。他甚至不想破坏此刻美好的氛围,不敢这这个时候给对方打电话。
分针一点一点地划过圆盘,从“7”变到了“11”,离准点越来越近了。周边写字楼幕墙上的投影变换着图案与花样,新年快乐的祝福语开始显现,曾椽开始焦急起来,张冬余到底在哪里呢?
他像是陷入了魔怔,铁了心要自己找出来。可是人海茫茫,拼命寻人的他渺小得像只虾虎鱼,根本没人关心他在这里窜来窜去是为了什么。
找不到啊……凌晨的温度已经骤降至3度,西北风冷酷地刮过他的脸颊,钻入他的衣领,他的鼻子冻得通红,哈出的热气就要结成冰渣子了。
他打开手机,聊天界面里全都是他的亲朋好友发来的新年祝福,只有置顶那个,消息还停留在半个月前。他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想说的话多到溢出,可最后只留下了“新年快乐”这几个字,像是群发。
钟声敲响了,电子烟花弥漫在世纪广场的上空,人们欢呼着雀跃着叫喊着,“新、年、快、乐”四字在夜空中盛大地冒了出来,伴随着接踵而至的各式烟花宣告着崭新的来临,五彩斑斓如同流萤下坠的烟尾砸向钟楼,在黑夜中汇成了一个完整的圆。
曾椽被这样的氛围感染了,下意识地把信息发了出去,屏幕对面的人没留时间空隙,在同一时刻给他发了这句祝福。
张冬余……没睡?
曾椽傻了,他立刻拨通了对方的电话,手机里竟然隐隐约约传来了同样的钟声。
“你在哪儿?”曾椽焦急地问。
张冬余没说话,只有平静的呼吸声。
曾椽越过人潮跑到空地上去,逆风喊道:“你在哪儿,也在世纪广场对不对?!”
张冬余握着冰凉的手机,耳朵已经冻得没知觉了,“嗯。”
“原地呆着,我去找你!”曾椽吼道。
张冬余望着远处的钟楼,神色惆怅地问了句:“你一个人吗?”
“嗯……”曾椽心里闷闷的,“你放心,我一个人。”
电话对面的人缄默了许久,背景音的钟声渐消渐远,曾椽能听到呼啸的风声在哀嚎,好久好久,张冬余才回了句:“雕像那边的公园。”
“好,你等我。”
曾椽飞奔起来,冷空气凶狠地随着提起来的速度扎入他的喉咙口。时间像是定格了,广场上的人们或是牵手或是相拥,父亲肩头含着棒棒糖的孩子笑得那么纯真,拍照的女孩子们摆着可爱的姿势,紧贴的情侣们快要融化在一起了。
曾椽像是静止相机中唯一移动的物体,穿过这些美好灿烂的图景,直奔远方黑漆漆的小公园。
-------------------------------------
曾椽找到张冬余的时候,张冬余正坐在一颗亮着银色灯带的树底下,长椅旁边空无一人。他放慢了脚步,对方许是感觉到他来了,缓缓地转过了头。
加速的心跳就要跳出喉咙口,他咽着干涩的口水,看见张冬余的半张小脸埋在围巾里,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像是冷极了。
曾椽坐到了对方身旁,他们二人羽绒服不小心擦到的声音都显得那么战战兢兢。
“我没有女朋友。”曾椽开门见山地解释道:“表白墙上的不是真的。”
张冬余一言不发,他想继续追问下去,但是稍稍舒缓的心脏又紧张了起来。
“那个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一直把她当大姐头看的。”曾椽继而说道,“她喜欢我哥,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在学校里看到的样子……是她装的。”
曾椽越说越没底气,明明这些都是真话,但是说到陈晓玟故意在对方面前装情侣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就是……她这人喜欢开玩笑……”
张冬余还是没什么反应,那缩在围巾里的半张脸彻底把他的表情遮住了。
曾椽急了,差点破音:“我真的没谈恋爱,真的!”
张冬余被曾椽猛然提高的音量吓着了,他下意识地环顾了四周,幸好没发现有人在附近。树捎上金银色的微光像是像是点亮在黑夜中的星星,一闪一闪地等着他的回应。
“嗯。”张冬余低下头,闷闷的声音从毛线里传了出来,“我知道了。”
曾椽终于是松了口气,他偷瞄着张冬余的通红的耳根,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冷吗?”
张冬余不冷,他紧张地快要冒虚汗了。
曾椽倒像是终于想开了,脑子嗡地一声冒了烟,缩小的瞳仁中只有这个缩在绒毛里怕冷的男人。他上前一把抱住了张冬余,像是个罩子似地把对方圈在了怀里。
张冬余还没来得及抵抗,这股温暖的热气从上至下蔓延开来,即使西北风刮得嚣张,男孩的怀抱还是如此地坚定。
“等我。”曾椽在他耳边说道,“你说过的,一定要等我。”
灰色的围巾承载了二人的重量,他们的头相依在一起,要抵御这冬日的寒风。曾椽不自觉地在张冬余的耳背处蹭了蹭,原本冰凉到麻木的耳朵被焐热了。
张冬余的眼眶红了,他轻轻地握住了圈在他身上的手肘,望着夜空中持续绽放的烟花。
“好。”他柔声说道,“我答应你。”
这句话,曾椽等了很多年,从栖山的钟声传到钟楼处,也花了很多年。他埋藏多年的心结倏然解开了,他得到了张冬余的回应,三年前在栖山的呐喊也终于迎来了回音。
他觉得自己要哭了,他的泪水总是这么不经流,明明已经忍耐了这么久。
张冬余原本还沉浸在今日这煽情的氛围里,可脖子里的湿润一下子让他笑了出来,“哭了?”
曾椽死咬着牙,不想说话。
“鼻涕别擦我围巾上。”
曾椽:“……”
他偷偷抹掉眼角的泪痕,大声地擤了下鼻涕,“天冷,冻的!”
张冬余难得笑得明显,嘴角都咧开来了,“是吗?”
曾椽默默地在心里骂了句脏话,猛然记起了一件事,“卧槽。”
“怎么了?”
“就是……”曾椽讨好似地拉过张冬余的手,偷偷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到底怎么了?”张冬余的手被强行囚禁在了对方热乎的口袋里,他这回倒也懒得挣扎了。
“额……”曾椽支支吾吾地说道,“处分的事情,忘记和你说了……”
张冬余立刻白了他一眼,淡淡地骂了句“臭小子”。曾椽讪讪地笑了笑,张冬余拿他没办法,于是回了句“以后再说吧,今天懒得听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