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的夏天

　　白曦脚肿得老高，刚回家就被李芬发现了不对劲。他没办法，只好撩起裤腿给她看自己的脚踝。
　　脚踝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还透着一股子难闻的药味。
　　李芬心疼坏了，不停追问是怎么回事，白曦安抚下李芬的情绪，和她说是下楼梯踩空崴的脚。受伤不重而且这个理由真实可信，李芬也没多怀疑。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说法。原话是说白曦上楼梯时踩空，倒下去撞到了后面的黎晨，两人一起滚下了楼梯，最后结果就是一个伤了脚一个伤了手。
　　白曦对这个借口很满意，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这份满意，毕竟受伤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将心中的隐秘埋于内心，一点点浇灌，让它小心翼翼地生芽。
　　第二天黎晨还是很晚才来，来的时候左手上绑着厚厚的石膏，外套就只能披在身上，看着像香港电影里的古惑仔，一路上吸引了大批目光。
　　白曦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地低下头写题。窗外是萧瑟的花坛和红绿相间的球场，窗内白曦一头碎发柔顺地耷着，看着乖巧得紧，干净得像一幅画。
　　黎晨心里痒痒的，想要打破这副平静的破坏欲在心里滋生，他几乎从不克制自己，想着便凑到干净美好的少年面前去，对着他笑：“我的早餐呢？小弟。”
　　他故意放轻了那个昵称，像在对他窃窃私语，似乎那是独属于他们的秘密。
　　白曦微微把头往窗外偏了偏，躲开那直勾勾的目光，红着耳朵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面包和一瓶牛奶。
　　黎晨皱起眉：“不喜欢面包，也不喝纯牛奶。”
　　白曦有些无奈：“你来这么晚，只有面包牛奶了，别的会冷的。”
　　“怪我来的迟咯？”
　　“没。”白曦快速瞟了黎晨一眼，见他笑着，并没有生气，才继续说：“那我明天给你换一样，今天先吃这个，好不好。”
　　少年声音很清亮，压着声音轻声说话的时候，尾音轻飘飘的像浮在水面上，像是有些无奈和宠溺。
　　黎晨怔了怔神，一时间有些说不出的心慌烦乱，也失了些逗弄的心思，但还是撇着嘴把面包和牛奶往回推，语气不满：“那明天吧，我不吃这个。”
　　白曦似乎没有感觉到黎晨的变化，又把牛奶推了回去：“你伤了骨头，多喝点牛奶对恢复好。”怕黎晨不肯喝，还拿着奶补充了一下：“这个奶比上次那种好喝，我专门去买的。”
　　黎晨抓住字眼，对上白曦认真的眼，眼睛弯了弯：“这么好？还专门买的？不好喝怎么办？”
　　“嗯，”白曦没理他的话，打开瓶盖插上吸管递过去，见没人接，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小声说：“不好喝我就是小狗。”
　　“幼稚。”
　　黎晨笑出声来，接过牛奶嘬来一口。香浓的奶顺着口腔滑入，确实能称得上是好喝，几乎没有什么腥味。
　　“好喝吗？”白曦问。
　　奶确实不错的，可是黎晨从小就不爱喝牛奶，好喝是一回事，爱喝又是一回事。
　　黎晨轻轻地“嗯”了一声，皱着眉又嘬了口奶，说：“不错，但下次别买了。”
　　白曦没说话，默默翻出刚被推回来的小面包递过去：“空腹喝奶不好，再吃点面包垫着吧。”
　　黎晨眯起眼看向他，白曦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很平静，面包依旧被放在桌子上。
　　“明天给你买别的，今天将就一下，好不好？”
　　白曦又放轻声音重复一遍。轻轻软软的调子落入黎晨的耳朵里，像戳中了他的软肋。本想再拒绝一次，白曦那双总是如一潭死水的眸子里，却好像浮现了些涟漪，波光粼粼的。
　　他好像没法拒绝了。
　　“哦。”黎晨闷闷地应了声，撕开面包往嘴里糊一大口。面包就是普通的面包，依旧不好吃，他配上口牛奶才显得没这么难以下咽。
　　黎晨随意吃了两口就把面包丢在了一边，似乎真的只为了起个垫牛奶的作用。等他吃的差不多，白曦又默默地替他收拾好垃圾。
　　吴淼来找白曦的时候，黎晨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只露出个发顶，打着石膏的手放在桌子上，占位面积很宽，蛮横地霸占了白曦的小半张桌子。
　　吴淼关切地问白曦：“我爸说你们摔了？”
　　作为年级主任的女儿，吴淼总能掌握到许多一手资料，昨天晚上回家，老吴就和她说了这个事情，还语重心长再三叮嘱她小心点，路上不要和同学玩闹。
　　白曦“嗯”了一声，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楼梯摔的。”
　　“严不严重啊？”
　　“没事。”
　　面对吴淼，白曦语气比对别人温和一些，也更有耐心。虽然看起来他对谁都是冷淡的，但他心里知道其实是不一样的。
　　见白曦确实没出什么事，吴淼才终于笑出声，打趣地说：“不愧是同桌，一个伤左手一个伤右腿，左手右腿，真有你们的。”说完递给他一盒牛奶，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多喝点牛奶吧，快点好起来。”
　　白曦还没来得及拒绝，吴淼就已经将牛奶放在了他的桌上，蹦蹦跳跳地离开了。他只能接受了这份好意，拿着奶准备装进书包里，余光一瞥发现旁白的人已经醒过来了，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多喝点牛奶吧，快点好起来。”黎晨重复了一遍吴淼的话。
　　白曦不懂他的意思，迷茫地看着他，拿着牛奶问：“你还要喝吗？”
　　黎晨盯着他看了两秒，才嫌弃地撇了下嘴，说了句“没劲”，又重新趴到桌面上。
　　陈峰又重拾了对石膏上签名的热爱，乐此不疲地一下课就拿着个马克笔过来转悠，大多时候都被黎晨踹回去了，其他时候就是被白曦发现。
　　只要他一过去，白曦就盯着他。那双眼睛平时看着也还好，最多冷淡点，看多了就总觉得有股死气沉沉的意味，盯得他心里发虚。
　　如果他还不放弃，白曦就等着他离得近了，在桌面下背着他叫醒黎晨，然后他就会被黎晨踹回去。
　　陈峰：...谢谢您（微笑）
　　一整天下来，白曦瘸着个腿，瘫着张脸，融入小弟这个角色融入地特别顺利。买早餐，接水、丢垃圾、跑小卖部、做作业还随时看顾着那只伤手。
　　放学往校门口走的路上，陈峰瞟了眼紧跟在黎晨身边的白曦，找了个空档凑过去问黎晨：“你给他下蛊还是抓住把柄了？感觉一整天就差撒尿帮你扶小弟了。”
　　黎晨看了他一眼，垂下眼似乎在沉思，“你的提议不错，也不是不可以。”
　　陈峰震惊地张大嘴，往后退了一步，满眼地不敢相信。
　　见陈峰似乎真信了，黎晨用自己唯一好的手，甩手就给了陈峰一肘子，语气冷漠：“傻逼，这是我的魅力懂不懂，他自愿的。”
　　陈峰冲他竖起大拇指：“卧槽？还是晨哥牛逼。”
　　黎晨没理他。
　　陈峰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有点傻，冷哼一声，看到白曦保持一张惯有的冷淡脸又凑上黎晨，忍不住发自内心地感叹：“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金朝毫不留情地给自己好兄弟泼上一瓢冷水：“别再说话了，我怕别人发现你是文盲。”经过上次白曦和他说过话后，他逐渐释怀许多，关系也随之缓和了很多。
　　陈峰竖起两条眉毛怒道：“艹，你什么意思？”
　　金朝继续说：“你被发现没问题，我就怕别人以为我们也是。”
　　陈峰暴怒，张牙舞爪地向金朝扑过去，金朝适时一跳，躲过一劫，得意地扭扭屁股跑掉。等白曦和黎晨两个伤员慢悠悠晃到了校门口，他俩已经坐在了小电驴上冲着他们挥手。
　　金朝坐在后座带着头盔，冲他俩笑：“一个小电驴只能载一个人，但你们两个伤员，所以为了公平起见，我今天就不谦让咯，先走一步，你们俩慢慢走回去吧！”
　　黎晨很无语：“你们还不走是等着我把你们踹飞吗？”
　　小电驴上的两人嘿嘿一下，陈峰手快，立马发动起电驴，金朝朝他们挥挥手，嘴里还喊到：“记得好兄弟相互扶持哦！”
　　黎晨轻笑出声，骂道：“真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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