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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德逾举
半响,苏玥在一番身苦心伤的折腾后,终是喝完了一整碗‘毒药’,吃完了一整盘蜜饯。
她顶着苦的余味,望向塌前正收拾药碗,准备再次离开的柳世芝,以及一直站在塌侧,未有半分离意的沈沐辰。
心间愈发难过,愈发压抑,愈发慌张,五味杂陈。
她不明白沈沐辰为何还是不愿离开,是她做得、说得还不够决绝吗?
这般想后,那双一直回避的杏眸,在一个抬眼间,终是如飞蛾扑火般,对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幽邃眸子。
只一眼,沈沐辰便仿佛看穿了她的所有心思,出声道:“待你熟睡后,我便离开,好吗?”
这与昨夜的答复,如出一辙。
沈沐辰好似还认为他们能回到昨夜,甚至认为他们能回到三年前。
他自欺欺人地站在原地,眸中褪去了阴翳和疯狂,唯余满满的炙情烈意。
仿佛不论苏玥说了多少覆水难收的话,抑或是做了多少令他神伤不已的事,他都可以原谅,都可以全盘接受,都可以永远守着她。
有那么一瞬,苏玥好似已经被他眸中那种义无反顾的坚定,诱惑住;也想要一头栽进他为她筑地,坚固而又温暖的巢穴里;甚至想要自私地和昨夜一样,回上一句:“好~等我熟睡后,你再离开。”
可简单的一句话,尚未来得及吐出,又被脑海中一个个残忍又矛盾的现实,生生压了回去。仿若卡在喉间的鱼骨,只余难堪。
杏眸中的微光,再次被扑灭。
只余,纤弱的睫羽还在卑怯地眨着。
她如何舍得将太阳囚在樊笼之中,又如何敢令他沾染到自己颓败的生命。
最后淡唇轻启,再一次说出了伤人伤己的利刃:“柳世芝,该留下守着我。而你,该走了。”
.
一语话落,刚迈开步子准备离开的柳世芝,便这样被“殃及了池鱼”!
他带着几分犹疑的目光,先是望了一眼床榻之上,病弱而又决绝的苏玥。
而后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烛影之下的沈沐辰。
不知是因为夜色太浓,还是烛光太暗。这次他在沈沐辰的眸中,未看到白日里狠厉和悲决,只看到了仿若无人能解的,幽不见底的黑。
柳世芝就这样在这对“怨偶”之间,来来回回,看了又看,瞥了又瞥。
而后,仿佛突然开窍般,恍然大悟——或许他已然成了他们的结,亦成了他们的解。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置身事外了。
唉,他轻叹口气,放下药碗,一屁股坐在塌沿,小心犹疑地问向二人:“那,那我先不走?”
苏玥轻声应道:“这本就是你的寝房,该走的并不是你。”
一番意有所指的话,显然是说给房内那个“多余”之人听。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人却仿若听不懂般,僵持在原地,依然未有半分离意。
反倒是,假赘婿柳世芝愈发坐立那安起来。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多余之人。
可他此时又不能拆了苏玥的台,便只得既心虚又不要命地附和道:“嗯,这是我的寝房,该走的是——是他这个外人。”
来自“男主人”明晃晃的逐客令,可沈沐辰还是不为所动。
他过于执拗,仿佛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离开半步。
但此时的他,未曾想到的是,这份不顾一切、孤注一掷的执着,还是会在苏玥新一轮的“审判”中,支离破碎。
“沈沐辰,离开好吗?我如今已然长大,无法连闺房之乐都同年少时的玩伴一起分享。”
一句重伤的话语,伴着苏玥低柔脆弱的嗓音,再一次将沈沐辰千疮百孔的心,刺得血肉淋漓。
尽管他知晓,以苏玥虚弱的身体情况,就算与柳世芝同床共枕,亦不会发生何事。
但对于沈沐辰来说,有些话经由苏玥说出后,每个字都无异于凌迟——!
因为他曾经从苏玥那薄粉的唇畔中,听过世间最温柔的,最动人,最纯情的话。
而眼下她却又如此无情地,让他听到了这世间最伤人的话,让他仿佛置身于深深的海底,无从挣扎,一息奄奄。
可苏玥,好似并不在意他的难过,抑或是知道如何伤他才最痛。
“柳世芝,抱抱我,有些冷。”脆弱的女声再次突兀地,在沈沐辰的耳畔响起。
沈沐辰本就郁结煞白的脸上,终是勾起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苦笑:“玥儿,无需如此,你安心休息,我离开罢。”
.
在最后的转身之际,他为苏玥留下的这抹苦笑。
大概是苏玥所见过的,在那张英俊恣意的脸上最“难看”的笑。
因为她曾经见识过,那张脸上升起的,这世间上最灿烂、最耀眼、最真挚的笑。
可如今,那般“难看”的笑,竟因她而起。
她望着沈沐辰与自己渐行渐远的背影,泪水不知何时,顺着瘦削的脸颊偷偷划了下来。
可是她不应该哭泣,她应该开心才对。
因为她的目的已然达到,她成功地将沈沐辰从这死气沉沉的樊笼推了出去,将他从自己残败的生命中剥离出去。
她抬手擦了擦如何都止不住的眼泪,自欺欺人地想,这样便好。她以后就能在残存的生命里,重新抬头仰望着耀眼的太阳,这样便很好,很好,很好了……
可几息后,外寝突然传来的,沈沐辰的声音,又打断了苏玥所有的自怨自艾:
“你退下吧,今日我在这里守夜。”
“那奴婢帮您将小塌铺好?”
“无需,且退下吧。”
熟悉的声音从外寝传至内寝,直接炸在了苏玥的耳边。
他竟没走?
他竟还要留下来?
苏玥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就连眼眶中刚续满的泪,也被吓地快速滚落下来。
柳世芝见此赶紧用气音,小声劝慰道:“苏姐姐,你莫哭。你若实在是不想看到他,我就出去再将他赶远一些?”
苏玥抬手轻轻拭了下颊边的泪珠,摇了摇头,“除非他自己走——”
其实柳世芝也知道,自己如若出去,非但不能将沈沐辰赶走,还极有可能激怒他,“那该如何是好啊?”
心绪一团乱麻的苏玥,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柳世芝,只得再次摇了摇头。
柳世芝看到后又是一声极大的叹气。
这叹气声可谓是哀怨十足,比之方才他用说话时的气音,还要大上几分,叫人无法忽视。
苏玥只得提议:“夜已深,要不然你先休息?”
柳世芝有些委屈地回道:“你们一个占着内寝的床,一个霸着外寝的塌,我去何处休息?”
苏玥被问得一噎。
她认真思考片刻后,才指着自己塌上的空余位置,小声用气音道:“要不然你在——”
可话还未说完,就被柳世芝用气音急急打断,“不可!不可!我卖医不卖身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苏玥无力地回道。
过去三载苏玥已经同柳世芝.解释过许多次,她绝不会对他生出什么男女之情。但不知他是太过在意男女大防,还是单纯地不信任她,总是会蹦出诸如此类,令人百口莫辩之言。
……
柳世芝显然不信苏玥的辩白。
他出于安全考虑,经过一番“周密地”“谨慎地”思量后,决定今晚就在塌沿坐着睡觉。
末了,他还十分委屈幽怨地轻叹道:“今夜注定难熬了”。
整个过程苏玥都未再置一词,直接背过身,闭上眸子,不再管他。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内寝的油灯被尽数熄灭,杏眸才再一次睁开。
与在塌沿处,只是靠坐了一小会儿,便起了鼾声的柳世芝不同,苏玥了无睡意。
她实在不知该拿外寝的沈沐辰如何是好,不由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他们本就活在一个由世俗教条.严格规训的家国之下,可这两日里身为外姓男的沈沐辰,却明目张胆地、无所顾忌地进出她的寝内,甚至将她名义上的夫婿赶到外寝,鸠占鹊巢般地上了塌。
如此行举,已是有背纲常,在旁人看来甚至是极度猖狂的背德之举。
只不过,因为她与柳世芝本就是假成亲的关系,再加上她和沈沐辰是自幼相伴的总角之交,潇湘苑本就是沈沐辰可以自由出入的地方。
是以,她起初未太在意这些背德之举。
可眼下细细想来,沈沐辰并不知她与柳世芝是假成亲,竟还敢如此行事。
而且她方才已经将话点明,告诉沈沐辰,这是属于她和柳世芝的寝室,希望他能离开。
可他还是不顾伦常教条,依然执拗地要夜宿在这潇湘苑。
这对于伦常教条来说,是何等放肆的挑衅。
苏玥甚至不敢想象,此事一旦传出,又会引起何种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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