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我身边的语文老师

作者:今年八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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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和陈熠然言归于好之后,时间似乎过得尤其快。陈熠然每天来见他的时候,衣着已经从t恤到衬衫再到卫衣和夹克。林茗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不知怎的,他今年总会忘了看天气预报、忘了添衣服,惹得陈熠然每次都要训他一回。
      可能因为,今年的秋天似乎的确不太凉。
      吃完了午饭,他在校园里闲逛,看一株株金黄银杏。他们这一代人不事农桑,对秋天带来的丰收意味儿察觉的就要淡一些——因为教学的缘故,他往往把每学期期末视作丰收的季节(当然,也可能是心碎的季节)——但即便只看银杏的黄澄澄金灿灿,也让人觉得内心丰盈了不少。
      树上灿灿的秋叶,泛着绞碎的日光,一同在风中摇晃。地上则像铺满一层饼干薄脆,踩上去就咯吱作响。
      海子在诗里写道:千秋,我怎么记得住,那过去的一千个秋天?
      林茗捡起一片厚实的叶,夹到了随身带的一本书里。
      他只要记住现在这一个就好了。
      带着这位叶子小友,林茗继续着他的漫游。他虽路痴,却还不至于脑痴,所以学校的路,大部分他都还认得。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篮球场这里来了。
      周五下午的一二节课,校篮球队有训练赛。用陈熠然的话来说,就是定期找一群“民间最强战力”打。
      篮球场的看座,早已经坐满了人。高二三班也在其中,他们这节是体育课。林茗不太想去凑热闹,于是自己找了一个不远不近的树影站了,在这里,他可以看得到场上,场上应该看不到他。
      有一个身影高高跃起,完成一个漂亮的扣篮动作,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离得那么远,也不知林茗怎么看清的,但他就是知道,落地以后,少年的脸上绽开一个恣意的笑。
      他的确是该开心的。这两次月考,这小崽子东山复起不说,有一次还把丹青挤掉了,考了个第一回来。除此之外,上周在林茗的公寓里吃完饭,他便背着书包走了,说要去和小胖李诗逸他们出去玩。
      但林茗的心情却有点复杂。他绝不会志得意满地觉得,他上次说的那些话,能对陈熠然起这么大的作用。可是事实又好像的确如此。不同面的陈熠然,差距悬殊,而这悬殊的差距,全部凝成一柄达摩克里斯之刃,悬在他的头顶。
      林茗看着陈熠然,看他跑起来的时候,风追在他的身后,扬起他的衣服,托起他的头发。他教育了半天陈熠然要如何面对变化,到头来,他却开始担心腐朽和消逝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陈熠然如今这样发着光,这就很好。如果哪天他坍缩成一颗不再发光的星体,林茗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再次照亮他。
      他会陪着他长大,不会再让他觉得害怕了。至于其他的事,都不过是待时而动而已。
      他心绪定了,转身欲走,忽然眼角余光瞥到一个球破开长空,猛地向他砸来。林茗只来得及用手在脸边堪堪挡了一下。
      “我靠,怎么穿着西装啊,那是个老师吗?”
      “队长,那是不是你哥哥啊...”
      场上的人交谈着,这才发现陈熠然早已不在原地了。
      “没事吧?!哥哥?!”他冲过去,剧烈地喘着气,“打到脸了?!把手拿下来我看看,疼吗?!”
      林茗把手拿下来,颧骨下肉眼可见地肿起一块儿,小臂也在隐隐作痛。
      陈熠然的呼吸停了一瞬。
      林茗的一句“没事儿”还没说完,陈熠然忽然紧紧抱住他的肩膀,破天荒地爆出两句脏话来:“妈的!球都到这儿了还带着这么大劲儿,这是使了多大力气?!妈的!”
      “不疼的,没事。打球不就这样吗,被球打到挺正常的。”
      他心里默默地想:如果他不是作为一个场外人躲在那个犄角旮旯还能被场上的球以一个诡异的弧度砸到,并且没有在众目睽睽下把他身为校队队长的弟弟吸引过来发狂的话,被球砸到这件事应该会显得更正常。
      “熠然,你先松开我,没事的,擦个药就好了。”
      见陈熠然一脸愠怒,毫无放手的样子,林茗只得无奈地苦笑一下,“你抓得我更疼。””
      陈熠然于是松了手,退后两步。
      陈熠然松手之后,高二三的孩子们立即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没事吧!老师。”“老师!”“老师,你怎么样...”
      林茗左臂受伤,此刻摆摆右手,示意自己没事。这一群小鹦鹉,吵得他耳朵疼。
      小鹦鹉们于是纷纷闭嘴。这时候,何丹青才拉长了尾音悠然道:“老师,你也在看陈~熠~然~打球吗?”
      林茗用左手拍拍自己的西装,淡淡道:“哦。我正好路过,就来看看。”
      “行了。”陈熠然沉声道,“都坐回去吧。我送老师去医务室。”
      何丹青挑眉:“球不打了?”
      “跟他们说,让他们等我回来。我回来之前,谁都不许走,也不许换替补。”
      陈熠然像从冰窖里刚出来似的,声音带着寒气。他拿起林茗掉在地上的那本书,牵着林茗另一侧的手,就要朝远处走。
      林茗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我又不是不能走,干嘛需要你送?快回去把比赛打完。”
      陈熠然回过神来,眼神也染上寒气。他一边面无表情道“老师自己去我不放心”,一边儿毫不心疼地使了狠力攥了攥林茗的手,只把林茗的四指攥得交叠在一起。
      嘶。这又是生哪门子气?
      小胖向前走了两步,正要开口,被李诗逸揪住后脖领子给拽回了人群里。李诗逸自己向前一步,笑嘻嘻道:“老师,让然哥跟你一起去吧。不然我们也不放心。”小胖正要再次开口说些什么,被李诗逸剜了一记眼刀。
      “好吧...那熠然,你去拿个外套。穿这个...”
      “不用,很热。”陈熠然冷冷道,“老师,现在就去医务室,快点。”
      说完,他就向前迈步了,林茗只得跟着他一起走。
      何丹青露出一个笑容来。她扭头,向着李诗逸扬了下下巴:“去转达一下陈队的命令,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李诗逸一脸欲哭无泪地走了。
      小胖留在原地,看着刚刚还对她耀武扬威的李诗逸耷拉着尾巴走了,一脸懵逼。
      待到李诗逸转告完毕,投出那颗球的民间队前锋已经呆住了。
      “喂,同学。”陈熠然的一个队员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你惨咯。谁不知道我们队长是十足的兄控啊。”
      “很疯狂的那种。”有人附和。
      “不折不扣。”
      “挺严重的。”
      “你可能永远都进不了校队咯。”
      “哎,吓死我了。要是刚才那一球是我扔出去的怎么办啊,队长不得给我扒层皮下去啊。”
      在他们热火朝天的恐吓下,那位民间队前锋终于不再呆若木鸡,开始...剧烈发抖。
      而被讨论的兄控本人,此刻正板着脸走在林茗身边,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林茗想想自己悄默声窝在那个地方,还害陈熠然退场,确实是好不尴尬。他清清嗓子,窘迫道:“不好意思啊,熠然,妨碍到你了。”
      陈熠然瞥他一眼,恨得牙根直痒痒:“不是因为那个。”
      啊,那是因为什么?林茗不知道,又不是很敢问。
      “哥哥,今天如果受伤的是我,你也能扔下我自己回去上课吗?”
      “不好说,看是什么课吧。如果是自习的话,肯定不能。如果是正常上课的话,要考虑一下大家的...”
      眼看着陈熠然的脸越来越黑,林茗如实相告的声音越来越小。
      “还疼吗?”
      “不疼,真的。没事的。”
      转过一个转角,陈熠然忽然直愣愣道:“哥哥,我抱你走?”
      “为什么?”林茗疑惑地看他一眼,“我又不是腿受伤了。”
      “你走的太慢了。会耽误治疗时间。”
      “跌打损伤也有治疗时间吗?”
      陈熠然笑起来,没再说什么。
      校医务室的医生总是显得有点敷衍。他听了情况,看了看林茗的脸,扔下毛巾和两罐云南白药就走了,甚至都没打算看一看林茗小臂上的伤。
      陈熠然将毛巾浸了冷水回来,林茗正坐在校医务室的床边脱自己的西服。他将脱下来的西装递给陈熠然:“现在冷了没?快点穿上。”
      陈熠然眯起眼睛,把毛巾递给林茗,将西装接了,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林茗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这小鬼要不要嫌弃他嫌弃得这么明显。
      他小声道:“昨天才从干洗店拿回来的...”
      “怪不得,衣服上哥哥的味道好淡。”
      “啊?”
      洁癖林茗立即如临大敌,感觉自己濒临炸毛的边缘了。他又不像陈熠然偶像包袱那么重,从高一开始就用古龙水。就连洗衣液,他也用的是无香型。到底是哪里来的味道!
      “鸦片的味道。”陈熠然一边说着,一边将那西装套在自己身上,扣上扣子,又伸长脖子,细致地整了整领子。
      “又在胡说...等下被人家听到给我抓起来了。”
      “帅吗?”陈熠然穿好了西服,微微低头,一双含笑的眼睛看着林茗。
      他的肩膀和胸膛要比林茗宽些,所以林茗的西服他穿着有些窄俏,这更显出他流畅的肌肉线条来。他上身穿着西服,下身穿着五分的运动裤、半截白袜子和一双篮球鞋。这一身可谓是不伦不类,可是在陈熠然身上,的确是帅的。
      毕竟,时尚的完成度是靠脸。
      林茗想对着他点点头,于是将头抬起来。可当他的视线落在陈熠然上半身的时候,他一瞬间僵住了。
      那个荒唐的梦,就这么不合时宜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林茗低下头去,含混应了声,就不再说话了。
      陈熠然难得没再说什么。等到时间到了,他走到林茗跟前来,轻轻将毛巾拿了,低下头认真地替他擦药。他靠的很近,林茗几乎能感觉到他完身上散发出的热气,还有他喷薄出的呼吸,这使得林茗没来由地更紧张了。
      他仓皇低头去解将自己衬衫袖口处的扣子,并尝试着把袖子挽上去。奈何他今天穿的这件衬衫袖口较窄,挽到最后也没能把伤处全露出来不说,一路剐蹭使得伤处频频作痛。
      “看来好像不脱衬衫就没办法上药呢。”陈熠然悠悠地道。
      他低下头,鼻尖擦着林茗的下巴过去,伸出两只手去解林茗衬衫的扣子。
      林茗赶紧道:“我自己来就行。”
      “哦,那哥哥自己来吧。”
      陈熠然说完了,果然放手,抱臂倚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林茗用左手别别扭扭地一颗颗去解自己的扣子。
      林茗心虚地看了看床边的帘子。陈熠然似乎看到了他的视线,又似乎没看到,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挑着眉看他。
      好吧。林茗咬咬牙。也没什么好矫情的。这小崽子小的时候,被他抱着睡了三年了。就算长大了,也和那个小团子没差。更何况...更何况上次他喝醉的时候,应当比今天被看得多得多。
      待到将扣子全都解开,将一侧的袖子剥下来,他低头一看,小臂上被篮球砸到之处已经青紫,但好在应当是没有伤到骨头。
      陈熠然的手抖了一下,拿起床头的棉签、酒精、云南白药蹲下去,认认真真地帮林茗消毒和喷药。
      “哥哥,”陈熠然沉声说,“你要来,为什么不跟我说?你想的话,别说第一排,你坐在篮球场中间,他们都得绕着你走。”
      说到最后,他有点恶狠狠地,似乎是在懊悔自己没能让他们绕着林茗走。
      “噗嗤。”林茗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由失笑。
      陈熠然却笑不出来。他沉默地处理完了伤处,又在那里缠了两圈医用绷带,好把药和衣服隔开,然后替林茗把衣服穿好、扣子扣上。
      他带着满脸的自责,抬手用掌心温柔地触碰了一下林茗的脸。
      “疼吗?”他轻声问。
      简直像吴老师家的金毛拆了吴老师家沙发时候的表情(林茗是在吴老师的朋友圈里看到的,生物老师还在评论区无情地嘲笑了吴老师:第一次听说金毛拆家啊,呵呵哈哈哈。)。
      因为这个联想,林茗心情大好。他抬起没受伤的胳膊,摸了摸大金毛的头
      “真不疼,没事儿的。”
      “倒是你,勒得我差点喘不上气来。这下好了,要成咱们班女生的头号公敌了。”
      陈熠然没有说话,直直地看着他。
      半晌,他才投降一般,无奈地道:“哥哥,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什么?”林茗一愣。
      “我们班女生,喜欢你喜欢得那么明显,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说什么浑话。”林茗皱了皱眉。
      陈熠然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没把西装还给林茗,而是拿来一床消过毒的薄被子给林茗盖上了。
      “哥哥,我去把下半场打完,应该用不了一节课的时间。你今天下午没课吧,睡一会儿吧,等我回来,好吗?”
      林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当然不好意思把西装要回来,让他的弟弟挨冻去;他也的确没那么英勇,可以穿着衬衫冲回教学楼(更何况他第一次来医务室,不认路)。可是要他留在这里等陈熠然吧,他也觉得怪怪的。
      他最后还是点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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