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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姜狸放下柴垛,赶来做和事佬,将我拉到一边:“别闹了,过来拢火暖手。”
我哼一声,走下了她给的台阶,坐到了火边。
萧蔷倒没有坐下,而是忽然想起什么事,几步走进了一扇门,拿了上回弹的琵琶又出了门。
她貌似很急,只在临走前留下话:“…官家才从外面回来,眉头紧锁,看样子思虑不少,我且去弹几首曲子给他散心。”
门哐当一声被用力关上,脚步声纷纷碎碎,不一会便消失在了某处尽头。
姜狸似乎不甚在意,慢条斯理地用木头一段段搭着,围成一圈的火簇。
“哪天回去?”
她问,从一边橱柜里又拿出一青花瓷壶,两小杯。
话说我还不晓得来返世界的时间点是否一致,只是从那晚来说,倒是相似,时间上没跳跃,昼夜没颠倒,正如同平行世界。
所以我算了算时间,也应该到了周天,赶在上班之前回去应该还是可行的。
便回答说:“大概今晚?”
刚换衣服时候摸到了兜里的手机和钞票,可惜手机早已没电,没什么用,更别说只是一叠废纸的钞票了。
判断时间变更的工具只有每晚夜里打更人的吆喝。
姜狸递上一杯茶,茶色透亮,散发着清香。
又问:“那待会还要看看哪吗?”
我边想着边举起茶杯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几口热气。
门却一下被人推开了,外面站着低头微喘着气的常许,以及厨娘允儿。
常许扶着门,大口呼气吸气,扭头向允儿挑眉:“我赢了…明儿我要吃雪花酥,哼哼,小狸你……”
我清晰地看见她的脸色从炫耀到十分讶异,指着我,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白,白!”
白什么白,是说我长得白?
不过显然不是,允儿被她摇得不行,但也同样盯着我,脸上流露出惊讶。
姜狸出来打了圆场,点了点头示意,“是白家的,是人。”
常许与允儿面面相觑,对视一眼才敢由着姜狸领进了门,坐得稍微拘谨。
感觉上离我有些远,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姜狸从后面拿了两小杯出来,分别给她俩斟了一满杯。
顺道在门口直视到中庭的路上立了一面屏风。
“又比赛呢?”姜狸掏出一支长勺似的玩意,将她放在火上烘烤的物什赶了下来,盛在碟里,“不过上回常许输我的那包被吃完了,只能招待你们这些个烤果子。”
常许不客气,用牙签插了一颗果子,就往嘴里塞,“吃完了?难不成那回买的样式你爱吃?”
姜狸轻笑,继而摇摇头,说话间意有所指:“非也,是某人吃的。”
“某人……”常许恍然,把核吐了出来,又吃了一颗,见我看她又看我,“还真的…和那位长得很像。”
姜狸闻言,面上情绪没怎么变,只是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小嘴抿喝了下去。
“嗯。”
好似风声。
常许不认得我,于是问我名姓,“白家的小郎君,名唤如何?诶,瞧我这记性忘介绍了,我叫常许,常许的常,常许的许。”
“而这边的是崔允,催人命的催不要人旁,允诺的允…嘶,别,我错了。”
许是因为常许故意说的催人命崔,允儿没好气地用力扭她耳朵,逼得常许连连求饶。她不理,倒是和我说:“别理这胡说八道的忘八端,就是姓崔而已,若是不介意,唤我允儿便是。”
姓崔。
我点点头,同样自我介绍起来,“我叫白寅,寅虎卯兔的寅。”
“寅?”
两人一齐疑惑,紧接一副了然模样,“哦…晓得。”
姜狸坐在我对面,走神过头,只是一杯又一杯喝着,临到介绍结束才幡然转醒,对不提名姓的那位只字不提,与她俩聊起了家长里短。
“话说回来,昨夜又闹猫了。”
常许托腮,捡起碟里的一瓣烤橘子,喂到了崔允嘴里,“和小狸你养的不一样,是只极黑极黑的,似乎是溜到厨房偷吃,人一来就跑得飞快,几下蹿到房顶。”
“好在东西多多少少都没丢,为今天宴客准备的鲜鱼都还在。”
姜狸接道:“这事我也早先从别处听说了,当时官家也还在场,说是让我们别管太多,任它吃便是,左右也不算什么。”
崔允点头,“那倒是,我们也没想过要捉它,只是在想下次要不丢些吃食在门口。闹猫一来二去怪吓人的,不晓得以为是大黑耗子。”
“也是。”
她们聊着,我就帮她们烤果子,姜狸新端来的瓷碗里全是红嫩的鲜果,叫不出的名字,形状大小都和现代的截然不同。
有些味道和苹果很相近,大小却只有掌心一点,还以为发育不完全的,咬一嘴却甜得很。
怪哩。
我用小刀将它分开,然后放到火边炙烤。
听着瓷壶里闷闷传出热水烧开的声响,闻着烤熟后涌出的果香,颇有些围炉煮茶的秋日感。
“要不要尝尝这个?”
我问姜狸。
那不知名的果子没多久就烤得冒香,我将果核果皮都削掉,只用牙签插上,想也没想就喂到姜狸嘴边,而她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欣然应允,微微张开嘴就接了过去。
此时我还没意识到什么,却见一旁常许正目不转睛看着我俩,立马凝固了脸上表情,无数血液疯涌到脸边,之前被打的脸上好像在隐隐发烫。
没事的,我对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这只是普通的同□□往情节。
于是我硬着头皮接着说:
“你们也尝尝……”
所幸围炉煮茶没多久,崔允就拉着常许先行告辞了。
留下一桌的杯盘狼藉让我们收拾。
不过收拾的方式简单,姜狸将它们都扫到火炉中,再用抹布把桌子擦干净,也就大功告成。
“还没想好待会去哪转转吗?”
她擦着茶杯,将它们放回橱柜,“嗯?”
我思索着措辞。
一种那也不想去的想法忽然涌上心头,密密麻麻地催使着我和她两人相处待在一块。
“我……”
姜狸剥开一个橘子,不等我说,先塞了一瓣到我嘴里,“回礼。”
我被这猝不及防的举动堵得更加说不出话,震惊之余不免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回礼而已,回礼而已。
这很正常,这就是女性之间表示友好的礼节,别误会了。
我仔细嚼着嘴里的橘瓣,甘甜的汁水浸润喉咙,“想随便逛逛。”
“和你。”
勉强说出来的最后一句宛若蚊吟,用尽了全身气力。
她却没能听清,“什么?”
好的,我泪目。
凭空而来的勇气瞬间消弭,莫名晓得自己这辈子不会再说出第二次了。
“没什么没什么,走吧走吧。”
……
林府比想象的要大,像是要走到厨房要过七道槛,要出后门得加俩。
“从这一直往下就会到侧门,这边住着下人和管家,而对面里门住着官家,外门是他的妻妾。”
姜狸领着路,从七扭八拐的后院到眼前高耸的长殿楼阁,从长有茂密竹林的后院到一片镜湖的别苑,一直走到正门。
“认路的话,差不多就从这一分两半,一直往左就能绕到回去的路,往前是官家招待的各式长楼,往右是官家老小住所。”
“晓得了。”我回想了一遍来时的路,多少记住了路上的模样,“那再往前走走吧,我想看看柳音阁。”
“想看?”姜狸或许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个地方。
我点点头,那天里面传来的靡靡之音让人销魂,今儿不知道还会是什么曲调。
柳音阁不远,几乎是进正门的第三大楼,还没走近都听见里面各式的妙曲,从门缝窗沿溜下,流到来人的耳朵里。
“且跟我绕到后门进。”
姜狸拉拉衣角,模样莫名乖巧,我也没多想,由着她就去了。
柳音阁的后门映在几条柳树后,水绕楼流淌在沟渠里,携着落花。
她悄悄推了门,然后很快就让我也一同进去。
大堂之上有人端坐在正席上,一旁的侧席宽敞只有一个人,两人杯酒间侍女来回,不远处就是弹琴推筝的人。
“那是?”
我指着正席上的人。
“那是官家。”
我又指着侧席上的那人。
姜狸摇摇头,“头一次见,或许是哪家的郎君,毕竟无名无姓的,难登大堂。”
萧蔷也在之下人其中,但坐得很近,手里横抱着琵琶,咿咿呀呀唱着什么新曲,这样看来,下面的人或许是在伴奏。
我看得不甚清楚,于是自顾自地离得更近,姜狸想拉住却没来得及。
“你……”
她不敢说太大声,时刻盯着眼前大堂里的人。
我扭头回看,朝她比划了一个安心的手势,接着更往前走了几步。
上回没能看清这官家长什么样,这回总算能看清了:
高鼻深目,长相慈眉善目,倒和邻家老人无二。头发花白,头戴高冠因打扮利落而显得精神气足,觥筹交错时哈哈大笑,不时对侧席上的人说上一二。
而侧席上的人,剑眉星目,长相不凡,说话间不卑不亢,自有一种气宇轩昂的神态。少年弱冠,在年长者前谦逊,继而侃侃而谈,讲着讲着就愈发激动,似乎有伟业宏图在心。
“那北上的……”
我观察得用心,没想下一秒竟对上了侧席的人眼神,似乎因为注视太过赤果,引来那人侧目。
但因为隔着一窗的纸花,他没能看出来什么又辄转回去。
“快回来。”
姜狸说得小声,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我好歹还是听劝了,立马缩下脑袋,躲在更深处。
真没想到有人感觉如此灵敏,心道只是看了一眼都被发现了,可怕至极。
“该回去了。”
姜狸不由分说,带着我连忙逃离现场。
我们又在林府上上下下逛了逛,路上没遇到多少人,或许都是在屋里烤火驱寒。
而姜狸听了,好笑地骂我难道希望遇到生人吗,我连忙道不是。
顺道又去了一次厨房,在常许的关照下拿了些许点心,揣在怀里正暖和,悄悄道谢之后抄了小径一路飞快跑回去。
到屋里时炉火有些黯然,姜狸快步上前添了几桩小柴,掏了掏底下的柴灰。
我向她要了一块大张的白布和布条,进门就将我的东西都绑上了。
是的,这古代都是这样大包行李的,多的塑料袋的什么是不可能有的。
于是将就一下,只要我的东西不会掉出来就行。
“要走了?”
她问。
我没回答,倒是把东西放在脚边,手贴在火焰上方任它烤。
好冷。
不知不觉,天很快黑下来,庆幸今晚也有月。
姜狸带着我来到今早去过的平湖边,在我不理解的目光下解释着:“其实水镜并不固定,只要有猫身,月影,红绳就能穿越两界。之前我掉落的就是另外的湖,再加上回来时是竹林边的曲井,便越发觉得水镜并不只在一处。”
“还有这,拿上。”
姜狸给了我一包油纸袋装好的点心,“我不爱吃,你且带上,替我全吃完吧。”
“不过那天是如何变得猫?”
最后一个问题我还没有完全实践得到答案,那天的莫名其妙实在玄乎。
“变猫?”
姜狸抿嘴,“再简单不过了。”
“只消闭眼。”
我依言闭上眼睛。
“其次幻想自己是一只猫……”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缥缈,朦胧绕在耳边,连闭眼后的黑暗都似乎缠绕上了一层层的臆想。
我被她一把推了出去,可一种腾空轻盈感让我宛若身处云端,连害怕都没有。
只听她说出最后一句话:
“再会。”
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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