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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咳咳咳……”
“听说了吗,皇宫里出事了!”
“咋了,有亲王造反啦?”
“不是不是,好像是有个武林高手跑进去杀皇上了!”
“诶诶诶,我听的不是这样啊,说是有个女侠为了行刺皇上忍辱负重当了好几年宫女今个终于找到机会了。”
“切,不是一个意思吗!还不是皇上闹出来的幺蛾子!”
“喂喂!慎言慎言,还要不要命了!”
“皇上都死了谁还管啊!”
“好吵……”
“咳咳咳……”
“啊啊啊——快跑啊!妖怪啊!”
“兄弟,怎么了?”
“别说了,快走!”
“咳咳咳……有病啊,少见多怪。”
周允就是在一片喧闹中恢复了意识。只是等他定睛一看,他便再也说不出“少见多怪”这种话了。
这当然不是妖怪。
是鬼。
他清楚的看见跑过来的男人肩上趴着一只尖牙厉鬼。
他连忙回头看向皇宫的方向。
是阵。
他年纪尚小,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眼前强大的术法便是那传说中的《驭鬼术》。
驭鬼术、驭鬼术……
沉寂了近四十年的魔皇重新现世了?
“麟趾。”
他连忙铺开自己的本命功法,通灵功法令他与万千生灵血脉相连。
所以,这是死了多少人啊!
周允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眼睁睁看着天空血气弥漫。
这种状况,无论是做什么他都是无能为力的。只有逃离。
是的,逃离。
一个人,不能将希望寄托在鬼身上。
从两界裂缝中挣出来满街乱跑的是鬼。
施术之人更是人中恶鬼。
“咳咳咳……”
“该死。”
在此之前他受了重伤。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力竭倒地。
所以,他睁开眼,并不知身处何时何地。
朦胧间,他看见一个黑衣乌发的青年站在河边。周允视线模糊勉强视物,看着那道身影不由腹诽,真是够黑的,连面上都戴着纯黑的面具。然后他顿住,咦,也不对,他的手是赤红的。
周允一个激灵。老天总爱开这种玩笑。
呵。
青年蹲下身子,看来还知道自己的样子,记得洗手。
清水将男人手上的血色洗去,让周允看清原来他的手是白的。
这双毫无血色的手抚上面具,黑白对比产生的强烈冲击直入人心。
周允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场面。
面具之下是惊人的美貌。
若说未显真容的他“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那么摘下面具的他用“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已经不足以形容。
也许单从相貌上并不撑得住这般称赞,但周允相信他此时见到的这番景象自是一切溢美之词都不足以形容。
有人脸上的小痣就像名画上的墨渍,可他左眼下的两枚小痣就像点缀上的世上绝美的花钿。
最是艳丽,最是毒。
——
这是他的心头烙。
所以,当三年后再次对上那两滴墨色,他必然只会不可控的逃离。
他是魔尊,他是魔皇……
可是他为什么又是魔王?
他是黎寂?
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大胆啊!
仙岛之上,众目睽睽之下。
他就那般明目张胆的佩戴着那张见证了万万死去生灵的漆黑面具。
秦英、秦英!
好啊好啊,“碎玉”与“肃”吗?
这算什么?原来所谓武林就是师徒二人的寻乐所吗?
他们算什么?
不可以、不可以!
至少,裴玉泽要离开。
这个倒霉蛋啊,被自己的师父耍得团团转都一无所觉。都是什么恶心玩意儿!
哈哈……
不过看见秦英那副模样之后周允感觉好多了。
不过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不过是一个永远被庇佑在羽翼之后的懦夫。
千千万万人供奉你,我偏不认。
——
“呵,计划有变。”
——
黎寂在收到秦英的传书时正身处揽月岛。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岛上阵法的消失是他人有意为之还是……仅仅是因为他的到来。
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来的,甚至因此将他与裴玉泽的关系推向岌岌可危的地步。
秦英不清楚周允的话是真是假,他难道还能不清楚吗?
他见过周允,也了解裴玉泽,更何况连秦英的处事他也预料的分毫不差。
那便不急了。
阵法布在新建的道场尽头。他上次来并未仔细留意,只道当年原本就未多加掩饰。此一行他总算是看出来了,布阵之人果然是费尽心机。
年前揽月岛事变,岛内弟子皆已四散大江南北,荣耀百年的仙岛终究是走到了穷途末路。
这个场景,多熟悉啊。
这股凄凉,多怀念啊。
揽月岛明明四季如春,黎寂却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踏尽千帆,辗转百年,原来这里一直在等他回来。
“我们终究殊途同归吗……”
唐实沈说的没错,到底,揽月岛才是他的家。
结界?阵法?
究竟是何种禁忌、究竟有何秘密?
什么啊,明明是替他守着他的家,安然等着他回来啊。
于是黎寂再一次踏进了当初被自己毁得不堪入目的“家”。即便去年他已经见过了。
黎寂抚过截断的石料,温润的白玉无声地舔舐他的手指,明明暗暗的暗符温柔的包容他的触碰。
说起来可笑,裴玉泽来时他正在自己当年挖的密室里追忆往昔。
只不过当时太过近乡情怯,并未发现阵法的玄机,倒是让他人取走了《挽九天》。
现在想来,那个密室简单得连裴玉泽都能发现,那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怎么办呢师父,我这次是真的要带你去死了。”
黎寂微笑着狠抓着自己的左胸。
“反正这世上一切的与你有关都已湮灭,就让我解脱吧。”
黎寂喉头哽咽。
“我不高兴跟你活下去了。”
纯白的宫殿在百年之后再次见证纯白洇染绯色。
这天是满月。
——
裴玉泽走了。
秦英倒宁愿他是失踪。
孟其果然说到做到,须弥府在这一番折腾之后干净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仿佛只是裴玉泽未回山时普通而平常的一日。
自那日降雪气温久低不上,是倒春寒。白林山上的积雪仍是固执的包裹在树梢上。秦英知道黎寂去了揽月岛,他也知道揽月岛与黎寂关系匪浅,他更知道这些都不是黎寂想让他知道的。
毕竟小小一个功法他都要从裴玉泽口中得知玄机,黎寂调转话头的功夫实在不怎么样。
他看着无色之山沉默良久,最终开口:“放消息给外面,我以欲和真人的身份代表手下一脉无条件支持白岭,小徒作为代表坐镇前线。见碎玉,同见我。挡白岭者,违正道,我必将亲自清剿。”
然后他唤来亲信,叫其给裴玉泽传话,告诉他让他跟着周允和白岭走,他们会找到魔尊,并且会助他一臂之力,利益共享、互惠互通——最终达成夙愿。
是的,周允还未将事情的真相告诉裴玉泽,这是他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必然不会使出。秦英则借此时机尽力拖延,控制住黎寂。
无论他是不是该死,无论他是不是想死,只要秦英还抓着那一小缕话语权他就永不放手。
“欲和真人”也是“人”,“魔尊”也是“人”。
黎寂曾不吝于冲他挥洒无穷无尽的温柔,也曾不惮以最强烈的冷漠将他驱逐。
秦英攀上须弥府的制高点,几乎能够俯瞰整座他一手建立起的“桃花源”。
秦英依稀记得那天晨曦薄雾,黎寂微笑着唤来八千恶鬼,明明是最不容存于世阴邪,却在温暖的阳光下匍匐。
因此,秦英印象最深的不是众鬼的丑陋,而是男人站在冥府大门前,随着巨门展开光影撒到漆黑然后在他眼底留下光。
从此他在鬼上只留下了怀念,他对地府的印象就是温暖。
即便他下一次见到鬼便是在屠戮,但当年那场荒唐的膜拜却始终他脑海中游荡。
黎寂是青色的,是充满生机的,是有无限希望的!他……是可以拥有未来的。
黄泉水蚀骨,但他依旧牵着他的手走了一步又一步。
他不是恶臭的腐尸,他不是游荡的幽魂,他是神祇。是他用那双并不温暖的手点燃了生命的火种。
他在众人口中恶贯满盈,却无半分对他不起。
至于那些苦痛与孤独?
秦英认为那些与他的好比起来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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