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锦年

作者:渡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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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河存.三


      关外,无垠的草原上已整齐的驻扎起不少营帐,远远望去,像是一条黑色的河流,与旁边蜿蜒的溪流相互映衬着。

      主将的营帐内,一个身材健硕挺拔的男子正站在案几前,两道剑眉直延到鬓边,琥珀色的双眸在帐内油灯的照射下,折射出好看的光芒,他就是琼蛮的第十五世单于—公冶瀚。

      “报!—”派出的斥候在帐外求见,公冶瀚将其放进了营帐。那斥候一路风尘仆仆,回来后脸都未来得及洗就赶来禀报,像是有大事发生。

      “如何?让你探听的事,都打探仔细了吗?”

      “回禀大单于,都打探清楚了,边疆七城中仅有三城现有余量在库,余下四城皆是无法自给自足,更不用说支持军队作战。建辰的探子前几天来报,城中也并无征粮的诏书下来。”

      单于的表情毫不意外,他大笑几声,示意斥候退下。等斥候出了营帐,他又看向那张地图,在他眼中,半数的云朝江山都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一群贪生怕死的老东西,如今还妄想同我们和谈。”

      他取下挂在架子上的那把巨弓,轻轻拨弄着弓弦。

      “长文,等我为你将这江山,冠上公冶的姓氏…”

      二十年前,大单于公冶长锋,率族人攻打云朝,一路北上,所至之处皆为大捷。眼看已经攻下当时云朝的副都—长青,一路猛进,直逼国都。云朝只剩风雨飘摇的半壁江山,似乎气数已尽,人心惶惶。

      公冶瀚从记事开始,便是母亲带着他在营帐中,有时要过一月有余才能见到父亲一次。在公冶瀚的记忆里,父亲和母亲的每次见面,脸上都带着笑意。公冶瀚生性贪玩,营帐中待的无聊,每每想要跑出去时,都会被母亲严厉阻拦。他不解为何自己只能呆在这帐中,每每问及此事时,母亲总会温柔的抱着他,摸着他的头说
      “小瀚听话,等过了这段时间,你就是这片土地的皇子,届时你想去哪里,都无人敢拦你。”

      公冶瀚不清楚什么是皇子,也不清楚为何父亲总是不在家中。但看着母亲温柔的笑意,他也不再吵着要跑出去。

      他有一个大他八岁的兄长—公冶长文,兄长与他不同,母亲说兄长从小就爱看各种游记,史书,教过他的先生都说他是不可多得的奇才。父亲在公冶长文十二岁时,就将他带在自己身边,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公冶长文也并未辜负他的期望,小小年纪就将文韬武略融会贯通。

      每次公冶瀚来看望他和母亲时,都会给他带来不少他从未见过的新奇物件,会给他讲许多他不曾听说过的怪谈趣闻,公冶瀚因此很佩服这个哥哥,他的口中仿佛有说不完的故事,这世上仿佛没有能难住他的问题。
      当公冶瀚无聊的紧时,就会希望自己快快长大,这样就能和哥哥一样,去看外面的广阔山河。

      不知从哪天开始,父亲回来时不再是满脸笑意,脸上带上了几丝愁云,公冶瀚不知道父亲和母亲说了什么,每次父亲离开后,母亲总是会偷偷的叹气,他去问母亲时,母亲却又什么都不说。

      “哥哥,为什么爸爸最近回来时这么不开心。”公冶瀚只好去问公冶长文,公冶长文脱掉身上的软甲,将他抱起来转了个圈,耐心回答到“父亲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很厉害的人,被拖住了步子。”

      “那个人和父亲,谁更厉害啊。”公冶瀚好奇的问到。公冶长文毫不犹豫的回答到“当然是父亲更厉害了,小瀚放心,这一切就快结束了,到时候哥哥带着你到处去玩,好吗?”公冶瀚对哥哥的话深信不疑,以为这种日日只能在这一小片区域活动的日子就快结束。

      这一日,公冶瀚还做着美梦,却突然被人大力晃醒,他揉揉眼睛,发现是母亲在自己身边。“小瀚,快起来,跟妈妈走。”母亲的声音很焦急,公冶瀚听到了营帐外嘈杂的叫喊声和刀剑碰撞声。母亲将他抱在怀里,匆匆跑出营帐,朝营地外跑去。

      营帐外不知何时已成人间炼狱,虽然是夜晚,却在月光和火光的映照下如同白昼。到处都是倒下的尸体和燃着的营帐,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味道。公冶瀚已然被眼前的场景吓的呆住,母亲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尽量降低他们的存在感。“瀚儿不怕,娘亲在这,只要跑出去就好了,不怕不怕…”

      可是一切都太过理想化,在被照的如同白昼的营地中,母亲抱着他奔跑的身影很快就被人辨认出来。“在这里!云朝将士随我冲锋,将贼子诛灭!”随着这句话被喊出来,母亲的身体被惊的颤抖起来,可她并没有因此放慢脚步。

      “保护好大单于的血脉!撑住,斥候已经将信息传递出去了!大单于马上会来支援我们!”公冶瀚听出是父亲留在他们身边亲兵的声音,亲兵的话像是一剂强心针,给突然被敌人夜袭伤亡惨重的士兵们战斗下去的希望。一时间一边倒的战场略微有了转机,给了他们逃亡的时间。

      “逆贼已死!尔等休要继续反抗!云朝的男儿们,给我杀!”那人声音中带上几丝怒意。

      母亲已带他逃出营地的范围,不知跑了多久,前方不远处有马蹄声传来,母亲带着他朝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跑去。公冶瀚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母亲,她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身上的衣服也在为了甩脱追兵逃进密林时被刮的破烂不堪。

      终于,马蹄声伴着喊声响起,母亲听到那喊声,公冶瀚明显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马蹄声越来越近,为首的人也看到了抱着公冶瀚的母亲。

      “阏氏,情况危急,大单于他…他仍在前线,得知军营被袭,特来让我们护您与小公子安危。”

      母亲看着只有十几人的队伍,心下早已了然,但她没有时间伤心,为首的人翻身下马,要将他们母子抱上马背。

      “逆贼,还不束手就擒!”一声厉喝响起,伴着利器的破空声,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从林中疾射而出。

      “小心!”为首的亲兵只来得及将他们母子推上马背,话音还未落,就被那把刀贯穿了咽喉。公冶瀚看着他突然睁大的双眼,那双眼中带着惊恐与不解。

      剩下的亲兵全部调转马头,朝那人飞驰而去,母亲强忍恐慌,狠狠夹了一下马腹,让马儿奔跑起来。

      “没事的,瀚儿,不要怕,我们马上就安全了…”母亲低头看着怀中的公冶瀚,他已不知何时被吓的流下泪来。母亲本以为十几个亲兵,即使那男子武力高强,至少也能为他们拖出逃脱的时间。没想到只是几息之间,她甚至没听到那些人的哀嚎,只听到几声利器间的碰撞,身后就再无声息。

      又是短短几息之间,那男子就已纵马追上了他们,他一刀砍向他们的马首,随即将两人从马上提起,母亲抱着他狠狠摔到地上。

      “大侠,大侠,你杀了我,留我孩儿一命吧!孩子是无辜的,大侠!你大发慈悲,不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九泉之下我也绝无怨言…”母亲早已泣不成声,她紧紧捂着公冶瀚的双眼,不想让他看到接下来自己可能死去的事实。

      “我从不杀妇人和孩子,如今你们便和我在这里等着,将你们抓回去后,云朝自会按律法处置你们。”那男人的声音里带着薄怒。

      母亲像是终于接受了命运,不再哭喊,她抱着公冶瀚一言不发。那男人盘坐在地上,将一把沾满血污的刀仔细擦拭。公冶瀚觉得母亲似乎抱着自己等了好久好久,忽的一支利箭破空的声音传来,那男子将刀横在身前,挡住那极快的一箭,手中刀刃微微震颤。

      “谁?!”夜色里,一个黑袍男子缓缓从树上落下来。

      “好久不见了,张大将军,没想到你还活着。该说我溟海楼办事不利呢,还是该说你造化大呢?”

      张绩成却并不打算跟他废话,手中刀刃袭向那人面门。

      “大将军可还记得当日之事吗?当日你打不过我,如今亦是。有人出重金向我买下那孩子的命,如今是断不能让你将他带走的。”那男子身形微动,堪堪躲过这一刀。

      张绩成冷笑一声,手中长刀的速度更快,那男子本想速战速决,抬手一挥,一把淬着剧毒的牛毛针朝着张绩成面门而去,可随即就发现了不对劲。

      那牛毛针上的剧毒挥发性极强,只要吸入少许,几息之间就会发作。可张绩成一刀将细针尽数打落后,毫无要毒发的迹象,甚至连身形都并未迟缓。

      男子像是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他眯起眼来,看到张绩成心口处正有一物发着微光。“没想到你还从哪寻到了避毒的法宝。”

      “你想不到的事情,可是还多着。”张绩成找准时机,一式干净利落的离春山就砍了出去,那男子正要闪躲,却惊恐的发现看似朴实无华的一刀,却封死了所有退路。那刀上带着的恐怖气势让他不敢直面锋芒,却又不得不甩出铁扇,正面抵挡这一刀。

      利器没入血肉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那男子正庆幸自己接下了这一刀,下一秒铁扇和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那男子脸色顿时苍白无比。

      仅是一刀,张绩成就将他的右臂整条斩断,延后传来的疼痛令他闷哼出声。他将解药甩给瘫坐在地上的两人“快跑,我们溟海楼言而有信,有人花重金要我护你们这一次。沿着这条路一直跑,您的大儿子应当已经处理完残局了。”

      母亲反应过来,看了一眼怀里的公冶瀚,眼中又现出一丝决绝,她抱着公冶瀚飞快的跳上马,张绩成正要去拦,却被几把牛毛细针封住去路。

      “张大将军,刚刚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你竟不知还从哪习得了一套刀法。”那男子故作镇定的说到。

      “死到临头,当真不惧?”张绩成却对他的话毫不在意,手中一把长刀再次舞出残影。那男子脸色苍白,知道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他用脚将铁扇挑起,左手稳稳接住。随后又将一直压在舌根的药丸咬碎,尽数吞了下去。

      一时间那男子气息暴涨,利器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手中铁扇稳稳接下了张绩成的一记离春山。随即他一扇直击张绩成空门,逼的张绩成翻身以长刀挡住,还未等他落地,一扇又是朝他要害直击而去。局势瞬间逆转,那男子一扇一扇步步紧逼,招招紧锁张绩成要害,张绩成则是转攻为守。虽然不清楚为何眼前人实力突然大涨,但合魂玉已感受到他即将油尽灯枯的魂魄,张绩成明白这又是什么消耗生魂来换取短时间爆发的邪术。于是靠着游春山的身法,像穿花蝴蝶般挡下一次又一次攻击。

      终于,在那男子快要沉不住气时,张绩成的空门暴露在他的铁扇之下,他面露一丝讥讽“没想到死前还能拉上大将军陪葬,真是荣幸至极。”旋即一扇打向张绩成的要害,本以为张绩成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段然挡不下这一击。

      未成想,张绩成却是凭空借力,翻跃至半空躲过这一击,随即又是一记一往无前的离春山带着无尽的威势劈了下来。春山踏花落,春山十八式中难度最高的一式,春山踏花花不落,张绩成虽然体悟几分,可却从未做到真正空中借力的踏花花不落。没想到在那生死攸关的一扇,令他真正将这一式融会贯通。

      尘埃落定,那男子的头颅飞到远处,未瞑的双目中还带着临终前的不可置信与不甘。张绩成将刀收起,看向两人驾马离去的那条路。

      “绩成,你没事罢?”合魂玉微微发亮,墨魂的声音从中传来。

      “没事,只是让那逆贼的家眷跑了。”张绩成坐到树下,有些透支的体力令他胸口有些起伏。

      “嗯,我预料到了,就当他们命不该绝吧。琼蛮前线已经尽数溃败,你又将公冶长锋斩于马下,他们已经元气大伤。”

      “绩成。”
      “嗯?”
      “你救下了云朝,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自然是陪着你,游遍这世间山河。”张绩成温柔的笑起来,像是墨魂就在面前,在他的胸口,合魂玉的光芒闪烁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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