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花

　　顾墨乖乖地坐着，任由医女帮自己处理脸上的伤口

　　沾着药水的毛巾轻轻擦过，顾墨痛地倒吸一口冷气

　　医女先是认真叮嘱一日三次按时用药，敷好伤口不要吹风。又犹犹豫豫地说大概率就不会留疤…

　　大概率…
　　现下顾若纱和赵婉应该放心了…
　　老太太和大夫人应该也放心了…

　　顾伊人对着顾墨的脸看了又看，顾嫣然做错事般不敢上前

　　没有旨意，顾墨哪怕是伤痕累累也要强撑着参加宴席。

　　顾嫣然有些心虚，安安静静地坐在顾云帆身旁；顾宏烨和王氏因这事还得向陛下告罪，一时间也没回来；只剩下他们四人乖乖坐着

　　鱼贯而入的奉食公公穿着统一的青灰色食官服，戴着黑色的四带巾，弯腰跪地将一道道菜肴奉到案桌上。

　　许是真的因为这场庆功宴开得匆忙，公公们都有点忙不过来，每一轮奉菜的公公都只留下一位随侍在桌前，一张桌子只会有一位奉菜公公，即便是一桌一位，顾伊人还是算到还要有二十道菜才会轮到自己，她觉得很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她不由自主地更加注意着此刻那些进进出出的人们

　　顾云帆察觉到了她的皱眉，身体小幅度地往顾伊人那方向侧了一点，面上不显悄悄地问：“怎么了？”

　　顾伊人对上顾云帆关切的眼神，也轻轻地往他那边靠近一点，小声回答：“我觉得很奇怪，哥哥。每次随侍在桌的奉食公公都是手拿托底，不似别的手拿托柄。”

　　顾云帆略吃一惊，自己倒真的没有留意，便也留心观察起来。果真如顾伊人所说，每个随侍在旁的公公都是将手放在托盘下上殿奉菜，就好像手中藏了什么东西

　　顾云帆也皱起了眉头，以手托底在大晟有赶客的意思，在民间都算得上是一件非常没有礼数的事情，更何况现在在宫里，还是在庆功会上！宫里的太监是不会疏忽到以此作为信号区分谁是奉食、谁是留侍的！

　　顾嫣然听了全程，皱着眉下了一个定论：“他们当中一定有鬼！”又想到此前顾墨画的地形图，宴会上席的不就是被圈中的「猎物」吗？

　　顾云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三人小心嘱咐：“禁军统领是外祖父的旧交，我现在去找他，他应该能信上一二，你们在此要多加小心！”

　　顾云帆的外祖父是先皇亲封的镇国将军、国之柱石、军功累累，在军中声望甚高。顾云帆去讲，看在王老将军的面子上，禁军应该能信任一二

　　顾嫣然乖巧地点点头，略不放心地加了一句叮嘱：“哥哥也小心！”

　　顾云帆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顾墨，本还想再叮嘱一二，却又怕让她再劳心，只能无奈地摇摇头，退了出去

　　顾伊人不由地凑上顾墨身边，小心而又紧张地握住她的手，看着不断增加的留侍太监，还有八个就到自己这了。她焦急地希望顾云帆快点，一定要不动声色地制止这出可能发生的闹剧

　　看着紧张地像炸了毛猫的两个人，顾墨心里叹了一口气，尽力将她们的手拉过来，又轻轻握住，小声叮嘱：“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慌乱，越慌越错。”

　　还有三桌…

　　两桌…

　　顾伊人心急如焚，顾云帆还没回来！

　　最后一桌！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有刺客！快抓刺客！”

　　顾墨惊讶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顾嫣然一副被五雷轰顶定在那里，顾伊人突然觉得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原是站在顾墨眼前的太监趁大家疑神之际便从托盘底下抽刀直直刺向顾墨！

　　“小心！”她大叫着推开顾墨，顾墨不防头磕在桌角上，瞬间额头便红肿一片

　　顾嫣然也回过神来，仗着外祖父曾教过一两招，抬腿就往那刺客身上踢

　　刺客趁势抓住顾嫣然的脚，退后几步将她往下带。顾嫣然暗叫不好，顺势跳起用另外一只脚去踢刺客的头

　　刺客一时不妨，吃痛退后几步。

　　大殿上早已乱作一团，留侍的公公们都从托盘下抽出刀抓住靠近自己的官眷便动手。

　　顾嫣然忙趁机拉起顾墨和顾伊人往角门跑，以她那许久没练的功夫，自然打不过刺客，现下只能趁乱逃跑

　　顾若纱站在太后身后，和赵婉并肩而立。跟着陛下和幽王一起，在高处上淡定自如地看着这出闹剧——

　　武官们还好，虽没有刀剑凭着拳脚也能制服一二；文官们除了逃命就真的无可奈何了。

　　顾墨她们越拼命跑，顾若纱就越觉得好笑，心中歹念一起：如果顾墨死在这里，那不就无从怪起了？

　　赵婉看着自己被一刀毙命的哥哥，故作伤心的扑倒在皇上的怀里；

　　陈柏声看着自己双腿被废的大哥，拿起酒杯掩饰下嘴角满意的弧度；

　　狼狈逃窜的东瀛使臣被那名下棋的奴隶一刀砍下头颅，死不瞑目

　　为显国威的宴会变成了一个杀人游戏，官员惨死的尖叫声和官眷的求救声都夹杂在呼啸而过的冬风中消失殆尽

　　顾墨不慎踩到被打翻的青枣，额头重重地磕在墙上，痛的她半天都回不过神来，睁开眼睛望向外面时只看见一轮血月

　　顾嫣然见此只能转身再和刺客缠斗，意图拖多点时间让顾伊人扶起顾墨。

　　刺客本就收了命令，只杀该杀的人。只佯装被顾嫣然打掉了匕首，看到顾伊人扶起了顾墨才顺势捡起匕首往顾嫣然身上刺去——

　　顾嫣然看着朝自己身上刺来的匕首，正想着吾命休矣，就被顾墨扑倒在地，顾伊人趁机从地上捡了一个盘子朝刺客砸去；刺客不妨被击中，额头流下一道血痕，顾墨忙拉起顾嫣然转身就跑

　　刺客一直收着势，但要把戏做全。索性踩在柱子上借力将匕首向逃亡的三人刺去，顾嫣然心有所感，将两人扑向墙边，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护住两人

　　要杀就杀我一个吧，她心想，认命般地闭上眼

　　却听见兵刃相接发出“铛——”一声，预想中的刺痛也没有传来

　　劫后余生般地往身后望去，顾云帆此时正好带着禁军赶到

　　率先的张统领救下了顾嫣然一众，顾云帆见状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正欲道谢，张统领已率禁军前往大殿平乱

　　顾云帆扶起顾嫣然，顾嫣然抱着顾云帆委屈地大哭，不住地喃喃：“吓死我了，哥哥，吓死我了…”

　　顾云帆哄小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背，温柔地说“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你很勇敢，也很厉害。她们都没有受伤…”

　　顾伊人还在愣住，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感觉中，拉着顾云帆的袖子不确定地问：“哥哥，我们还活着，是吗？”

　　顾墨听到顾云帆的问话正想开口，却觉得眼角黏腻，大概是血吧，她想…

　　她疲惫的靠在墙角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今早的赛马、今晚的刺杀都让她元气大伤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脸上的伤口又裂了、正在出血，血迹甚至混上了额头上流下的血一起滴落，她知道大事不妙

　　忙伸手叫顾嫣然她们把自己拉起来，却也看不到自己的手…

　　等等…
　　看不到自己的手？

　　顾墨摸了摸眼睛，确定眼睛没有受伤，却还是处于一片黑暗之中

　　她听得到刀剑声，知道现在大殿乱作一团，可是却看不到

　　她感受到来人，戒备的退后一步，却听到顾云帆不放心地问：“怎么了？”

　　“也许…”顾墨不确定的答：“我看不见了…”

　　三人大惊，将顾墨团团围起来。一个接一个地用手在顾墨眼前晃，不住地念叨怎么办

　　随着禁军的到来，动乱马上就被平息，大殿上的人无论伤情如何都被悉数遣散，一时间太医院人满为患

　　太后倚在凤栖宫的榻上喝着安神药，两名医女一左一右地帮她松着筋骨。

　　她坐在榻上看着顾若纱相似又不相似的脸，看了一眼邹嬷嬷

　　宴会前邹嬷嬷早已将画像给她看过，一个常年长的不像的人突然像了…不由得让太后对这张脸心生厌恶

　　邹嬷嬷心领神会，并不去扶

　　直到太后看见顾若纱额头微微沁出来的汗，才压下心中的厌烦笑着说：“不用害怕，孩子。告诉哀家刺客一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抑或是说怎么发觉的？”

　　大殿上率先喊出有刺客的人就是她，但她自然不会说是赵婉告诉自己的，只能小心翼翼地解释：“臣女的位子刚好能看到刺客藏刀的影子。”

　　太后跟邹嬷嬷对视一眼，心内了然，压根就不是她发现的，太后亲自策划的刺杀方案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呢？况且若真的有刀影，朝中武将的眼睛可比她毒辣多了

　　“到底是你这个孩子心细如发。”太后面上夸奖着，一位小太监此时却小跑来报：“幽王殿下求见。”

　　“叫他进来吧。”太后挥退医女，顾若纱也知趣得行礼退下

　　“儿臣参加母后。”幽王行礼叩首

　　太后兴致缺缺，懒洋洋地说：“起来吧，现在大殿的情况怎么样了？”

　　“刺客都是死侍，被抓后就自尽身亡，离母后最近的那名刺客受伤逃离，现在张统领还在带人抓捕。赵相嫡子、陈辅国六子不幸身亡。其他部族也有死伤，详细名单…”幽王有些犹疑，只得跪下回禀：“只能等明日才知。”

　　“明日才知…”太后沉吟一声：“倒也算得上伤亡惨重。到底是大晟的宴会，你去太医院看看吧，不要乱作一团了，万一忙中出错就不好了…”

　　“是”

　　幽王退出殿门后，太后才起身对着暗处吩咐：“名单上的人叫太医上点心，不要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死了。”

　　“还有那名逃脱的刺客，尽早料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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