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星系

　　“啧，我看上去这么老吗？”郑颜嗔怒地看了他一眼，坐下来凑身去说：“叫我颜姐就好。”
　　她说话着抬了抬手，服务员半侧身过来，郑颜说：“可以上菜了。”
　　荀宇抬眼看了对面的人。
　　郑颜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西装，干练地扎起高马尾，眉眼清秀，五官周正，妆容不浓却能在眉眼中看出她的领导气质。
　　她全身上下都很简洁，唯独耳朵上的那对耳饰。
　　荀宇记得在陆凡月奶茶店里的杂志上看过，是很有名的牌子，价格在四位数。
　　服务员陆续地上菜，郑颜撑着下巴，笑着说：“我听你爸说你考了605分，很不错的成绩。”
　　服务员把最后一道菜放在中间，轻声对郑颜说了句“您的菜已经上齐了”。
　　郑颜挥了挥手。
　　狭小的位置上只剩下三个人。
　　荀一成笑了笑，拆开餐具，说：“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郑颜看了他一眼，咂嘴：“看你骄傲那样，我看你儿子比你稳重多了。”说完又去看荀宇，问：“有想好的学校吗？打算出省读还是留在这？”
　　荀宇没说话。
　　荀一成伸手夹了一块水煮鱼片，冲荀宇说：“你郑颜阿姨是正儿八经的985研究生，她比较在行，你要有想法可以和她说一说。”
　　那边郑颜又笑起来，抬手转了转桌上的玻璃圆盘。
　　荀宇看面前的菜品转起来，几秒后，一道被炸得金黄的鱼停在他面前。
　　郑颜说：“这道菜是这家店的招牌，你尝一尝，听你爸说你喜欢吃鱼。”
　　话落，荀一成也笑起来，说：“这小子真的很喜欢，小时候我带他去钓鱼，诶呦他兴奋得哟，然后晚上那一桶的鱼几乎都被他吃了......”
　　荀一成笑着说完了荀宇小时候那些和鱼的事情，末尾加一句：“也真是没白亏他妈给他叫了‘宇’这个字。”
　　说到李芳，荀宇抬了抬眼。
　　“那也不是‘鱼’，宇宙的‘宇’嘛，浩阔宇宙，星海瀚渺，很好的一个字。”郑颜笑着回道。
　　荀一成笑了一声，很无奈地摆了摆手，“诶呦，你这个高材生，我说不过说不过。”
　　两人在饭桌上一来一回，荀宇安安静静地吃饭，但始终没有去碰过那道鱼。
　　玩笑闹够了，郑颜又把话题扯回来。
　　“小宇，你是学文科，文科在大学专业比较泛，你有没有喜欢的专业？或者之前有想过职业之类的么？”
　　荀宇顿了顿，手里握着的汤匙不经意地磕在碗的边缘，发出清脆的一声。
　　荀一成也顿了一下，扭头去看郑颜，开口问：“天文学，能不能选？”
　　郑颜愣了愣，几秒后发出一声笑，说：“说什么呢你，天文学肯定往物理方向走的，文科生去不了。”
　　荀一成“嗷”了一声，舔了舔嘴唇，看向荀宇，犹豫了一下，开口：“小宇，那你，有没有想文科的方向啊，比如......”
　　他话没说完，荀宇就抬头，看他。
　　神色的眸子没有一点感情，如同，一潭寂静的深渊。
　　“......”
　　郑颜感受到父子俩奇怪的氛围，笑着打圆场，“诶呀，没关系，还有一段时间，不着急，你得让小宇想想。”
　　一顿饭在略微古怪的氛围中结束了。
　　上车的时候，荀宇站在副驾驶前，顿了顿，让开给了郑颜。
　　后者愣了愣，和荀一成交换了一个尴尬的微笑坐进去。
　　路上几个人都没有说话，荀一成先把郑颜送回了家。
　　走之前，郑颜敲了敲后座的窗。
　　荀宇淡淡地看出去。
　　郑颜说：“小宇，如果你选学校有什么疑惑，可以随时联系我，你爸有我的微信，如果你不想加我的话，可以通过你爸和我说也行的。”
　　荀宇垂了垂眸，语气算不上感激地说了句“谢谢”。
　　回去的路上，荀宇还是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看着窗外，看那些光怪陆离的色彩快速地向后移动，一片一片地散开。
　　到了小区楼下，荀一成转过身，说：“小宇，你别误会，我和郑颜阿姨，我们就是同事关系而已。”
　　后座的人没有反应，他淡淡地开了车门，下车。
　　“小宇——”荀一成又叫了一声。
　　荀宇顿了顿身，扭过头，身后是楼道下暗淡的光，他没有感情地笑起来。
　　他说：“爸，你的生活，已经是你自己的了。怎么样，都不需要和我们解释。”
　　荀一成悲哀地抬了抬眼。
　　荀宇又说：“选学校的事，我自己决定。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
　　说完没等荀一成开口，长腿一迈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

　　.
　　回去的时候，李芳坐在客厅里，茶几上摆着几本厚厚的书，上面写着“高考志愿填报指南”。
　　“......”
　　“小宇，怎么吃个饭这么晚？”李芳站起身，走近他，看见荀宇不大开心的样子。
　　李芳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荀宇垂眸看她，静了几秒，说：“没事。”接着就转身进了房间。
　　李芳看着他关闭的房门，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第二天下午。
　　荀宇几乎像是进了狼窝的兔子，一圈的阿姨奶奶围着他，叽叽喳喳地评论。
　　从长相到高考成绩，一群人说法不一，但都说得李芳笑合不拢嘴，赶忙摆手说“过奖了过奖了，都是孩子自己努力。”
　　“......”
　　李芳做了一桌子的菜，一群人在饭桌上依旧滔滔不绝。
　　一人一张嘴地在那说“该选什么学校”“该学什么专业”“该不该出省”之类的话题，荀宇被夹在中间，脑袋都要炸了。
　　终于抓住一个间隙，借着下楼买饮料的名义逃出了家门。
　　刚走到楼梯口，看见荀励坐在阶梯上，入迷地打着游戏。
　　“......”
　　像是有雷达一样，荀励感觉背后一凉，转头就对上了荀宇的眼神。
　　“......”
　　荀宇出了小区门口，径直地走过便利店，往街道上走。
　　荀励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走到一半，荀宇停下来，荀励一头撞在他的后背。
　　“？”
　　“跟着我干嘛？”荀宇转身看他。
　　荀励扁了扁嘴，委屈地说道：“想看你去哪，和你一起去。”
　　“......”
　　荀宇无语地站了一会儿，转身继续走。
　　荀励跟上去，稍稍仰头，问：“哥，你要去上大学了，是不是就不回家了？”
　　荀宇顿了顿步子，继续往前走，说：“不一定。”
　　荀励又问：“那你要是离开平城，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荀宇没说话。
　　但荀励没有停，一直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我听大姨说哥考得特别好，可以去北京，真的吗？北京是不是很大，我也想和哥你....唔”
　　荀励又一头撞在了荀宇的后背上。
　　“......”
　　他捂着脑袋，歪了歪身子。
　　是一家奶茶店，店里人不多，他俩站外边的时候正好有人出来，玻璃门打开，丝丝凉气扑面而来。
　　陆凡星在里面忙忙碌碌，给人放下蛋糕，弯腰和人说着什么，抬头的时候看到了门外的人。
　　陆凡星愣住了，僵硬地直起身子，挥了挥手。
　　荀宇没动，但荀励却叫起来，指着里面的陆凡星说：“是那个抢哥哥的人！”
　　“......”

　　.
　　自从得知自己丢脸丢到了荀宇面前，陆凡星仿佛看透了红尘，麻木地断开了和他的联系。
　　就算昨天知道高考成绩出来之后，也没好意思去问。
　　结果今天人就来了。
　　他咽了咽口水，慢悠悠地走过去。
　　打开门，凉气跟着他身后冲出来。
　　荀励不自觉往前凑了凑。
　　陆凡星低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嘿，小孩儿，你也来了。”
　　话音刚落，原本被凉意牵引的荀励清醒过来，警惕地看着他后退了几步，抱住荀宇的胳膊，不满道：“我和我哥哥来的，亲哥哥！”
　　“......”
　　“噗”陆凡星笑出声，他招了招手，“哈哈哈哈你弟弟真可爱，进来吧，ge..荀宇。”
　　“......”
　　荀宇无奈地低头看了看荀励，荀励紧紧抱着他的胳膊，生怕他被人抢走了似的。
　　他带着荀励走进去。
　　陆凡月也是隔了两天才见到荀宇，和他打了声招呼，看到荀励眼睛一亮，摆出了个很奇怪的表情上去捏小孩的脸。
　　“诶哟哟这小孩儿真可爱，是你弟弟吗？”
　　荀励被她捏地微微一退，呜呜地说不出话。
　　荀宇“嗯”了一声。
　　陆凡月还想多捏一会儿，但毕竟要做生意，笑着说“我给你弟弟拿块蛋糕”然后就走了。
　　她离开之后，陆凡星站在原地，有些尴尬。
　　荀宇也有一点，但还是没忍住去看他。
　　荀励坐了一下就拿到了蛋糕，眼睛亮起来，立马动起手吃起来。
　　陆凡星咬了咬唇，说：“你们坐，我去招呼客人去了。”
　　荀宇抬了抬眼皮，“嗯”了一声。
　　“......”

　　.
　　荀宇一直坐到了打烊。
　　荀励靠在他肩上，昏昏欲睡，荀宇偶尔托托他的下巴，不让他倒下去。
　　陆凡月走过来，说：“要不要带他上去睡一会儿？”
　　荀宇摇了摇头，说“不用”，然后把荀励扯起来，小孩迷迷糊糊地站起来，荀宇转身，顺势趴在了荀宇的背上。
　　他背着荀励，看了一眼陆凡星。
　　后者愣了愣，冲陆凡月说，“我...我去送送他。”
　　荀宇背着荀励，走得很稳，也走得很慢。
　　陆凡星保持落后半步的距离，跟着他走到街口的时候停下来。
　　荀宇转过身，看陆凡星。
　　后者微微抬眼，说：“要我帮你叫车吗？”
　　荀宇眨了眨眼，说：“不用。”
　　陆凡星“哦”了一声之后就不说话了。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
　　昨天半夜下过一场小雨，街道上有些坑洼的地方，夜晚看不大清，荀宇往前走着。
　　看到一处水洼，陆凡星张口，“荀宇。”
　　荀宇脚尖停在水洼的边缘，低头看那一片水面倒映着顶上的月。
　　他缓缓地回过身，抬眼看着陆凡星，很认真地问：“怎么不叫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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