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容身

　　是的，一个更大的，足以促使一个人不惜韬光养晦十数载，即便到了行将就木的年纪也不肯罢手，仍要赌上全部身家以据为己有的利益会是什么？虽然一时还不敢妄下结论，但我想这个标的应该远不止物质回报这么简单，它还必然要牵涉出获取权利与地位的江湖纷争……如今，马东明已经控制了“东联”，祸乱了“庆合”，并吞了那些一向屈从于形势厉害的散兵游勇，那么，不管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现在离他亮出底牌的日子都不会太远。这也就是说，对方留给我们翻盘的时间亦已所剩无几！

　　“缅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首先打破这烟雾缭绕下沉默的是赵天诚，他此刻找回了思维，将已燃至末尾的香烟在桌角按熄后，正要求我给他一个解释。
　　“正常的交易，换回了一个会攀亲戚的混蛋而已。”
　　“就这么简单……对方可是拿着这事才让我们阵脚大乱的！”
　　“我知道的就这么简单，至于是不是被人下套，我现在也说不清楚了。”
　　“是么……那杜天庾那小子会不会能说得清楚一点？”

　　“他……”意思是说，天庾从一开始就是对方阴谋中的一招么？不会的，因为当日是我主动找上他的，对方就是再怎么神机妙算，也无法料定这种偶然事件；而如果去猜测天庾是别人在更早的什么时候送入“庆合”的暗棋，那么我不能说完全没有这种可能，但毕竟概率太低了些，真要让我选择的话，我反倒更愿意相信，他是太不开眼，害了跟媛之那丫头一样的毛病……所以，我告诉天诚：“当初是我瞒着爸把天庾送回他老家的，在那种九死一生的时候，如果他真有什么话需要说说，也是当时就说完了的。”

　　“呵，好啊，你帮他瞒天过海，我再帮你严守秘密，这一年多，咱们兄弟几个倒是过得精彩！”
　　“如果能从新来过，我是真不想大家变成这样……”只可惜，命运从来说一不二，对此我们谁也无能为力，看着赵天诚将信将疑的一脸讪笑，我又递了支烟给他：“天诚，我想等你伤再好些，就别再打扰你表叔一家了，如何？”
　　“那当然好，也免得我天天被表叔表婶念叨……而且，这里乡下地方，要知道黎叔、媛之他们的情况也不方便。”
　　“我也是这么想。”既然此番吉凶难料，还是越少牵扯越好，免得再害了无辜的人，将来又要后悔。
　　“那就别耽误，”赵天诚表示：“这点伤不碍事，何况在哪养着不都一样。”
　　不管是出于何种考虑，但既然伤者都这么说了，加之事态确实紧急，我也未再有什么异议。

　　如此一来，到了第二天，我、赵天诚、六仔，以及那个一直躲着天诚的名叫“高湘雨”的年轻人就离开了这个属于宁静的小渔村，来到人口稠密、流动频繁，最适宜闹市蛰伏的城南陋巷落了脚。

　　“小六，你去干什么，让那小子去，看他这次还敢再一个人落跑的？”安顿之后，由于空间有限，再想让天诚的视线忽略高湘雨的存在似乎已有些困难。
　　于是，听到如此口气不善的吩咐，被盯上了的年轻人只好悻悻地打开房门，跑到对街去给天诚买烟。
　　等到房门被外出的高湘雨带上了，我指了指扔在桌上的半包Mild Seven，对天诚说：“这不是还有呢么？”
　　“抽不惯，干嘛换成这么娘气的牌子。”

　　本来只是想劝天诚别总这么一直跟个小弟怄气，却不想反而弄得自己也怄了一口噎在胸口上。虽然我明白他此刻是心烦意乱，有口无心，但也不带这么胡乱出枪的；再加上还有旁听者周小六那佯装失聪的表情，都让我忍不住地想教育他们两个：“这叫健康，懂么？”

　　懂么？其实我自己也有点心里没底，换成这个牌子里面低焦的品类，我或许也只是为了讨好某个喜欢拿“健康”这类问题来干涉我生活习惯的人……然而，那个人却已从我的生活之中消失不见了，在远远地见着他最后一面之后，我精神恍惚地逃到街上，即使撞了个什么人也毫无知觉，像个游魂似的没出息到了极点，可能真的还不如个娘们！
　　不过，你看，这不就是命么？做女人可以等靠要，自主独立的反到让人敬而远之；做男人就要扛得住，少扛着一分一毫都让人看不起。这个高湘雨在他诚哥不顾堂口规矩，硬要带媛之远离纷争的正当时临阵脱逃了，所以在天诚眼里，他比那些上来就做了墙头草的大多数人还要可气，可是，我们终究还是该感谢这个曾经选择了远走他乡去投亲靠友的小兄弟，不是么？因为，若不是他偏巧去了那个城市，在那一天，那个我魂不附体的落魄时刻撞上了我，“庆合”的这些变故又如何得以传入我这个没跟任何人打过招呼，就自己离开渔村，断了和前尘往事一切联系的人耳里？

　　不多时，高湘雨就回来了，看着他捧着包Marlboro小心翼翼地向天诚身边靠近，我说：“小高年纪小，天诚你别总跟他较劲，那个……其实，他没跟着你们去劫过人也好，我正好也有件事想让他去办的。”
　　“他去？”听了我的话，天诚带着些不屑地摇了摇头，以犀利的眼神催促着年轻人打着打火机的动作。
　　“小高，试着跟那些你平时混的熟的人联系一下，想办法给杜天庾传个话，就说……”略微思量了一下，我告诉他：“就说‘有个老朋友约他西港的仓库叙叙旧，时间让他定’，记下了么？”
　　“嗯嗯，记住了，翔少，我这就去办！”
　　“慢着，”没等我说出“不必太心急”的嘱咐，赵天诚首先表达了他的看法：“这么急，这一次该不会是想着干脆卖了我们几个吧？”
　　“不会，不会，诚哥，我真的知道错了，那个，翔少，我这次一定能把事给您办好，真的……”，看到天诚的面色毫无好转的可能，年轻人忠心表到一半，又转头看向我这一边：“那个，平哥以前带过我，后来也常常叫上我这种小辈去见世面的，我找人先联系平哥，让平哥给天庾哥带话肯定，肯定能带到，是吧……”
　　“想的挺好，杜平应该信的过，何况就这么句话，他跟天庾以前就总说同姓是本家，带个话很方便的，你说呢，天诚哥？”带点玩笑意味地，我缓和着稍显紧张的气氛，现在这几个人可禁不起内讧，而且高湘雨也不可能会搞鬼，因为他怕死，怕完不成他现任老大李隆尚所交代的第一个任务。
　　“唉……现在出来混的，没几个讲义气。”虽然依旧是话不饶人，但我看赵天诚这会儿的眼神，似乎还是平顺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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