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太阳

　　干净利落的自我介绍，很符合杜司禹的给人的感觉，裴连翘捧着手机凑到台灯下，暖黄的光线照映着那小小的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按着，她回复他说收到了。

　　紧跟着，她想了想，又打上一行字问他：“你还没睡吗？”

　　这是她第一次以发短信的形式和杜司禹聊天，有种别具一格的新鲜感，她似乎能脑补着杜司禹垂着头，面色淡淡地捧着手机发短信的模样。

　　杜司禹很快回复她，似乎在时时刻刻地关注着手机一样，他说：“还不晚。”

　　裴连翘鼓气嘴“哦”了一声，明知道他听不见。

　　手指犹犹豫豫，她想着再问点什么，对方却出乎她意料地主动问道：“你明天来学校吗？”

　　裴连翘身上的伤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刚刚洗澡的时候他特意让外婆看了眼自己的后背，青紫已经退去，只泛着一点淡淡的黄，外婆说这是身体在吸收，马上就要好啦。

　　她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感，已经准备好回学校了，她继续打字：“当然，我明天就回去。”

　　夜色浓，窗外寂静无声，清冷的月光照映着少年俊朗的侧脸，神情专注，嘴角浅淡的笑意满满浮现，最后展现在唇边。

　　杜司禹渡过了很无聊的一周，每次侧过脸时都看不见熟悉的脸，没有人在他旁边无时不刻说个不停，就连桌子上那本传话笔记本都静默地合在一起，无人翻开。

　　不知何时，他开始习惯有人在他身边说话，习惯手臂偶尔被人用手指轻轻地怼着，习惯每次抬起目光时，都能看见那双会笑的眼睛。

　　这种习惯真可怕，让他无意识地沉溺，那种感觉像是从高高的灯塔下坠落，失重感让他产生一刻的心惊，转眼间，他却没有发现自己没有掉落进冰冷的海底，而是进入了阳光的怀抱里。

　　他垂着眸，聚拢的情绪越发浓厚，他犹豫再三，发了一条消息给她。

　　裴连翘许久没等到消息，以为对方睡着了，她收拾好书包，关掉台灯，掀起被子躺在了床上，正准备要睡时，枕边的手机嗡嗡的，小声振动了两下。

　　她伸手去摸，杜司禹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看见名字的那一霎，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点开信息，一看，依旧是言简意赅。

　　他说：“我等你。”

　　新的一周总是迎来新的气象，临川进入了历史最高温度，天气预报报道今天会达到三十九摄氏度，还是一大早，就有了正午烈日当头的体验感。

　　裴连翘穿着半袖，背着书包，止不住地喘气。

　　身后忽然一轻，裴连翘转头看去，杜司禹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她的身侧。

　　尽管很热，还是要保持微笑，裴连翘本能笑着打招呼：“杜司禹，早啊。”

　　杜司禹瞅着她，心里第一次有了如此明显的心理互动，他看着女生凌乱的刘海，心说了一句笨蛋，然后抬手拎过她的书包，为她减轻重复，语气不似往日那样冷淡，反而多了一丝轻快明朗。

　　“早啊。”他说。

　　“不用了，”裴连翘见他要帮自己拿书包，忙着伸手去阻止，“我自己可以的。”

　　杜司禹身高腿长，毫无阻碍地躲开了裴连翘伸过来的手，说道：“你刚有点精神气，不要这么折腾自己。”

　　说完，他不给女生任何拒绝的机会，径直往前走。

　　裴连翘没动，看着男生修长的大长腿，忍不住腹诽了一句：腿长了不起啊。

　　杜司禹意识到她没跟上来，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催促道：“还不快走，要上早课了。”

　　“哦，来了。”裴连翘跟上，目光来回扫过，发现自己的腿和男生的腿实在是相差甚远，忍不住心道，腿长确实了不起。

　　运动会后，同学们反而精神焕发了，班级里大部分的人都在自己位子上安静地复习，少部分人在值日，早读依旧是先唱个歌，开开嗓，然后开始一天美好的学习生活。

　　第二节下课时，于童来实验班找裴连翘，她没有进来，只是在门外往里面递了一个眼神，裴连翘心领神会，把书合上，跟身边的杜司禹说：“我出去一下，上课前回来。”

　　她也没等男生的回答，自顾自地除了班级，杜司禹本能地顺着她的身影看去，只见于童搂着她离开了。

　　他大概猜到了于童找她做什么去了。

　　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但想着最近突击检查的次数不多，应该没什么大事。

　　他收回视线，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物理竞赛题上。

　　门外忽然有人敲了敲，一道细柔的女生在说话，杜司禹没去听说了什么，没过一会儿，班长走过来拍了怕他，这才从题海里抬头。

　　“外面有人找你？”班长指了指外面。

　　杜司禹侧过头看去，姜艺珊站在门边，她没有穿校服，而是身着粉色的裙子，像夏天绽放在池塘里的荷花，干净，也很美丽。

　　姜艺珊看见男生看向自己，笑了笑，一双明亮的眼睛眨了眨，羞涩地伸手打招呼。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找杜司禹，自从知道他在运动会帮了自己后，她便来找过他道谢，只是男生态度十分冷淡，让她心生胆怯，打了退堂鼓，后来几次在学校遇见，她都想主动一些，可对方似乎并没有想要和自己认识的意思。

　　但不管如何，还是要正式表达一次感谢，所以她今天又来了。

　　杜司禹始终坐在位置上没动，姜艺珊鼓足勇气轻声道：“杜司禹，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有话对你说。”

　　文艺班的女生向来是学校男生们重点关注的对象，原因无他，学艺术的女孩子都长得很漂亮，气质又好，很容易吸引目光。少年人蓬勃又懵懂心思，总是像春天发芽的野草，随风乱晃。

　　但杜司禹是个例外，姜艺珊一眼就看透他其实是个外冷心热的人，他会帮助自己，说明他本身不是个冷漠的人，而且他从不用打量的目光看自己，这让她觉得十分有安全感。因为长得漂亮，她从小就被各种有意无意的眼神打量，这让她十分困扰。

　　姜艺珊一出声，班级里便不约而同发出起哄声。

　　杜司禹本想冷处理，但人都堵在班级门口了，总是要解决的，他做事不喜欢解释，但也不喜欢逃避。

　　他起身，走向了门外。

　　女生面露微笑，将手里的一盒点心递过去，包装是德文的，应该是进口的零食。她闪烁着目光，有点害羞：“这个送给你……我听我同班同学说，运动会那天我晕倒，是你抱你我去医务室的，一直都想找机会向你道谢的，所以……所以，谢谢你。”

　　走廊里有看热闹一般的眼神打量着两人，俊男靓女站在一起，很难不让人议论下。

　　杜司禹声音淡淡：“我没有抱你。”

　　“啊？”姜艺珊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发蒙。

　　杜司禹认为自己必须阐明事实，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我那天是背你去医务室的，而且，发现你晕倒的人是我朋友，她一个女生送不了你，我只是去帮忙的，如果你想感谢，等她回来我可以帮你转达她。”

　　姜艺珊实在没想到会得到男生如此的回复，尴尬的气氛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女生低垂着头，没有再说话，杜司禹想再次开口结束这次谈话，还未开口，只见走廊里突然疾步匆匆地走过一批人。杜司禹认得他们，是高二学生会纪检部的成员，其中一个人还是上次抓住他没戴校牌扣掉他分数的人。

　　“这是怎么了？”有看热闹的人议论道。

　　“好像是去厕所抓抽烟的。”有人回答说，“有人举报说在厕所闻到了烟味。”

　　杜司禹惊慌地抬眼，一颗心迅速坠落到谷底，他不顾面前还未和他说完话的女生，侧过身直接往楼梯口跑去，完全无视了身后人叫他的名字。

　　“杜司禹……”姜艺珊看着他消失的身影，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

　　杜司禹快速地往厕所方向跑，恐慌的情绪像一张网，迅速收拢他那颗心，砰砰砰，心跳快得有些不真实。

　　临川的厕所是独立的，杜司禹绕了条路，比纪检部的人先一步跑到女厕所门口。

　　站在门口时，是他第一次有些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场面。

　　他如果在厕所门口大喊裴连翘的名字，真的很像个变态。

　　正在他为难之际，有个女生从厕所出来，他拦下她，咽着干涩的喉咙，急促道：“同学，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在里面找一个叫裴连翘的人，还有一个叫于童，你就和她们说让她们快些出来。”

　　女生疑惑地看着他，那眼神真的像是在看一个变态。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但麻烦你帮我传个话。”杜司禹真诚道。

　　尽管疑惑，女生还是帮他进去找人了，过了一会儿，出来后说：“没有找到你说的那两个人，应该走了吧。”

　　杜司禹松了口气。

　　女生离开后，纪检部的人也来了，突击检查就像一场扫射行动，大张旗鼓的，杜司禹站在原地始终没走，等确定他们确实没有抓到裴连翘和于童，那根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杜司禹里离开，心想，她们去哪儿了？

　　带着疑惑和半担忧的心情，杜司禹回到教室，还没进门，就看见裴连翘坐在位置上和人笑着说着些什么。

　　到了此刻，杜司禹终于有了踏实的感觉。

　　裴连翘从聊天的空当中抽出注意力，她看见杜司禹一头汗，问道：“你去哪儿了，我买了雪糕给你吃。”她把桌子上的雪糕递给他，催促他，“快吃，要化了。”

　　杜司禹轻呼出一口气。

　　“你去跑步了？”裴连翘凑近看他，看他被汗弄湿的头发，然后用手冲着他扇风。

　　距离拉近，不出意料，他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应该是陪于童抽烟时沾染到的。

　　“没有。”杜司禹接过雪糕，平静道，“只是外面太热了。”

　　裴连翘笑着看他：“那你快吃，这个可好吃了。”

　　杜司禹与她的双眸对视，对于她所有的分享他都不想拒绝，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撕开包装，含住了一抹冰凉。

　　是她给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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