昴日星辰录

　　【033】弘扬传统小吃，不遗余力；延续民间文化，源远流长

　　那位被小男孩称作“二哥”的白衣少年人，举止端雅、神色泰然，从容淡定、谈吐非凡。自从上来二楼一落座，便显出了与众不同，在他眉眼间，隐隐透出一股自然而然的凛凛正气，使人钦慕骤起、豪气顿生，却不带丝毫轻薄之心。

　　二哥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微微凑了凑眉心，再细看茶水一眼，便默默地放置在一边，只是捡了几个新鲜的脆枣、白杏慢慢吃着，缄默而警觉地望向窗外的街道商铺与河边摊贩，似乎在专心等待什么更加重要的事情发生。

　　黄衫少年抬手喝了一大口，立马喷了出来：“嘙！什么烂茶呀！像刷锅水一样的怪味道。老板娘，怎么不拿你家最好的茶叶出来？怕小爷我们付不起银子吗？快去换一壶顶好的来。”

　　二楼的伙计头连忙应承道：“三位爷，这就是小店最好的极品乌龙茶了，小的不敢私藏。除了您这样的贵人，一般人还真尝不出这是地道好茶呢，没的糟蹋了金贵东西，您说是不？”
　　他这样的一番解读很是机巧圆滑，貌似在恭维他们身份贵重、见多识广，但言下之意是：你若不夸他们家的茶好，倒似乎是不识货的平庸人物了。

　　黄衫少年自然也听出此意，霍然而起便要发作，被白衣公子迅速起身，拍拍肩安抚下来：“大表兄，今天将就一下便是了。人家不过一个城边的寻常小店，哪里能跟你们府里相比？你家连日常用度，都尽是些御赐犒赏的稀罕货色，这样的极品茶叶最多是饭后漱口的。不过，何必苛求人家呢？今天不是有更重要的事吗？先不必计较这些琐碎了，还是少生枝节为妙。”

　　那伙计一听立即附和：“是呀！想是您小爷平日喝的茶都是绝好的，小的连见都没见过。咱这偏僻的小地方见识忒浅，素来还只当这已是最好的了，这回倒让您见笑啦。您贵人心宽，赏脸将就一下就是了？”
　　他嘴上说得恭维，心里却也不服：你们就吹吧，就您这样的能用几十两一钱的好茶漱口？连咱们县太爷都做不到呢。你俩真有胆儿说，您那得是多大的官儿呀！可着咱整个儿洛南城，也就只有侯爷府兴许有这等气派，那也不好说，人家一向低调得很，从来不四处耀武扬威。

　　黄衫少年一听伙计识相知趣，嘴上服了软儿，便忍住不满收了气性，坐下不再啰嗦多事。

　　“二哥，大表兄，也真难为他们了。这茶叶原是好茶来着，只可惜他们的贮存方法欠妥，被油烟和潮气污秽了，且又搁置时日过长，想是平时喝的人并不多吧，以至于有些串味儿了。不过，这醉仙酒楼看来有些本事，连门口的那幅对联儿，都是咱们学里仝老先生的亲笔呢。”蓝衣小男孩儿赞道，“他那么骄傲古怪的人，是极少答应别人求字的，这对联当真写得不错！无论是书法还是寓意，都是极讲究的一副作品。”
　　“自然写得好，曾经的太傅帝师嘛，位列三公之首。实在可惜，眼下他老人家回乡养老，却被你等顽劣的懵懂学童完全不当回事儿，每每愚弄搞恶，真是辱没了昔日的尊贵身份呀！”黄衫少年大表兄指着七弟，笑骂嘲讽道。

　　“或许他老人家乐在其中也未可知。”白衣公子凑趣道，“仝老爷子历来是有大智慧的，岂是轻易被玩弄的人？想是有意卖老装糊涂，逗他们一般小孩子开心，不过是童心未泯罢了。当年皇上登基，他在位高权重的巅峰之时，竟然急流勇退，这份见识和胸襟，已经非比寻常。如今，特意招收那些平民的好学子弟授课解惑，更加令人敬重钦佩，这不是世人都能做到的。你们说，是不是？”
　　两个兄弟都表示赞同地点点头：“那倒也是！”

　　此刻，一枚黑褐色的小蜘蛛从房梁上挂了根丝线垂下，悬在空中四下张望，似是在偷窥。那蓝衫公子将茶杯凑到朱红的唇边呷了一口，感觉虽不如平日自家饮用的茶水那般醇厚馥郁，倒也不至于难以下咽，向兄长们一笑道：“虽寡淡倒也新鲜，想来在酒楼已是很不错的茶了。刚才也太难为他们了。啊！”突然间只听他轻轻喊了一声，将茶杯掷在桌上，“有虫子——”

　　两位年长的公子和那位伙计闻声而起，很快围拢过来，都在好奇地寻找。
　　果然，只见茶杯边缘有一只黑褐色的小蜘蛛，腿足上满是密密的黄毛，正在贼头贼脑地，独自快速爬行，似乎正在努力翻越光滑的杯壁，奔向金黄色的茶汤，这是在淘金的路上吗？

　　不过，还是小伙计眼明手快，端起茶杯一晃，就用茶水淹没了那枚蜘蛛。
　　要说，那可怕的小东西也怪可怜见的，突然被热茶一烫，全身卷曲收缩，一阵痉挛抽搐，没挣扎三两下便一命呜呼了。只是顷刻间，它便卷为一团，化身冤死的小鬼儿沉到了杯底，与一丛褐色的茶叶混成一堆，一时再也难以分辨出自家的尸身来。

　　“哪儿有虫子？这位小哥一定是看花眼了。”小伙计自以为机灵过人，嘻嘻哈哈陪笑道。

　　“放屁！我们刚才明明都看见有小虫子在爬嘛。你这小子不老实，犯浑耍赖，看我不……”黄衫少年拍案而起，一把揪住那伙计胸前的衣领，扬手就要痛扁这张口就扯谎的厚皮无赖。

　　辛四娘闻声飞奔上来，急忙拦住他：“客官息怒，客官息怒。有话好说嘛，三位是贵客，不宜自降身份。我是老板娘，让我来替您处置就好了。”
　　那白衣公子也帮着拉开二人：“算了，大表兄。咱们不是事先说好，今天不宜多生事端？”

　　“不行！”黄衫少年依旧愤愤难平道，“茶不好倒也罢了，量你们也没见过什么是好茶。”那辛四娘急忙点头称是，黄衫少年转而对伙计道，“但那明明就是只虫子，你小子却使无赖，竟说是茶叶，这可就不地道了。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这‘诚信’二字。来，既然你说没有虫子，那么你敢不敢自己喝下去？今儿就算咱爷们请客，赏你喝喝你家号称的，最好的茶水，如何？哼！你若不敢当面喝了下去，小爷我今儿就不付这顿茶饭钱，再砸了你这糊弄人的破招牌。”

　　那伙计眼见此状，早已体似筛糠，悲催地抖个不停，不由默默心道：今儿是啥鬼日子啊？一大清早儿就这般晦气，怎的尽遇上一些不好招惹的主儿？老子可真是倒霉透了。
　　于是他抖抖地端着那杯茶，一脸犹豫难决、便秘后失禁的为难表情，就只差没哭出来了。

　　“看这没出息的怂样儿。这样，我来替他领赏好了，多谢公子！”辛四娘劈手夺过茶杯，眼都没眨半下，一仰脖，连茶带水地吞了下去。
　　滚开的热茶入喉，直烫得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脸上却笑容灿烂，依旧是亲和如春。

　　辛四娘向外一翻腕儿，冲三位错愕不已的公子亮亮杯底，表示已喝净：“不愧是极品，果然好喝得很。”接着回过身对那发呆的伙计轻斥道：“笨得你呀！还不快去拿只干净杯子？再不小心侍候着几位公子，瞧晚上怎么收拾你的？”

　　见老板娘对自己一瞪眼，那小伙计这才幡然醒悟，明白已经躲过劫难，大为庆幸与感恩，便急忙应承着，很识趣地逃离当场。

　　这三位公子均在年少狂傲，万万没想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平民女子，竟然也有如此的豪气，不由立时语塞言滞，倒是暗暗心生敬服起来。眼见事已如此，也就放手作罢，不再深究下去。

　　不一会儿，几屉刚出锅的，热气昭昭的老汤包被端了上来，果然是香气弥漫，诱人口水。这座渡仙楼，原是本城最著名的一家洛南老汤包店，未国早有俗语称：洛南的汤包沧西的面，淮北的馄饨泯东的线。其中所说的“汤包”，就是指这里闻名百余年的“洛水菊花老汤包”。

　　热气腾腾端上桌，一屉九个老汤包，每个仅有鹅蛋般大小，芦苇叶垫底，面皮润白透亮，劲道爽滑，可隐见里面的肉圆儿悬于汤水摇晃浮动的样子，皱褶整齐细密如同菊花含苞待放。会吃的食客享用时，需先用一节三寸来长洗干净的细竹枝戳破面皮，吸出鲜美浓郁的肉汤汁。待吸干包子里面的汤汁后，再一口将那包子整个吃掉。肉馅鲜嫩中带有马蹄粒的酥脆口感，加上适度的洛南松菇与野山菌的独特香气，那绝对是一种口味繁复、层次递进的地方美食。倘若再有心的，再配上本地特产、口味微甜的“紫米糯香醋”，则更是会吃会享受的主儿了。

　　旁边白眉银须的老头子便是这般极地道的专业吃法，不脏衣服不粘手，看上去十分在行。不懂行的食客，若只是慕名而来，头一次食用多半都会狼狈不堪。经常是会烫了手臂或下巴，溅得满身油花花，但还能乐在其中的样子。

　　白衣公子与蓝衣小孩却是奇怪，只吸干汤汁就完事，将那瘪瘪的带馅儿的包子弃而不用，令人不仅咋舌惋惜。只有那黄衫少年大刀阔斧豪迈不羁，吃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不剩，赞道：“嗯，这包子的滋味儿果真不错！的确比我家里的大厨做得地道，不愧是正宗本店的手艺。伙计！再来三屉。不，六屉包子。”那伙计再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应声飞奔去传令后厨了。

　　就在第五屉包子端上来时，黄衫公子不由咦了一声，随即把每个包子都拿起来看了一遍，不禁啪地一声摔了小竹棍儿，一拍桌子怒道：“老板娘，这也是你家的买卖吗？忒不实在啦！”

　　老板娘闻声一颤，匆忙跑上来，连连赔笑应道：“敢问这位公子爷，这回哪里不满意了？”
　　“你自己倒是看看，才端上来的包子，却个个都没了汤汁。这还叫哪门子的洛南老汤包？这不是自毁招牌呢吗？”黄衣少年看见辛四娘，虎目圆睁，忿忿不平地将那屉包子往前一推，让她亲自查看去。

　　（敬请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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