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

　　34.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那日两家的定亲不过是口头之约，可仪王府却很快将聘礼抬上了门。那聘礼丰厚非常，足见仪王府的诚意。近日京中唐婉和赵士程的婚事又成了茶余饭后的闲谈。

　　当事人在屋里唉声叹气。唐婉心知若再想光明正大地回到越州恐怕只有这一个法子，但总是拿了婚姻当儿戏。仪王妃也许是误会了，可她明知这是个误会还利用这一点，对永嘉郡王难免有所不公。

　　唐婉叹气，让小蝶去仪王府递了帖子，邀永嘉郡王在逸仙楼雅阁相见一叙。几日后，唐婉早早地换上一身干净利落的男装，早早来了雅阁等着。

　　唐婉坐在雅阁之中，心底浮上了几分淡淡的忐忑和不安。俶尔，雅阁之外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有人轻叩门扉，正是赵士程。唐婉起身见礼，“郡王。”赵士程一身靛青色常服，身形颀长，面如冠玉。
　　他凤眼眼尾轻挑，倒显得比寻常心绪高些。

　　虽说两人如今算是未婚夫妻，毕竟不是熟识，唐婉略微有些尴尬。略一合计，还是开口道，“此番请郡王前来，是臣女有事相商。”赵士程温和道，“你有话请讲，不必有什么顾忌。”

　　唐婉敛眉，“臣女知晓，郡王与先夫人情深意重，感情甚笃。先前许是承平郡主对郡王的心意有所误会，”唐婉扑通一下跪下了，赵士程本想搀扶，可唐婉坚决道，“臣女明知这是一场误会，却将错就错。请郡王责罚。”说罢叩首对赵士程行一大礼。

　　赵士程并不意外，只淡淡道，“无妨，这事不怪你，起来吧。”

　　唐婉抬起头，仍旧跪在地上，“臣女之所以答应此事，是有私心。”她抿唇，“臣女与前夫陆游和离一事，想必您也略有耳闻。”唐婉小心翼翼地观察赵士程的脸色，见他一言不发，继续说道，“臣女以为此事是有小人从中作梗，因此想到越州探个究竟。苦于没有门路和方法，因此，在王妃上门提亲之时才大胆应下。”

　　唐婉盯着赵士程的眼睛，才注意到她的眼型狭长，是很漂亮的凤眼。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双蕴藏着无数情绪的眼睛。不知为何，她敢对赵士程直言自己的目的，好像潜意识里笃定他不会拿自己怎么样。何况，她相信，一个如此深情的人，她也不应当拿欺骗去辜负别人的感情。既然这样，不如一早说开了好。

　　赵士程许久未言片语，屋内两人对视，却是默默成一种对峙之态。最后还是赵士程轻叹一声，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末了才品评道，“你倒是直白，不怕本王降罪于你吗？”

　　“王爷宅心仁厚，既然知晓臣女苦楚，定不会责罚。”唐婉观他神色并无变化，只觉得猜不透，耐着性子继续道，“臣女斗胆，想与王爷合作。”

　　赵士程此刻饮了一小杯西湖龙井，意兴阑珊。唐婉见他这般，更是心急，“王爷，我……”刹那之间，赵士程将桌子上的茶杯打翻在地。唐婉以为他怒极，亦是一惊。抬头却看到赵世程脸色苍白，嘴唇被他自己咬出了血色，他摔倒在地，浑身颤抖，像是痛极的模样。唐婉蹲下身子，发现他身上青筋暴起，头上全是冷汗，浑身发颤。然而就算这样，他还是没有发出声音，就这么捱着。

　　唐婉一时慌乱，想要张口喊人过来，“来……唔唔……”他头上发冷汗，身上却是极热，伸手死死地捂住了唐婉的唇，断断续续道，“别喊……”他声音渐渐低下去，“别怕，一会……就没事了……”他的手无力地滑落下去，躺在地上紧紧地攥在一起。

　　唐婉心中焦急，却也知道不能随便喊人，只得拿出自己的手帕帮他擦去头上的汗，能让他尽量舒服一些。他身上熏了梅花冷香，一发汗，有股淡淡的梅花香气在空气中晕开，在这种情况下有种说不出的暧昧。唐婉却是无心想这些，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他就昏过去了。眼下虽说不能喊人，但至少要把人扶在榻上，不能让永嘉郡王就在地上这么躺着吧。

　　唐婉先去找了德父，发现他今日并不在茶楼，只得下楼问了小厮有没有带卧房的雅间，这小厮眼睛虎灵灵地一转，脸上带了奇怪的笑意，悄声道，“咱这儿还真是有，平常人我不告诉他。您是常客，我带您去。”

　　唐婉立刻阻止道，“不必了。你告诉我在哪，我自己过去。”这小厮一副了然的模样，“就在二楼最里面的那个雅间，设备齐全，隔音效果也好。”

　　唐婉知他想错，也没多费口舌，“多谢了。”唐婉回到雅间搀起赵士程，发现他看起来身形颀长，实则身上还是精干结实的。她费了吃奶的劲，才将他扶起来，穿过回廊，到了最里面的雅间，将他放在床榻之上。

　　唐婉揉了揉胳膊，四下打量一通。发现这房间里确实如小厮说的那样一应俱全，而且都是好东西，只不过平素像是没人住的样子。墙上挂着名家的珍品，有的甚至是据说已经失传的。看来德父的确不是一个寻常商人。赵士程未醒，唐婉也不敢离开，在床前守着他。

　　谁知他这一昏就是一个上午。唐婉也没饿着自己，吩咐小厮做了饭菜送过来。不知赵士程喜欢吃什么，只点了些清淡开胃的。等到赵士程悠悠转醒，唐婉正在用着午膳。于是刚醒来的赵士程：……
　　捧着小碗干饭的唐婉：……

　　唐婉慌忙放下碗，擦擦嘴唇，“王爷，您醒了。午膳我已经点好了，点了些清淡的，您先用些，垫垫肚子。”赵士程打量四周，他的胸口还在隐隐作痛，看她一脸淡定，也不多说，坐下和她一同用膳。

　　唐婉给他倒了杯茶，“您这是怎么了？真的不用找郎中看看吗？”赵士程摇摇头，“无事，老毛病了。”唐婉也跟着他点点头，“您多注意身体。”

　　“多谢你方才一直照看我。”一直照看他的唐婉很是不客气地点点头，趁着这个时机见缝插针道，“王爷您看，臣女之前说的合作……”
　　赵士程夹了口菜，脸色还有些发白，“用完膳再说。”唐婉吃了个瘪，“哦。”两人一时间都不说话了，安心坐在一起吃饭，场面倒是十分温馨，像是一家人一般。

　　吃饱喝足，唐婉开口道，“王爷，臣女知道您一直未再娶，想必是还惦记着先夫人，可是王妃娘娘总是着急您的婚事。您看，不如这样，臣女与您成亲，帮您处理内务，也了了王妃的心愿。您就带臣女前往越州，让臣女查个明白。”

　　赵士程瞥她一眼，“听起来倒是不错，对本王亦有诸多好处。”唐婉顺从地点点头，“是啊。”赵士程话锋一转，“不过，本王不缺王妃，你却缺这一个合作伙伴。那本王为何不选一个心中有本王的女子成婚，偏偏要选你呢？”

　　唐婉闻言一滞，“王爷……臣女……”平心而论，他所言确是事实。只有唐婉求着他的份，这合作双方确实不对等。唐婉灵光一闪，厚着脸皮道，“王妃如此忧心王爷的婚事，若是知道王爷身有隐疾，怕是会昼夜难安吧。”

　　赵士程似笑非笑，“你在威胁我？”“臣女不敢。臣女只盼王爷念在臣女今日照顾王爷的情分上，帮帮我。”唐婉眼睛黑白分明，露出祈求的神色。

　　赵士程拂拂衣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寂下来，片刻后又道，“若是仅仅是合作伙伴，这场生意本王没什么兴趣。若是本王的王妃，这点小事本王倒是不吝相帮。”

　　唐婉抬头看他，他却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转身离去了。

　　他似乎和传闻中所说也有些出入……唐婉脑中回想着方才赵士程的话，陷入了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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